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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月下花前 ...

  •   暮色天边,月上中天,夜色渐浓。

      借着含粹的月光,走在铺满银白光韵的石子小径上,我独自一人。四周是静谧的夜,月下半晦半明的是微随风动的树梢,是那些褪去白天碧色衣衫后,婆娑迷离的暗夜幽影。

      这时候,除了我,鲜会有人还清醒着。走在通往湖边那片天舞鸢幻的路上,夜风拂面,催人微醉。

      今日再见谈雪,已与他病中泪洒我袖襟那日,相去一月有余。那日后的隔天,我便又过去探望他,此后更是天天如此。可他却一直沉睡不醒,苍白着一张如玉般晶莹剔透的脸,嘴角含笑的睡着,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而他,独为嘴边那一抹浅笑而存在。
      没人知道那笑容的含义,只除了我。

      一日怜皓兴致勃勃地过来,说是他家公子总算醒了。而我,自那日起,便再未踏足他的殿门半步,只是偶尔差遣芷修过去问问。

      七月流火。今儿午后,赤金色的阳光稍稍褪去了些灼灼热度,整个殿外却依然闷热不堪。每天的这个时候,我都会和芷修俩儿躲在殿内,分别倚在用千年冰魄和百年寒玉混雕而成的刻花长椅上,悠闲地边下棋边谈天。谈雪便在这时一身红粉的跑了进来,身后跟的是他的小童怜皓。

      我只抬眼看了他们一下,便将指间的棋子落下,继续下着棋。谈雪的病好了也不是一天半天了,今日看他气色,春风如笑,再配上他通身红粉佳人的气派,更衬的整个人如出水芙蓉般灵秀。芷修见了他们二人正想要起身,却被我一眼看地坐了回去。

      “这么热的天儿,我顶着个大太阳的跑来,怎么这里的主儿,到像只懒猫似的窝在那儿不理人!”,谈雪径自走到我身前,伪作生气状地眯着一双凤眼,愤愤地看着我。

      我只是略勾嘴角,淡淡一笑,并不睬他,仍旧和芷修下着眼前的棋。

      “我醒来这么些天,也不说来看看我,怜皓说那之前,有人可往我那儿跑的勤呢!”,他见我只是顾着下棋不理他,语调就更加刁钻,“现在可好,我都送上门儿了,可人家话都不说一句,茶都不给一口!”他边说边生气地跺脚,仍站在原地愤愤地看我。

      “芷修,去给谈雪公子沏些茶来吧。”我放下手中的棋子,望向芷修柔声道。

      “是,公子”,芷修答道。谈雪见芷修起身离去,便走过去坐到他的座位上,隔着棋盘,笑盈盈地看着我。他不语,我亦不语,他笑看我,我亦笑对他。殿内安静如水,怜皓独自站在殿中,显的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不来看我?”,终于,他开口问出这么一句,目光灼灼。

      为什么不去看他?我不知道当日的事情他到底记得多少,或者忘了多少,可是在他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我却绝不能给他幻想……我就是我,北宫就是北宫,二者之间断然不存在任何关系。他爱着的、恋着的是他的奢望,他要的,过去的“我”不能给,现在的我就更加给不了。

      其实,我想他自己心底也是清楚的,他所贪恋的,不过是我的表象——我与原来的他的二殿下这过于相似的容貌。可我不想总是看到,他透过我看向很遥远的地方时眼里徒留有哀伤。这种目光,直白地可以让任何人读懂,于他、于我、于这南宫,都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出于怜悯,我可以选择默默地守护,只为感激他曾给予过我的眷眷情深,可是,我也只能做到默默地守护。

      所以,我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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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霁月清风,人影疏浅。

      近日夜间,我总是喜欢独自去那丛天舞鸢幻处。暮色星空下,铺盖清风,枕卧花床。没有了白天难耐的燥热,徒留晚风轻袭,清凉入骨,呼吸时满是清香雅致,触手间皆为柔滑凝脂,缓缓地微阂双目,聆听天籁,静品风音……人会在不知不觉间,沉沦于那片花海。

      唇边带笑的走近花丛,那熟悉的芬芳令我通体愉悦。天舞鸢幻的花瓣在夜风中,衬着满天宝石般闪烁的星光,恬静而舒展地飞扬着……忽高忽低,忽远忽近,驭风而翔。

      墨蓝的夜空,静谧的夜色,如练的月华,轻柔的星光,一切都是一如即往的清幽,一如即往的美好,惟独……惟独……比往日多了一名闲适安然地坐在花丛中的白衣公子。

      只见那白衣公子长长的黑色发丝,迎风翻转间倾泻如绸,宛如流云。飞扬的发缕与漫天的花瓣欢愉地共舞着,展露出他弧线优美的玉颈,在风中尤显玉肌似雪、风情万种。一张拥有着如雕刻般完美棱角的净透俊颜,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双眼轻闭,单肘支地,斜侧着优雅地半卧在那片梦幻的花丛上。

      银白的月光宠溺地亲吻着他的全身,那盛雪的白衣映光泛起了亮银色泽的光韵,柔和地仿如在他周身上下勾勒出了淡雅的清白的轮廓。

      曾有一瞬间的恍惚,我以为自己误入了仙境。一个男子俊美到这种地步,是件可怕的事情。

      他淡若幽兰的存在着,宛若沉睡于暗夜花丛中的月耀精灵——空灵,出尘,美的令人不可思议……

      只是远远地望着他,我便会有些忘记了呼吸。这白衣公子与我在南宫所见、所遇的公子们不可同比——他那独特的气质,不是冷,亦不属媚;绝非楚楚怜人之姿,更无清水芙蓉之态。
      无须顾盼飞扬地舞弄神色,无须语笑淡然地轻吐莲花,一切都仿佛是自然而然的随意着,却足以为之凭添那抹天成之魅。他,只是静静地独卧于丛中,甚至没有睁开双眸,便已堪称“绝代”。

      正暗中思量之际,那白衣公子忽然微抬左臂,净若青葱的食指冲我所在的方位轻轻一点,便停在空中不动了。

      我被他指地有些莫名慌乱,虽不至心惊肉跳,却也呆骇不小。毕竟,前有三更半夜独出神游的不妥,后有月下花前暗中偷窥的无礼,虽然我心如皓月,并非有意造次于他,但若说站在一旁横竖打量人家一时半刻的不无唐突,竟也叫我百口莫辩,有愈抹愈黑之嫌。

      正当我喊冤于心之际,那白衣公子停在空中的纤长玉指突然上转,手心朝天地冲向我优雅一勾,再一勾……那玉指的主人尽管仍轻闭双眼,嘴角溢笑,可此刻我可以很肯定地理解他的用意——那人,竟让我过到他身前去。

      这男人,若非是顶着副好皮囊蠢钝至极,那便是称着副好相貌为非作歹。此时更深露重,四周静谧无声,我与他数十尺之遥,只是独身相望,却未知是敌是友,他这就让我近身上前,是料定我作人君子坦荡,还是他为人自负过高?

      也许是我对峙的太久,也许是他手高举着太累,更也许是二者皆有之……但见那白衣公子微敛了敛剑眉,净透如玉的脸上轻扫过了丝不耐,忽地双眸一睁,转过头朝我这厢看来。

      那是一双分外清明的浓黑星眸,仿佛两颗黑曜晶石,微微折射出摄人的光芒……我知道,早在他睁眼前我就下意识地知道,这男人,定会有一双潋滟美目。而此时,我又不得不承认,被这样的一双深邃墨眸凝视着,真的会令人窒息。

      我们就这样良久对视着,于鸢幻花前,于朦胧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