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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

  •   返回头说罗成,铜旗阵一破他便日夜不停的往回赶,虽然之前已经送过信件,但马蹄声越紧他就越不安,并随着接近北平而与日俱增。罗成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任何困难和险阻、即使是面对生死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次又一次自我挑战,一如决定反抗隋朝时的干脆利落、担忧父亲知晓却先斩后奏、面对突厥围攻时的冷静淡定。这些不过是在他身上或者心上添上一些或多或少的痕迹,也许连伤痕都算不上。
      可是今夜,所有的从容注定要离罗成而去,这份不安催的他夜不能安眠,食不知滋味,唯有手中的缰绳越拉越紧,最后连闪电白龙驹都承受不了几乎窒息的拉扯,后足一蹬,前足直立而起,发出了仿佛抗议般的嘶鸣。

      月色惨淡,浓密竹林中的嘶鸣显得格外凄凉,这才惊醒了仿佛魔障般的罗成,连忙双脚夹紧马肚控制平衡,并放松了缰绳,腾出一手安抚的拍着闪电白龙驹的鬃毛。
      突然一袭黑影出现在本应无人的竹林间,罗成定神看了看,那人影走的极快,可脚步却略显不稳,身上似乎还背着个人,也许又是哪家逃跑流亡的难民吧?罗成不欲多管闲事,还想着赶回北平要紧,可就在他收回眼神的瞬间,被云层遮挡的满月露出真颜,暖白色的月光霎时铺遍大地,一抹熟悉的红色跃入罗成的眼帘,那不是母妃的帔风么!是何人敢趁夜掳走母妃?!

      竹林浓密,马匹难以达到平日三分的速度,罗成干脆甩蹬下马,直直向黑影奔去。那黑影仿佛也感到有人追逐,稍一停顿后便单手一扬。幸亏罗成早有防备,让开了两个暗器,还有一个实在看不清样子却朝着他面门而来。
      让开不是问题,但让开必定会阻碍速度,情急之下罗成倒也艺高人胆大,以双指为钳,夹住了速度奇快、角度刁钻的暗器,可夹着之后只觉得指间一片滑腻,似乎还有隐隐的腥味传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罗成嫌弃的皱起眉头,看也不看便将暗器丢弃,双脚却不停的奔跑着。又紧追了几分,这才到了五钩神飞枪的攻击范围,罗成上手便是狠招,举枪往黑影的双腿刺去。对方也着实了得,光听兵刃夹带的风声便分辨出进攻的方位,回手一枪,却连丝毫的防御都没有,直指罗成的胸口,要么两败俱伤,要么对方停下攻势。
      然而正是这枪让罗成认出了黑影的身份,他赶忙收枪拨开攻势,大喊了一声:“可是哥哥罗松?”
      罗松也认出了他的声音,即刻停下脚步转身,月光下他看向罗成的双眼满是意外,还夹杂了许多的放松,可脸上却血迹斑斑。正当罗成满腹疑问才要开口,就见罗松身体一歪,似乎用最后的意识以枪身撑着地面,摔倒的时候不至于压着北平王妃,双眼中的欣喜全部被悲切所代替,在昏倒前只说了一句话:“父亲被杀……别回北平,逃……”

      仿佛慢动作般,罗成呆呆的看着罗松栽倒在地,身体却像被控制了似的做不出任何反应,脑海中不停的盘旋着短短的四个字,父亲被杀??自己已经提前通风报信,而且赶回北平时杨广还没来得及派出任何人马,是何人杀的父亲?然而父亲不被杀,罗松又怎会带着母妃出逃?又怎会在这里与自己相遇并说了刚才那番话?可是……父亲怎么可能被杀?!
      想着罗成才忽然缓过气似的一下子冲到罗松面前,抓着他哥哥的双肩想问个清楚,然而才一触碰,便觉得有微微的液体渗了出来,罗成收回双掌一看,十指竟然一片血红!罗成赶忙将母妃和哥哥并排放好,借着月光查看起两人的伤势,母妃倒还好,除了脸上有一丝极小的伤痕之外并无其他。
      倒是罗松,连罗成这种上惯了战场、看惯了生死之人也不得不大吃一惊,伤口之多、之重到衣服都被血液浸湿,左手似乎还紧紧的握着什么,罗成小心翼翼的展开,发现竟然是一手的石子,那便是刚才自己接住的暗器吧?那上面的湿腻和腥味都是因为血液吧?
      看着看着罗成不禁鼻头一酸,赶忙回身将闪电白龙驹牵来,拿出些应急的药物给罗松吃下,并包扎了一些最深的伤口,又将马鞍除去,十分小心的将他覆于马背,并用应急的绳子裹了棉布,仔仔细细的将罗松绑在马背上,最后将母妃背着,牵着马一步步的走出竹林。

      来时的不安已经消失殆尽,可如今心底里空空的感受更让人无法忍受,罗成不知道父亲怎么死的,又死在何方,眼下母亲生死不明,哥哥又身负重伤,虽然两个最亲的人已在身边,可一瞬间罗成仍然产生了一种悲凉感,一股从来不曾在他的世界中出现的沮丧和痛苦啃咬着他的心,像个受尽委屈却找不到安慰的流浪者一样,一行眼泪无声无息的从罗成的左眼滑落,顺着脸颊一滴滴的摔碎在地面。
      然而正在这时,仿佛凭空出现似的,迎面突然多了一对人马,罗成抹去眼泪的一瞬间,就看见一个金盔金甲却又无比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

      宇文成都没料到能在路上遇到罗成,就在一愣之间手下的士兵们已经将罗成团团围住。宇文成都眼光扫过马上的伤者和罗成背着的妇人,再看看他发红的眼圈已将事情猜到几分,然而是谁在父亲之前下的手?
      罗成也一愣,之前双脚仿佛有意识的往回走,想着回到瓦岗便好了,但罗松的伤势怎么能够支撑到千里之外的瓦岗?幸亏遇到来人点醒了由于悲伤而失去理智的自己,于是衡量了局势之后装着看不见围着他的士兵和几乎凑到眼前的枪头,冲着宇文成都开口说道:“我母妃病重,哥哥又身负重伤,想不到能在危急时刻巧遇天宝将军,还望将军救治。”
      宇文成都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便挥手让人在附近找了一处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特地给北平王妃单独安置了一个帐篷,又派了两位军医分别去医治两人。

      军医忙了大半宿,确定北平王妃无事,只是惊吓过度导致昏迷,现下无事并且已经醒了。罗成耐着性子听完需要注意的事项便抬脚进了帐篷,看见秦胜珠正坐在床边,悄悄的抹了一下眼泪,罗成见状急忙快走两步上前,扑跪在她面前,情真意切的叫了一声:“母妃!”
      “成儿……”秦胜珠一抬眼,才收回去的眼泪像断了线似的往下掉,一手揽着罗成的肩头,半响呼吸才能够平复开口说话,可一开口却字字铿锵有声,说道,“是窦建德杀了你父王。”
      “他如何能杀的了父亲?!”虽然之前已经知晓,可听秦胜珠亲口说后罗成只觉得胸口一闷,抓着母妃的手掌不自觉的紧了又紧。
      “自从你父亲收到你的来信便加强守卫以防杨广和宇文化及使坏,没多久窦建德派使者来,说愿意和你父亲共同对付杨广,过几日又带着女儿亲自前来拜访,你父亲看他只带着几个亲兵又颇有诚意便同意让他进城。”说着秦胜珠仿佛气力不支般的喘了两口,才又继续,“那厮住了好几日无任何举动,还和你父亲共同商讨防御大计。之后他隔不几日便来,言语之间颇有和我们结成儿女亲家之意,你父亲说婚姻之事也要看儿女自己的意思,等你回来再议。窦建德倒也不在心上的摸样,之后还带着女儿来访,却绝口不提结亲之事,你父亲看他不是气小之人,倒也和他交上了几分真心,想不到那厮趁着你父亲放下警惕之后便在井水中下药,你父亲为了保住我力战而死,幸亏罗松机敏,才能带着我逃了出来。”秦胜珠反握着罗成的手掌也紧了又紧,顾不上不顺的气息赶忙问道,“对了,罗松那孩子呢?为了带我出来,他受了好多伤!”
      “母妃放心,另有军医在隔壁的帐篷中照看哥哥。”罗成边说边扶着秦胜珠躺下,摆出一个往常在父母面前才会展露的笑容,“这些安神药对母妃身体有好处,切不可激动。”
      秦胜珠费力的点了点头,接过罗成试过后冷热正好的温水服下了药丸,便躺在床上直直的看着罗帐顶,而罗成则一语不发,始终带着带着安慰意味十足的笑容陪着她,直到药力发作,看着她安稳的进入梦乡。

      罗成又秦胜珠床头做了片刻,动作极轻的为母妃盖好被子,又一行眼泪悄无声息的流淌下来,瞬间便融入被子的布料之中。罗成甚至没擦的意愿,直到眼泪慢慢的边干,他才走出帐篷又来到罗松的帐外。军医竟然才从内走出来,看见后罗成无奈的摇了摇头,罗成只觉得胸口又是一疼,强作镇定的问了一句:“多久?”
      “失血过多,大罗神仙难救,最迟不过三天。”
      “多谢。”罗成的指甲嵌入紧握的双拳之中,渗出一丝丝血液都毫不在乎。
      “少保还是进去看看吧,他时不时才会清醒,多看一眼是一眼。”
      这回罗成却没有即刻进去,而是在帐外深呼吸的好几口才挑帘入账,纵使做好了准备,看见浑身被裹满纱布的罗松还是一愣,半响才缓缓坐到床边。

      那晚罗成在罗松的帐篷待了一宿却没等到哥哥醒过来一瞬。同样是那晚,宇文成都给他父亲写了封信,说北平府已被窦建德全灭,罗成可以留下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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