《陌上夜轻寒》爱好不同

10、第十章

　　屋子院内，龙夕靠在他的宝贝坐骑葫芦上喝着酒，白洛尘则仔细筛选着一筐刚摘来的桃花。
　　“老头，我也想去幻境，我想陪着那妖精。”白洛尘诚恳地请求，他是打定了主意。
　　哪知龙夕仿佛早就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一般，只是悠悠摇头。
　　“为什么？！”白洛尘急了，“我实在觉得按照这妖精的白痴程度，熬成老太婆了她也出不来。”
　　“人家的情郎都没着急，你急个屁啊。”龙夕抿了一口酒葫芦，“啧啧，这桃花酿真是太好喝了，甚得我心，甚得我心啊！你若进去了，谁来给我酿酒？”
　　白洛尘的目光移向风紫陌，他今日是第一次出寒冰洞，因为治疗非常顺利，此时正在院里劈柴，他觉得风紫陌一身紫衣劈柴有种非常不协调的违和感，不过勉强因为他长得俊，他不甘又满怀期待地看向他。
　　但风紫陌脸上表情淡淡的，丝毫没有显示出对他话题的一点兴趣。
　　白洛尘见“情郎”完全没有和他同去幻境的意思，不由地干瞪眼，半晌他无奈地对龙夕说：“你要是放我进去，我今日就给你酿十日的酒，而且我保证不打扰她调息内功的进程，我只是想陪陪她，那幻境里又没有别人，她一个活人会憋坏的。”
　　龙夕蛮不在乎地摇头：“那幻境里也不光是有她，还有你师哥和上官姑娘在。反正每次慕容老儿给我传信都没什么好事，上次我搭进去一个徒弟，这次再把你搭进去，谁来给我养老？不行就是不行。”
　　白洛尘眼角抽搐，臭老头真是固执到变态的程度了，这两天他不知道求了他多少次。
　　龙夕却好像突然回忆起什么往事了，声音变得有些悠远，“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说过你师娘？”
　　“当然记得，我小时候你每天说八百次。她是你在长白山学艺时的师妹，你精医术她擅下毒，你暗恋她很多年，没等你表白她就和别人跑了，你后来悲伤地尝遍百草九死一生，后来遇上了慕容烛天就和他较上了劲，再后来两国战乱，你去添油加醋一番后回来发现她已去世了。”
　　龙夕听他这么一说后哈哈大笑：“其实本人没说全，我每年都去看她。后来她赶我走，我就偷偷去，再后来她下毒我解毒，我们两个老是想试试到底谁的本事大些。”
　　“她制的毒药你都解开了吗？”
　　“……除了她给自己下的，我都解开了。”龙夕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沙哑地说。
　　白洛尘看着他难得的泫然欲泣，忽然想起了自己父母不堪的过往，“既然她给自己下毒，定然是过得不快乐，她不快乐你怎么不带她走呢？”
　　龙夕回忆起那双湛紫色的眸子，心中忽而涌上了无限悲伤，“那时战火连天，我们身处不同阵营，立场不同，而且她不爱我，我能怎么办？还不如你师哥和嫂嫂呢。”
　　白洛尘脸色一白，僵硬地低下头来筛选桃花，一时说不出话来。
　　院子里静悄悄，只有风紫陌默默地劈柴的声音，他的脸色好了很多，身上用绷带包扎着一些伤口。
　　“现在你明白本人为什么格外纵容你师哥了吧？”龙夕有些神往，“能和爱人在一起，不问其他，他也算实现了本人的一个愿望。”
　　白洛尘仍旧不说话，他并不同意龙夕的看法。他认为师哥太胆小，胆小到没有勇气面对现实，没有勇气对爱人说实话，才一直不肯从幻境里出来，那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梦罢了。
　　“你一定会认为他是个在做梦不想醒的人。”龙夕呵呵地笑道，“可是，在我看来，这未尝不是一种真实的幸福。你认为虚幻，那便是他该赎的罪吧！这都是命中注定的。”
　　白洛尘看着龙夕，这个头不高，容貌也不算太俊的老头。
　　他八岁那年被老头捡到，收为徒弟，那时便认识了大师哥姬千阳，一个和老头一样脱线，但是活泼开朗，待他如亲弟弟般的师哥。
　　于是他们师徒三人一起过着江湖逍遥的日子，老头说自己喜欢的女人嫁给了姜国位高权重的人，一生不得自由，他要实现她看遍世上美景的愿望
　　老头自己还有个愿望，便是编著一本《百草大观》，介绍各种药材的功效，为世人造福，他是个格外执着的人，有时候遇到新鲜药草便拉着他和师哥走访当地，翻阅典籍，解开迷题后便高兴的如小孩一般手舞足蹈，每每看的他和师哥目瞪口呆。
　　有一天老头忽然收到了长烛山庄特产碧血青鸟送来的密信，原来是老头的生死之交——慕容烛天希望老头可以出面阻止曦岚和姜国边境一场极有可能是大战的导火索。
　　那时曦岚新王连均登基，少年血气方刚，据说不满意曦岚的瓷器和玉帛全部从姜国进口，便以水患为由，授意乱民挑拨，指使姜国边境的绥凉城发生暴乱，而紧邻着绥凉镇的曦岚赫瓦城早有大军严阵以待，两国关系风云突变，战争一触即发。慕容烛天那时是分身乏术，他指出姜国能领兵的将军屈指可数，并且皇宫内部斗争不断，这次定然无力抗衡。曦岚是有备而来，龙夕不出面很难平定。
　　白洛尘记得那天夜里，老头喝了很多很多酒，居然醉的一塌糊涂，向来号称“千杯不醉”的老头一边流泪一边拉着他的手说：“你说，你说我去是不去？我讨厌姜国，讨厌姜国的掌权者，讨厌那奸猾冷血的将军，但是我与一位故人却有承诺，承诺会在姜国需要的时候尽力而为避免战乱，你说我、我该怎么办？”
　　老头流泪他是第一次看到，他只觉得特别心疼，那年他刚满十岁，由于幼时的刺激还多少有些自闭，不能开口，只能默默帮老头擦眼泪。
　　好在那天大师哥跪在老头面前，发誓愿代老头平定战乱。
　　后来大师哥姬千阳作为横空出世的将军扬名沙场，老头和他继续走山玩水。
　　正当姜国平定了曦岚国的挑衅，军队正准备班师回朝之时，却传来姬千阳重伤失踪的消息。
　　老头听到这个消息后特别淡定，“不可能的事，不用管它，我们不用去找，没几日你师哥就回来了，他是野惯了，根本不想参加什么皇宫的庆功宴，不想加封将军，不想被束缚，才故意放出失踪的消息。”
　　而后过了三个月，有一天大师哥忽然出现在他和老头面前，他身旁还有一名女子，女子肤白胜雪，一双湛蓝色清澈的水眸，一看便知是曦岚人。“师父，就是倩儿救了我，我想娶她为妻。”
　　白洛尘只觉得大师哥有点疯狂，那时都知自易尽病故之后，曦岚国的新王便对姜国虎视眈眈，两国贸易的商道都一度关闭，两国关系阴晴不定，他居然还明目张胆带着一名曦岚女子在姜国招摇过市，不过，守规矩的确一向不是他们师徒三人的风格。
　　那女子名叫上官倩，也算得上是习武之人，并且略懂医术，她误打误撞救了大师哥，并一直加以照顾。大师哥病好后准备回到姜国，她觉得自己在曦岚无牵无挂，就一路跟着他来了这里。
　　得到龙夕认可后，他们马上拜堂成亲，上官倩与他们三人一路同行，游山玩水，历经许多千奇百怪之事。一路上有她照应，生活质量明显提高了很多，老头也对大师哥这个媳妇甚是满意。
　　正当他感谢大师哥捡来一位能干又漂亮的神仙姐姐时，不幸的事发生了。
　　那日上官倩收拾行李时无意中发现了慕容烛天写给老头的密信，本来每次老头看完都会用内力震碎的，但那次因他情绪失常却忘记了，随手扔在了行李里，上官倩发现大师哥就是害她哥哥战死沙场，父母抑郁而死的姜国横空出世的少将军——姬千阳。
　　那日白洛尘清楚得记得，他被下毒不能动弹，但是隔壁屋子的动静却非常大，他听到上官倩颤抖的声音道：“谦阳，我以为……我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姜国士兵，我可以原谅你因为我是爱着你的……可是没想到，你就是那个姬千阳……我哥哥，阿爹，阿娘都在上头看着我，你却从来不对我说实话，你骗我骗的好苦……
　　“你的师父便是那传说中的医仙龙夕吧……他有回天之力，所以我给你下的毒不会真的伤到你性命……可是我，我一想到当初不顾一切和你来到姜国，我便……，我……我再也不能爱你了……”
　　待得老头忽然闯进来给他解药之后，他们一起冲进那上锁的房间时，却看到上官倩倒在血泊中，她用一把匕首生生扎进了自己的胸膛。
　　白落尘不忍心看被下毒绑在床上的大师哥，他只看了一眼，便觉得“目眦尽裂”的情况确有其实。大师哥是眼睁睁看着她自杀，心情可想而知。
　　后来老头说大师哥双目充血，几近失明，那上官倩却是被匕首伤及心脉，很难再醒过来，但却一直被老头执意续命，那之后老头便一直在找一处寒冰洞和炎流谷所在的地方，他们找到之后便定居在这里。
　　寒冰洞是极难得的疗伤圣地，在这里上官倩的呼吸终于趋向平稳，但她潜意识根本不愿醒来。大师哥请求老头抹去她的记忆，将他们二人送到幻境中，他想重新开始。
　　他当时气急了，“你骗了她一次，还想骗她第二次吗？你别做梦了，你不能这么抛下老头和我啊！”他实在是瞧不上大师哥这种充满谎言的爱。
　　但没想到老头居然同意了。
　　他们一路虽说是游山玩水，但旅程也是凶险异常，遇到过的艰难险阻无数，老头还在执意编著他的《百草大观》，遇到没见过的药草便亲自尝验，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但那天，是他记忆中老头第二次喝醉，他边醉边道：“即便我会失去阳儿，我还是想替他圆这个梦……”
　　自那日老头将上官倩和大师哥的精神封入幻境，如今算来已三年了。
　　白洛尘出神地想了一会，忽然道：“你放我进去吧，我也想见见师哥，多日未见，有些想他了。”
　　哪只龙夕的宝葫芦忽然飞过来，猛地拍了一拍他的头：“好小子！终于想明白了！替本人向那不孝子问声好呀！另外你赶紧去摘花酿酒，晚上随我一起来寒冰洞。”
　　白洛尘喜出望外，他应了一声便欣喜地背起竹筐，一溜烟便不见了。
　　院子里只余仍默默劈柴的风紫陌和龙夕二人。
　　待白洛尘走远，风紫陌忽而出声问道：“您就是家母常提的龙先生吧。”
　　龙夕靠在葫芦上，悠悠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酒，“你的眼睛真像湛瑶，和紫石英一样。”
　　风紫陌心上一动，道：“母亲嫁给父亲后一直郁郁寡欢，唯独提起龙先生却总是满面笑容。”
　　龙夕一听这话眼圈便红了，“风之航那个老混账。奸猾，冷血，野心勃勃，真不知湛瑶看上他哪儿了，莫不是因为长得好？哈哈，你要是本人的孩子，怕是不会生的和现在一般俊。”
　　风紫陌听到他说父亲坏话，竟是一点也不恼，他深知父亲就是这样的人，母亲就是被这样的父亲逼死的。也因此他的心里一直都存在着挥之不去的阴影，他梦中会时常出现在他八岁那年，他亲眼见到的母亲倒在地上的样子，这是他根深蒂固的噩梦。
　　“你知道为什么你父亲对湛瑶不好么？”龙夕问他。
　　风紫陌沉吟了一会，想起过去种种，嘴角扯出一个冷冷的笑容：“父亲的心都在权力和力量上，根本不爱母亲。”
　　“不是的，他如果不爱湛瑶，我定会带走她，可惜就可惜在，他虽爱湛瑶，但是爱的并不深，萍水相逢的感情转瞬即逝，加之那时湛瑶放走了重要的人，坏了姜国的计划，你父亲认为他被利用了，也是不得不迁怒于她。”
　　“母亲她……放走了犯人？”风紫陌震惊，这些母亲从未和他提起过。
　　“你可知道夜音？”
　　风紫陌点头，这如雷贯耳的名字基本在姜国家喻户晓，她是被各地的说书先生讲成传奇一般的女子。
　　“当年就是因为争夺此人，两国皇帝不惜发动战争，姜国拒不交人，软禁夜音，后来先帝病危，由陈太后亲自出面交出夜音，战争也因此平定。”
　　龙夕大笑道：“你还真信姜国的这番说辞吗？本来咱们姜国的嘉定皇帝陈显身体硬朗着呢，怎么突然就病危了呢？”
　　风紫陌脸色一变，他似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夜音她……出了什么变故？”
　　“正是如此。“龙夕顿了顿，“事实上，夜音当时离奇逃走了，这个消息惊动了整个皇宫，后来陈太后认为这样传出去有失姜国颜面便被她压下了。陈显一听到这消息就崩溃了，急火攻心才终于病倒。”
　　风紫陌震惊，他几乎不可置信地问：“难道，放走夜音的是……是……”
　　龙夕点头：“正是你母亲路湛瑶。”
　　风紫陌的心急速地跳动着，他只觉得这些年混沌未明的许多事便一下子明朗了起来，他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郁郁而终，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三年战乱父亲战功卓著却被朝廷疏远……他明白了太多事。
　　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