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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离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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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月见到我,立即小跑着过来,探头探脑地往教室里张望了下,吐吐舌头:“你们在排练啊,啊呀,不好意思被我看到了。”
她站在教室门口,头往里探着和我说话,圆圆的精致的小脸,由于运动,有一层还未褪去的潮红,既滑稽又可爱,让人忍不住喜欢。
我从教室角落的桌子上跳下来,走到她面前,想拉她进来大大方方地看:“没事儿,就一个节目,看看也没关系,特有意思呢。”
“老师”果断伸出颤抖的手指着我大叫:“叛徒!”
金月智商高,情商也很高,这种情况,一般也不会让我为难。她擦了把汗,对我笑了笑,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我们也在排呢,趁田径队训练逃了一节课,现在必须得回去继续练了。”
这么说,是不让为为难,也同样是事实,她还是他们班的班长,是一班班会的小主持。
我很喜欢金月,不单单因为她学习好,她的聪明,更是那股子善解人意,不刻意的善良友好。上学期末被撤职的时候,我曾经一度见到她,都想远远地躲开,我不承认自己有做错事,可事实确实让我很没面子,金月那么完美,在她面前,我的心情很复杂。
可她却好像这件事从来不曾听闻,没有因为我不再是班长而疏远我,也从不在我面前提起过班干部之类的话。渐渐的,我发现我们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金月和周小海说再见后,就回了自己的教室,临进门,还回头对我做了个鬼脸。
周小海见到我,似乎很意外,他说:“陶念,你怎么在这儿,还没回家。”
“我看季樊他们排练呢,他们几个是活宝,特逗。”
他笑笑,也跟着我坐在角落的课桌上,说:“那我也看会儿。”
可不知道因为什么,周小海一坐下来,这出戏就没唱好过,“老师”的发挥不再天马行空,季樊变成了十足的差生,其他几个学生也一板一眼的对台词,再没了之前的乐趣。
这么一来,大家似乎都没了兴致,最终在季樊的带头下,所有人都散了,下次再排。
周小海有点尴尬地笑着,像是安慰我似的说:“嗯,是挺有意思的。”
我汗啊,哪门子的意思?!有意思的你根本没看到!
为了打破尴尬,我问:“周小海,你参加的是哪一块?”
“朗诵,课文朗诵。”
“哇……那你们练过了没?”
他跳下桌子,背起书包点头:“嗯,练过几次,应该没问题了。”完了他顿了顿,再开口,“陶念,一起回家吧?”
说实话,我心里有那么一瞬乐开了花,像是有无数只小时候玩过的扔炮在心里爆炸开了。我低着头,手指抠着书包带子,脸颊热热的。
他约我一起走回家呢,周小海约我一起回家呢。我不懂爱是什么,就觉得心里欢喜,知道跟其他人一起的感觉不一样。
我微微抬起头,看着他,微微点头。
身后忽然冷不丁被一样坚硬的东西砸到,我摸着被砸到的后背,转过身,季樊板着脸看着我,手里还捏着半支粉笔。
“季樊……”
我还没说完,他手里那残余的半支粉笔又砸了过来。
我慌忙跳开。
“你干嘛?干嘛拿粉笔丢我。”
他冷冷地笑了声,然后拎起书包就走了,书包被他松松垮垮地拎着,一路朝周围的课桌砸过去,拖出一排乒乒乓乓的声响。
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小小的季樊,在不知不觉中正在长大,小时候还有点婴儿肥的身材,如今穿着校服已略显单薄。
周小海问我:“季樊是不是在生气,为什么?”
我摇摇头:“别理他,他老这样。”
话是这么说,可这件事就没让我吃好晚饭,季樊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他心里不好受,我不可能还嘻嘻哈哈当没事儿发生。
匆匆吃过晚饭,我就找了个借口,跑了出去,想去找他。
低头默默走着熟悉的小路,一路上思考着如何组织语言。当我快走到季樊他们楼下时,远远看见他们楼的门牌号下坐着个人,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提着嗓子眼走过去,才看清,那坐着的不是季樊小朋友是谁。
那时候早,小区内几乎没有路灯,多半靠着月光和沿路家里的微弱灯光来给路人照明,季樊就坐在那里,黑黑的一团,月光只肯给他微弱的一点青亮。
我走过去,他惊讶地抬起头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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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父母一代,经历过很多,有些经历过□□,有些经历过插队落户,终止高考,恢复高考……那个年代没有电话,没有网络,交流更多的来自面对面,相比信息技术先进的今天,我们拥有更多的联络渠道,拥有更自由的爱情,他们的爱情,更多来自于相亲,也许,没有爱情,两个人也会结婚,生子,过一辈子。
可奇怪的是,如今的年轻人离婚率居高不下,而当年,父母离婚,那是可以被同学拿来当课间的谈资的,多么的稀奇啊。
我曾听说过隔壁班一个有点胖的女生,她的父母早年离婚,她跟着母亲,母亲改嫁,于是她有了新的父亲。“拖油瓶”这个词,我们只知字面不知其意,许多爱八卦的同学在背后把这个标签深深贴在了这个胖女生的身上。
我们有着健全而恩爱的父母,拥有他们的庇护,同样觉得别人家也应是如此,所以,我们无法想象,夫妻,父母,也是会离婚的。
季樊抬起头看着我,然后低下头,半晌才说道:“他们要离婚了。”
后来,他告诉我,他的父母在很早前就经常吵架,一天到晚处于冷战状态,先前他还能找出他们吵架的原因,渐渐的,父母经常动不动就因为一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他还小,劝不了,只能躲开,越远越好。要不是为了他,可能父母在几年前就已经离婚了。
一直到现在,一直到今天,季樊的母亲终于向父亲提出正式离婚,已经找好了律师,拟写好了离婚协议书,只等待父亲的签字即可。
他的母亲流着泪控制父亲的行为,求父亲放过她,签了离婚协议书,他的父亲只一个劲的抽烟,家里可谓硝烟弥漫,一片狼藉。
所以他逃出来了。
他捏紧了拳头,身体微微在颤抖:“我还小,什么都做不了,我阻止不了他们离婚。”
他的眼中有亮晶晶的东西,但他没有让它们流出来。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默默陪着他坐在楼下。楼上时不时传来吵架声,每一次的爆发,季樊都用力捂住耳朵,把脸埋在双臂里。
我抬头,看着二楼的后窗,那里是季樊家的厨房,此时还亮着灯。
季樊的妈妈和我的妈妈关系挺好,当年她们一同讨论过我们的小学问题,交流过教育问题,我们做错了事,说好要互相瞒着家长,每次见着季樊妈妈,我都会心虚。每年端午节,季樊妈妈总会包好多好吃的粽子,每家每户的送给我们品尝,每一年,我都能吃到世界上最好吃的蛋黄肉粽。
印象中的她,是比我的妈妈更娴静温柔的女人,我老觉得,她永远是不会吵架的妈妈。
可这个世界上的事,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怪不得季樊每天都在我们之后回家,怪不得他总喜欢一个人走。
这天,我陪着他坐了许久,许久,一直到爸妈出来找我。
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实在太大,一回家,我就抱着妈妈不肯撒手。她好笑嗔怪:“我们淘气都三年级了啊,怎么还像三岁小盆友呢。”可我知道她爱我,因为她抱着我更紧了。
“妈妈,你会和爸爸离婚吗?”
她捏我的鼻子,宠溺地说:“傻孩子。”然后一下下有节奏地拍我的后背,叹道“季樊是个可怜的孩子。”
这是第一次,我对这个世界的变故产生恐惧,对父母的婚姻产生怀疑。
原来,这世界上的人和事,都会变的,不一定如你我看到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