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之途》月莲城

34、第卅三回 不合逻辑

　　他的一生，乏善可陈。
　　他出生在一个富商家庭，排行老三。从小他就体弱多病汤药不断，家里人都以为他会早夭。
　　某一日一个接近飞升的云游修真者腾云而至，告诉他的父母他与他有师徒之缘。于是家人千恩万谢地让他拜了师。在还懵懂的年纪，他便作为修真者的小徒弟被带回了山里，与一干师兄生活在一起。
　　从此之后就是年复一年的练剑，修行。师傅创立了天源派，师兄们携他与世间妖物争斗不休。就这样过了五十年，师傅飞升，师兄继任掌门之位，举办庆典，师兄给他假期让他回家省亲。

　　阔别五十年后，他回到家中，父母都已经去世，兄弟都不相识，以为他是从天而降的神仙对他叩拜不已。
　　他无悲无喜。
　　师傅常说他资质卓越，情感淡泊，是最适合修仙的人。一直以来他便以修仙为目标，把一切都看得很清。
　　他的一生，都没有任何波澜。直到那一天，他在后山闭关时天地异变，连接人间与魔界的魔洞打开。

　　史书中记载的魔族，暴虐、淫/乱，是极恶之恶。他来不及阻止魔洞，魔族从天而降。
　　他见到的不是青面獠牙的恶鬼，而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裙裾飘扬宛如仙娥的绝美少女。
　　他来不及朝她刀剑相向，她就已经扑入他的怀中昏迷了过去。
　　她的身上全是伤痕，看起来经过了一场严酷的战斗。他把她放在草坪上，她睡得很安稳。若不是她与凡人迥异的青白色长发，若不是她头顶两个小巧的白色尖角，她看起来和人类少女无异。

　　他知道她是魔，他也不会被女子的美丽皮囊所诱惑，可是他却不能对一个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女子痛下杀手。他怕她醒来后强行离开，不能离开她的身边去解开闭关时下的封印，不能叫人相助，只能亲自坐在她的身边候着。
　　他整整守了三天，在这三天中少女身上的伤慢慢愈合了。他等得心焦不已，这少女才慢悠悠地醒来。
　　在她睁开眼的瞬间，他一剑刺向她的眉心。少女竟是不闪不避。剑劈在她的身上，竟然登时崩断。
　　少女揉了揉眉心，不怒反笑，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我活了那么大，还没有男人舍得对我动手呢。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答，祭出法宝宝剑来。少女像是玩闹一般用手来抓他的剑。明明是水嫩到似乎一折就会断的水葱指，却让他的宝剑卷了刃。
　　他活了几十年，第一次尝到震撼的滋味。
　　“嘻嘻，要想和我打的话去我的世界找把名兵来，也许还有可能伤到我的毫毛。”少女凑上前看着他，美丽的脸上满是俏皮的笑容，“不过你真奇怪，你不觉得我很美吗，盯着我看了三日，为何我一醒你就要杀我？”
　　“你会为害人间。”
　　“为害人间很好玩吗？”

　　他感到很困惑：“你为何到人间来？”
　　“来玩。不过我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人间有什么好玩的物事。不如你带我去玩？”
　　“……”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以后要叫你‘喂’么？”
　　“赫连月白。”
　　少女的笑容宛如艳阳一般耀眼：“赫连月白，我是缥罗。”

　　林日王岔了气，猛然惊醒。一时他不知道他在哪里，待发现了他睡在军营的帐篷中，身上的伤已经愈合消失了，周围也没有危险，他才长出了一口气，又倒回了床铺。
　　刚才那些从出生开始的回忆，难道是传说中人死之前的走马灯剧场？可是为什么是赫连月白的人生回忆，而不是林日王的人生回忆，这算是对穿越者的歧视吗？
　　算了，这不是重点。
　　赫连月白是《万魔殇》最重要的炮灰，如果没有他以身殉道堵住魔洞，目睹他牺牲的主角贺云城也许就不会成为铁血战魔斗士，说不定《万魔殇》整个故事都要改写了。穿到赫连月白体内时，林日王就知道自己穿成了对《万魔殇》来说很不得了的人物，可他没想到，赫连月白的了不得，超乎了他的想象——他居然和传说是遥青之母的魔界第一美人缥罗有段情。

　　诚然走马灯剧场只放到他与缥罗相识，林日王就醒来了，可若赫连月白不爱得深沉，他为什么要守在遇见缥罗的天源派后山200年，还把自己居住的地方，命名为思罗殿？
　　遥青之前警告他，魔界有人在找赫连月白。能让遥青谈起来都有些忌惮的人，估计就是缥罗吧。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对了，是时间啊！赫连月白遇见缥罗是200年前的事情了，可缥罗听说才三十几岁。莫非《万魔殇》的世界观设定为，魔界一年，人间十年？
　　贺云城23岁时《万魔殇》正式开始。而林日王到魔界时，贺云城13岁，也就是说，《万魔殇》开始于人间的十年后，也就是魔界的一年后。
　　如今距离林日王到魔界已过了大半年，那岂不是意味着，魔界再过小半年安稳日子，遥青他们就会进入游戏流程，去迎来被玩家打败的结局？！

　　本以为还有很多年可供他慢慢寻找线索阻止这悲剧结局的林日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掀开被子起身，赤脚踩在地上。冷得一哆嗦的他，忙找衣服找鞋袜，等把自己裹成温暖的粽子后，他也冷静了下来。
　　不对，纵然遥青牛x无比，她也没有得到社会的普遍认同，就算是倚宵军元老的心也没有完全向着她，比如苏芳、缁离，还是更注重自己利益，她要在小半年中就成为魔尊，实在没可能。更何况琉珀现在只有20岁，外表比多年后散发出成熟魅力的琉珀boss稚嫩很多，绝对不是《万魔殇》官方设定书上所说的：以魔人的年龄推算为30岁。
　　这逻辑怎么也不可能圆上。但是遥青放着大好的魔界江山不守，去攻打对魔界来说毫无战略价值的人界，本也是一件不合逻辑的事。难道说，这时间对不上之谜，会与遥青他们去人间的理由有关系？

　　很多猜测在林日王心中交织，急着想找到名为答案的方向。他挑开门帘从帐篷出来，发现他现在身处的地方已经不是百割巢穴，而是东源城外的临时军营。军营中人来人往，似乎在做着清点物资，打算离开的准备。
　　杀巢已经结束了？他到底昏迷了多久？
　　他见到遥青和琉珀一同从军营出来，正气氛轻松地谈着话。他连忙出声叫住他们：“遥青老大。”

　　遥青停下了脚步，高兴地说：“林日王，你醒了。”那日在冰虫洞窟，为了保住林日王的小命，遥青给他喝了她的血。但是她的血对人类来说有些过于刺激了，他身上的伤虽然顿时痊愈，却无法承受魔力的侵蚀而休克，被遥青命人送出巢穴外后昏迷了十二日。在这期间，杀巢顺利结束，各军已经论功行赏。倚宵军损失了一千八百将士，损失不小。幸好凭借击杀鱼人百割，在塔中尽力救援被困联军并杀百割上万，外加额外支援东区与十二万豹人的决战，得了三个一等功勋。明日就要回倚宵去了。
　　林日王在两人面前停下。突然他想起了人们都说缥罗是她的母亲，而他现在使用的赫连月白之身又和缥罗有些说不清楚的故事……为什么会有种仿佛在□□的微妙混乱感，赫连月白不可能是遥青的父亲吧。林日王一时说不出话来，面色尴尬。
　　遥青关心道：“你还有什么地方不适吗？还是饿了？”他因为护她才被缁离寻仇砍了一刀。当然他砍缁离在前，两人属于私斗，遥青也无法追究缁离回砍他的责任。但是她已决定，如果林日王一直醒不过来或是醒过来之后有后遗症，她就养他一辈子。

　　林日王有点受宠若惊：“不，我很好，也不饿。那个——”
　　遥青问出了最后一种可能性：“如果想要我的血，那不行，你没法承受。”
　　琉珀朝旁边移开了视线，假装这事和他完全没有关系。
　　林日王有些疑惑：“啊？我为什么想要你的血？”

　　遥青有些欣慰：“没有产生依赖就好。”她看向唯一变成吸血鬼的琉珀，有些起疑，“说来，缁离也没有产生依赖。”
　　琉珀表情十分无辜地瞎扯说：“也许和体质有关系。缁离是战士，林兄是人类，而我是对魔力纤细敏感的术士。”
　　这次遥青没信。她心想谁都会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就譬如苏芳特别爱财。琉珀特别喜欢她的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他却一再说谎遮掩，大概是因为他很在意她的感受，不想让她觉得受到冒犯而生气。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是真的想把她的血独占。
　　琉珀这一路来为她做的事，已经足够向她提任何要求了。遥青怎么能让他为了这样微不足道的事陷入困扰之中？所以遥青厚道地点了点头，假装受骗，接受了他的狡辩，并在心底决定，她的血就让琉珀独占吧，以后再也不给别人了。

　　“老大，虽然有些突然，我有件事想问。”林日王说，“你从书上看过，魔界一年，人间十年的说法吗？”
　　遥青想了一下：“与人间有关的书，我只粗略看过《人界书》和《凡人录》，这两本书上都没提过这一点。琉珀可知道？”
　　“能想起的关于人间风土人情的正统记载，似乎也只有《人界书》和《凡人录》，其他我看过的野志杂谈上也没有相关记述。不过林兄的问题，可以通过推测来回答。两千五百年前，我族执行过一个把百割驱赶到人间的计划，持续了三百年，为此派出了多批学者去人间进行探查，留下了关于人间风土人情的种种著作。《人界书》就著于那个时代，上面提到的人间朝代是东凤。林兄夺了赫连月白的舍后，在他身处的人类时代待过一阵子，林兄若是知晓历史朝代，现在便可推测人间从东凤朝后又过了多少年，和魔界是否有一年等于十年的时间差。”

　　虽然琉珀的方案十分可行，但是林日王怎么可能知道一个架空世界的朝代变迁……
　　“当然，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林兄寻魔界与人间通道打开的机会回人界，立刻可以知道答案。”琉珀有些坏心地笑，“只不过这样的机会要看运气，也许几十年都遇不到。”
　　林日王黑线。
　　遥青问：“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林日王斟酌了一下：“我受伤昏迷的这段时间见到了赫连月白的一些回忆。他在两百年前，曾经遇到过去人间游玩的少女缥罗。现在缥罗夫人才三十几岁。所以我觉得很奇怪，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
　　“是吗。”遥青一听是缥罗的破事，顿时没兴致了，“那不过是赫连月白和缥罗的纠葛，与你无关，不要想了。”

　　“什么缥罗之事，让魔令停下了脚步？”绀莲话音伴随着她曼妙的身姿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她画着美丽的妆容，打扮得花团锦簇，光彩照人，后头还跟着一群同样精心装扮过的娘子军。她十分自然而亲昵的上前，伸出手牵住遥青的手，露出宛如看到心上人一般含情脉脉的笑容：“魔令，我左等右等你不来，眼见菜肴即将变凉，只好亲自来迎接了。”
　　遥青的表情变得柔和，反手握住她的手：“让你久候了，走吧。”她对琉珀和林日王说，“你们自行去用饭吧。”

　　于是一行花枝招展的女子簇拥着遥青走了，从背影来看，让人产生宠妃诱惑皇上回宫寻欢作乐的错觉。
　　被撂下的林日王有些呆愣，问本该通吃绀莲和遥青，却被这俩人给甩了的琉珀：“绀莲将军和遥青大人，关系怎么这么好了？”
　　“在你昏迷的这12日，投奔遥青的绀莲为我军英勇作战屡建功劳，已被遥青封为倚宵前将军。”最初，琉珀和遥青都怀疑绀莲的投奔目的不纯，但在绀莲自我剖白后，遥青接纳了这个与她有相似经历，一路与这个男权社会艰难战斗至今的叛逆女将领。
　　“她原来的魔令怎么会允许？”

　　“没有问题。女子军本就不是眙沙魔令亲自招募培养的军队，只要将领绀莲请辞，而她们也愿意跟随绀莲离开，她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投奔到倚宵。”琉珀并没有因为两女关系变好，自己被撂在一边而吃醋，反而很为遥青高兴：“遥青身边并没有与她志同道合的女子，想来也很是寂寞。如今绀莲与她能互相交心，成为知己，实是两人之幸。”
　　“是，是这样啊。”可是为什么，总觉绀莲女神看遥青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不，不如说，绀莲女神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和《万魔殇》中女神一般高贵冷艳的形象，似乎不太相似。

　　林日王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一定是因为他刚发现这个世界存在不合逻辑的地方，现在看什么东西都觉得有古怪。
　　直到，第二日。

　　“遥青，坐在这里吹风舒服吗？”
　　“嗯。张开手臂，似乎就能抓住风。”
　　“站得那么高很危险哦。不过放心，由我从后面抱着你的腰，绝对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没关系，我不会失足。”
　　“不行不行，啊~遥青你的小腰真是细，不抱得紧一点不行呢~”
　　“那个，绀莲，好痒。”

　　望着头顶上两人单独一起乘坐青龙，还在龙头上做出泰塔尼克经典迎风动作的遥肉丝和绀杰克，骑着马随军在地面前进的林日王面瘫了。
　　琉珀，你的后宫们已经甩了你，打算跑向双宿双栖的百合结局哦。崩坏了，这个不合逻辑的世界一定有哪里已经崩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