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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

  •   罗成不记得如何冲到秦胜珠帐内,只知道他母妃化了极为精致的妆,容貌端庄的躺在简陋的行军床上,可描画的再艳丽的嘴唇都抢眼不过地上那滩正不断晕染开的血迹,甚至还有未干的液体从手腕的伤口中慢慢涌出。罗成不知道一向养尊处优的母妃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丝毫不留余地、如此深且狰狞的伤口盘桓白皙的皮肤上,所形成的巨大反差几乎让他没有看第二眼的勇气。
      “为什么!”始终被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爆发出来,罗成一拳砸向帐内唯一的木桌,粗糙却结实的桌子瞬间变的粉碎,好些木扎四溅开来,正巧撞到一个人的小腿肚,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小步。
      罗成抬眼看见了那个企图躲避木板的人,冲上前一伸手掐住了他的衣领,大声喊道:“我不是让你看好她、不许离开半步么!”
      “可是王妃……说她要就寝,我……”军医被罗成的摸样吓的轻颤起来,想缩脖子又被罗成拽了回来,仿佛一头猛兽锋利的爪子正抵着自己的喉咙。

      盛怒中的人听不得解释,所有的语言在罗成听来就像狡辩,气的接近于失控的他抬手便是一拳,可怜的军医愣是被打晕了过去,然而被拎着衣领又拽了回来,一拳接着一拳落于他的脸庞和肩头,四周的亲兵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敢上前劝阻,眼睁睁的看着四散的血迹从军医的鼻子和口腔中飞溅而出。
      直到有一个人出现,强而有力的手掌紧紧捏住了罗成即将落下的拳头,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淡淡的说道:“住手。”
      可几乎失去理智的罗成那里听的进劝说,只要敢阻止他的人,哪怕是神佛也要揍上一揍,于是他抓紧那军医的领子,将昏迷不醒的人使劲砸向宇文成都。距离太近,力气又大,如果侧身躲开,如此重伤的军医还真不好说生死,宇文成都稍一犹豫便没动,伸出另一手揽着仿佛一滩烂泥般的身体。
      也就是这一秒的迟疑,罗成看准机会攻击宇文成都,若在以往这一拳根本不算什么,可现在宇文成都一手抓着罗成,一手揽着军医,只能勉强侧身避开正面攻击。想不到罗成早就料到他的反应,拳锋一边,改打为横切,整个手臂‘砰’的一声重重的砸在宇文成都的胸口。
      急着赶来并未盔甲在身的宇文成都硬是承受了罗成盛怒之下的攻击,力量最为集中的拳头正打在他来不及包扎的淤青上,让他整个人都晃了晃,却死死的撑着没有后退分毫。

      帐篷内瞬间响起无数叫喊,一声声‘天宝将军’叠加在一起,而手背上逐渐增强的温热感让罗成逐渐恢复了理智,他一抬头,正看见越来越多的血迹从宇文成都的嘴角溢出,顺着下颚慢慢滴落,而自己手背上的温度正来自于鲜红的液体……

      宇文成都将军医交给一边冲上来的士兵,并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皱紧着眉头反复擦拭着唇角的血迹,可胸口的翻腾根本抑制不住,旧疾加上新伤,像是拥有巨大的冲力般,终于突破了他的口腔,一口血如雨篷般喷了出来。
      罗成呆愣当场,一时间竟忘了躲开。尽管宇文成都已经及时侧头,仍有一小半的血滴落于罗成的脸庞和脖颈,那液体的热度仿佛能将人灼伤一般,可片刻之后又冷的令人无措。

      “我……”罗成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此时宇文成都已接过部下递来的手巾收拾干净脸庞,又让人递给罗成一块干净的手巾,视线扫过依然躺在床上的秦胜珠,收回目光后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罗成沾满鲜血的拳头,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说道:“罗少保节哀顺变,我会命人布置灵堂。”说完便带着士兵们走出了帐篷,只留罗成一人呆立在帐中,双掌紧握,仿佛连极短的指甲都嵌入了掌心之中,一阵阵刺痛传来,却不清楚到底为了什么。

      宇文成都部下的办事效率极高,不出半个时辰便收拾除了一个帐篷作为灵堂。
      罗成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两副棺椁面前,脑海中不停的出现一家四口在北平王府时的欢乐光景,母妃会笑着牵起自己,不论语调和手掌都如此温柔,虽然带着埋怨的口气却说着给自己准备好了最喜爱的食物;哥哥通常带着爽朗的笑容在一边静静的看着,闲暇时两人会比试几个回合,父亲则一副万事足的模样时不时指点几句。
      然而所有的画面都被一阵脚步声打断,宇文成都挑开了帐帘,看见罗成规规矩矩的坐在帐内唯一的矮凳上,手指反反复复的擦拭着五钩神飞枪。

      罗成知道宇文成都就在几步之外,可他却分不清此时的自己的表情和模样到底有几分真假,只能惯性的抚摸着五钩神飞枪的枪头,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能够反复的扯回他不停企图游离开的思绪,直到极轻极轻‘噗’的一声,锋利的枪头划破他的食指,暗红色的血液从极细小的伤口中涌了出来。
      不远处的宇文成都皱起了眉头,而同时罗成则回头看着他,才发现这人的脸色格外苍白,但他不能肯定这份苍白开始于何时,从他们今次相遇,还是从被自己打伤之后。
      然而四目相对之后宇文成都的眉头愈发紧皱,他看见眼泪从罗成的左眼无声的流淌而下,一颗紧接着一颗滴落在白色的大氅上,晕成一滩滩暗色的痕迹。

      “已耽误太多时间,只能停放一晚。”
      “你的伤……”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却是截然不同的内容。突然什么话都变成了多余,罗成知道宇文成都必须回去复命,而宇文成都也明白即使问了并不代表罗成真会在意他的伤势。
      可宇文成都忘记了世上已无北平府,那些特质的药丸没有人会继续制作,所以干净利落转身离开的他并没看见罗成才要探入袖口的手一愣,他也才想起身边唯一的药丸给了去世的罗松,不论不存在的北平府还是千里之外的瓦岗,他都不会再有机会翻墙跳入那不高不低的墙头,带着揶揄的笑容递给那人一瓶药丸。

      即便匆忙,第二日晚上宇文成都还是命人搭起了两个高台,外围的树枝上被浇上了火油,秦胜珠和罗松的尸体整理的干干净净后安放其上,点火的树枝正握在罗成的手中。
      “开始吧。”宇文成都看着绕完一圈又一圈罗成,惯常面无表情的开口,在火把的照耀下,脸色冷峻的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然而罗成仿佛没有听见也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停下了脚步后像是最后的告别般静静的看了会儿母妃和哥哥,又轻声的说了两句,微微一弯腰后便火光冲天,从能烧毁一切的灼热逐渐变成了灰烬,最后两个人变成了两个白色的小坛子,罗成万分慎重将它们包裹起来,仔仔细细的绑在胸前,翻身上马。

      眼下的场景如此熟悉,像极了罗成带走阵图的那一晚,他纵马前行,而宇文成都早在不远处等着他。两人越发接近的几步之间罗成突然想起了宇文成都曾经问过他的每个问题,“你可会后悔?”、“你不担心被人发现后波及北平王府么?”、“既然担心又何必去做?”
      那个瞬间罗成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明白了宇文成都的意图,看着见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苍白几乎不见人色,也不知道是冲动还是早有意图,脱口而出道:“天宝将军,有些话有些人一辈子只会说一次,望你考虑好才谨慎回答。”
      “罗少保请讲。”
      “你……”宇文成都淡然的摸样倒让罗成踌躇起来,只说了一个字便不知道如何继续,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罗成心一横抬眼直直的看向对方,一字一句的问道,“愿不愿意跟我走?”
      令罗成意外的是宇文成都竟然还没有丝毫惊讶,甚至还轻微的扬了扬嘴角,声音难得称得上温和的回答到:“我是宇文化及的儿子。”
      这回换罗成愣在当初,长安那晚的记忆纷涌而来,他依然看着宇文成都,只是目光从不解变成了坚定,得到回答后头也不回的纵马离开。

      然而罗成不知道宇文成都刚才差点没忍住,没忍住想问他“罗少保这句话有着几分真情实意?是否和这几日的表现一样,全然伪装?”
      可问了又如何呢,宇文成都笑了一下调转马头,很多事情即使知道了也无法改变,正如此次受伤之后他已经不是那个横勇无敌天下第一的天宝将军,也正如不论他是否回去,都无法改变隋朝的命运。但幸好有些事情永远不会改变,正如不论结局如何,他依然会赶回长安,不论身后是否有人跟随,他依然会横刀立马,即使一个人,也要阻拦千军万马,哪怕只有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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