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生天涯 ...
-
“马嵬埋玉，珠楼堕粉。玉镜鸾空月影。
“莫愁敛恨，枉称南国佳人。
“便做医经獭髓，弦觅鸾胶，怎济得鄂被炉烟冷。”
“可怜那章台人去也一片尘。铜雀凄凉；起暮云，
“听碧落，箫声隐，色丝谁续？恹恹命。
“花不醉，下泉人。”
“这位官爷，里面请。”梨园前的伙计见穿着这身极具身份象征的长袍的男人驻足在园外，连忙吆喝道。这可是得罪不得得主。
“没想到，在此处也能听到昆曲。”那人收回看向梨园的目光，续而转身向身后的人道，“进去听听罢。”
坐在并不起眼的一处，品一口茶，他看向台上的戏子。步伐轻盈，眼波流转，吴侬软语的唱词从唇间溢出，配着那身段指法，煞是好看。他勾起嘴角，屈起的手指轻叩着木桌，极是享受。
“你只该向严武素命频，
“怎么倒恨王魁负桂英？
“好似妖蛟夜舞欲欺人。
“我不曾招屈子楚些吟，
“又不曾学崔护视殓殷，
“因甚的画图魂返牡丹亭，
“隐现毕芳形？”
一连几天，他都腾出闲暇时间来此听上一曲，每次到这，都是一身劲装，身后的男子配着剑，冷眼看着人群，生怕有什么对自家主子不利的事情发生。
即使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台上的戏子也能感受到角落里他的目光，不过，像这样“坚持”的看官，想不被台上的伶人注意到都难。
那是一日开场前，园里台下只有他一人坐着，品着茶等着开场。伶人从后台踱步而出，未施粉黛的面容清秀且冷清，伶人站在台上，对台下的人道：“官爷好兴致，日日来此听戏，若是耽误了大事，枫林晚可是担待不起的。”
“大胆戏子，竟敢这样对……”
“无妨。”台下人拦住身后的不满声，随即又看向那伶人，“怎么，你枫林晚可是觉得见我见的厌烦了？从不知道我武某人竟这般不受欢迎，难得寻得个合心的昆曲伶人，竟遭人嫌弃，实在是令人心伤。”
“呵，枫林晚不是这个意思，若是官爷不嫌弃日日听我这毫无特色的语调，枫林晚也便就日日在此唱与官爷听。”他收回看向台下的目光，轻笑着转身入台。世上还真是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怪人。
那天，他换上便服，没有配剑，也摈去了身边的护卫，孤身一人在台下观众之中，除去了往日在公事上的的肃杀与严谨，此刻的他倒像是哪家的公子哥儿，脸上那轻世的笑，极像是个放荡不羁的纨绔子弟。
褪去戏服粉末的枫林晚与他同坐在台下，那是枫林晚第一次从台下看台上，那样近的距离，却又那样遥远；台上的人演戏，台下的人看台上人演戏。这终究，是走不到一块去的两个世界。
“官爷此次前来，似是有事，不知能否与枫林晚共分享？”他问身边的人，但身边人却摇了摇头，沉默不语，“若是不想说，便罢了，我本就不懂你的事，说了，大概也帮不了你。”他停顿了一会，又道：“官爷，还要再听上一曲吗？就算是我枫林晚只唱给官爷你一人听罢。”
“哦？”他看向他，“这感情好啊。”
“不知官爷想听什么段子。”
“随意。”
“那还请官爷多包涵。”枫林晚正襟起范，虽未上妆容，但双眼中已盛满满的情感。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
“看的这韶光贱……”
“不知是否有人这么同你说过，官爷，你这么穿，就像是园里那些爱挑逗伶人的公子哥，轻佻的让人讨厌呢。”
“是吗，这还真没有人这么说过，不过……晚儿，有人也这么对你过吗？若是有，晚儿你一句话，我武某人必将万死不辞。”
枫林晚摇摇头：“官爷你果然变得像那些让人讨厌的人了。”
“那晚儿，你讨厌吗？若我是那些公子哥，必是把晚儿你给带回家，又何必将你留在这抛头露面？相信我。”
他叹了口气：“枫林晚还有说不相信的选择吗？”
“……晚儿，你的真名，可否告知与我？”
“真名？”枫林晚突然笑了，“真名，还有意义吗？我早已忘了。”
他从怀中拿出一方上好的绸缎，打开，是一块暖玉坠，“那就算了吧。”他将暖玉放在桌上，轻推至他的面前，“拿着吧。”
“官爷给的，必是宝贝，枫林晚怎担待的起？”他想拒绝，但对方只是轻轻地重复一句，
“拿着吧。”
那时，已是冬天。
“大人，这……”那个站在他身后的护卫一脸的诧异，“他……怎么可以在背后参您一 本？”
“罢，走到这一步，也只能怪我自己。”
“可是！……”
他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罢，只要还有人信他，便够了。
“武大人，束手就擒吧，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武大人，我还算是敬重您，不要逼我对您出手。”
被曾今的战友挥剑相向，他还是一脸的平静摸样，“那人，向你们下了死命令吧，”他冷笑，“现在，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冬日的阳光在他的长剑上一闪而过，冷冽得让人心寒。对付这些人，对于他来说绰绰有余，所以，他从来也没有想象过，当长剑穿过他的身体时是怎样的感觉，从来也没有想象过穿过他胸膛的长剑的主人又是怎样的面容。就算是此时，他也没有勇气回头看，只见那暖玉在残阳下闪着无谓的光芒。
剑收血起，红色在雪地里异常耀眼，身体倒在雪堆中，感觉不到一点点一点点的痛楚，或许，就这样，也很好。
“立春风倚画屏
“好似萍无蒂柏有心
“珊瑚鞭指填衡门
“乞香茗
“我因此上媚眼传情
“慕虹霓盟心
“蹉跎杏雨梨云
“致蜂愁蝶昏，
“痛杀那牵丝脱纴，
“只落得捣床槌忱
“我方才扬李寻桃，
“便香消粉退玉碎珠沉，
“浣纱溪鹦鹉洲夜壑阴阴，
“今日里羡梁山和你鸳鸯冢并。”
“晚儿，可否再为我独唱一首？”
“你想听什么？”
“随意。”
【“……晚儿，你的真名，可否告知与我？”】
我的真名啊……枫林晚，便是真名。
“想李代桃僵翻误身
“恨他翻为雨覆作云
“可怜红粉付青萍。
“我泪沾襟好一似膏火生心
“苦时时自焚
“苦时时自焚
“正捱剩忱残衾
“值飞琼降临，
“值飞琼降临，
“骤道是山魈现形，
“又道是鲲弦泄恨。
“何须凫鸟来相窘，
“效于飞双双入冥。”
我本戏子，无情胜有情，怎配你的青梅煮酒笔墨丹青。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生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