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唐藏·晚秋（BG·下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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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仍旧是赶不上了。
恶人谷的传信人快马加鞭赶到白龙口的时候，这个恶人谷帮会的大部队已经从自家本部出发，浩浩荡荡地奔向了九月帮会所在的会馆。
这阵势，哪怕大部队还在路上，也一定已经惊动了整个九月帮会。
现在追上了报信，也约等于于事无补。
是以李家二哥李御朗和他的恶人谷朋友们在听到传信人带来的消息时，也是这样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叶家那三兄弟来了又如何？难不成他堂堂天策府还要让他三分不成？再说，究竟是谁先耍的花招惹的是非？他还没找他们三兄弟讨个说法呢，这会子若还要因他们来了就退避三舍，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天策府颜面何存！
是以李御朗面不改色，架着他的玄焰黑马率先往前走去。
见状，恶人谷帮会的头领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毕竟平日里的帮战也没少开，他们跟唐晚还有他那个劳什子九月帮会早就积怨已久，如今正好借着天策府这事一并发作，能一边给唐晚难堪，一边又教训教训浩气盟的那帮孙子也是不错。
所以大部队并未停下，并毫不受影响地就这样抵达了九月会馆所在的山脚。
唐晚坐在主厅听到帮会守卫来报的时候，只是蹙了蹙眉。
唐晴啪地一声将她的武器砸在桌上，气得好心情全被搅了个遍：“真是烦什么来什么，这帮恶狗还有完没完了？！还让不让人过中秋了？！从今年年初就是这德行这么久了也没变，这一片都是浩气盟的领地以为突袭我们我们就会输？能不能有点出息？”
萧凝凝连忙在她旁边安慰道：“没事儿的唐姐，就当睡前运动练练手了。”
“可我今天睡前只想安安静静的，非要逼我！”
“没事儿的唐姐，你最厉害了，分分钟削了他们一样安静。”
而后唐晴和萧凝凝还说了些什么，唐晚就没有再听进去了。
仿佛有预感一样，他接着问了问守卫除了恶人谷的人之外还有没有别人，守卫答复他的是领头骑着高头大马的似乎还有天策府的人，这样一听，他便大约明白了来龙去脉。
想必是那天街上的事种下的祸根。
他轻轻叹了叹气，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是先去安顿一下自家夫人好了，结果刚站起身来，一回头就看见叶秋匆匆忙忙从门外进来找他的身影，便连忙迎了上去。
叶秋忧心忡忡的，看见他过来就先拉住了他的手臂。
“唐晚，我听程哥儿说了，说敌对的恶人谷帮会要来找麻烦……这么突然，这下你准备怎么办？”她有些着急地问道，目光细细地观察着他，微微蹙起的眉间似乎有些担心他。
唐晚因为她这个表情而愣了一下，心里却很快暖了起来。
“没事，常事而已。”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眼神沉稳而笃定，接着拉上她的手将她往里屋带，边走边缓缓说道，“只是一会场面会很乱，你常年待在藏剑山庄，没怎么见过这样的场面容易被吓着，所以一会在屋里待着不要出来，很快就会解决的。”
他说着，似乎是在交代理所当然的事情，叶秋却蓦地停在了原地。
回身去看，她的眉头蹙得更紧。
“你的意思是，要我一个人躲着？”叶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唐晚听着她的发问，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她在问什么，随后想了想，猜测她大约是因为一个人待着不熟悉也不安心，便更加理所应当地说道：“啊，是我疏忽，你一个人待着恐怕也难以安心，不如让叶程陪着你？”
他刚说完，耳尖的唐晴就适时补了一句：“阿晚，小叶子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战斗力还是很强的，今天我们是来过节，本就没什么防备，少个人就少份力量，我知道你爱妻心切，但你确定要放他下场？”
旋即她看过来，眼神传递着让他三思的信息。
唐晚摇摇头：“这种场面而已，我能应付。”
“你就打肿脸充胖子吧你。”唐晴受不了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拉着萧凝凝转身往外走去，“到时候有个万一，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说罢身影就转过拐角不见了，唐晚低头默了片刻，才转回头重新看着叶秋。
正准备说什么，叶秋就先开口了。
“我不要程哥儿陪，要陪你陪着我。”
她仰着头望着他，说的话像是在闹别扭的小姑娘，放在此情此景看起来格外的任性刁蛮，只是细细看去，却能发现她说这句话时的眉眼里明晃晃的都是不悦。
唐晚不知道她此话用意为何，霎时间难得的有些木讷。
“责任在身，我不能……”
“所以就让我陪着你呀。”
叶秋不由分说打断了他的话，就这样一锤定音地拉着他调转方向往屋外走。
唐晚没反应过来，暂且怔愣着跟随她的步伐。
叶秋边走边说：“程哥儿是我二哥的徒弟，我是二哥的妹妹，难道会比他差？唐晚，我知道你总是想照顾我，可你也不要太小看我了，别忘了刚嫁来的那个晚上，要不是喝多了，我可是准备跟你动手的。”
“……”
“再说，我听程哥儿的描述，来找茬的好像就是上次我们在街上碰见的那几个，我要是不在，岂不是坐实了他们说的我不喜欢你是你强人所难的说法？到时候少不了当着大家的面又要故意奚落你，不行不行，我不能一个人躲着不管你……”
“再说，李家二哥好像也来了……”
“虽说他生气，但说不定看见我还是会给我几分薄面呢，好歹以前名剑大会的时候也有过几面之缘，晚上肚子饿的时候我还给他和李家大哥做过宵夜吃呢……”
叶秋这样自顾自地说着，没注意到身后的人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只是在前脚将要迈出门槛的时候，被人用力地拉了回去。
猝不及防地一下跌撞在他身上，而后大门被人啪地一声合上。
“哎……？”叶秋抬起头来，不明所以然。
“叶秋，”唐晚低头轻唤她的名字，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却又顷刻间归于淡然，声音仍是柔和的，“你刚刚说的话，可以再说一次吗？”
只是他的语气，忽然之间有些不同寻常。
叶秋愣愣地看着他，迷茫道：“我给他们做过宵夜吃……？”
“不是这句。”他摇摇头。
叶秋只能又一边回想一边猜测道：“李家二哥说不定会给我几分薄面……？”
“不是这句。”他继续摇头，“再往前。”
“……来找茬的是上次我们在街上碰到的那几个？”她一脸迷茫地想了又想。
说出这句话后，唐晚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他细细看着叶秋的脸，眼神却与平日大不相同，此刻他眼里的情绪就像是平静海面下的汹涌暗潮，随时随地都能将她卷进去。唐晚忽而将她的手握入掌心，另一只手又趁她疑惑之际轻轻扣住她的腰。
“叶秋，”他稍稍用力，将她的身体拥过来，压低了的声音就刚好盘旋在她耳畔，而温热的呼吸触在肌肤上，有些暖，也有些绵软，“既然你说，担心会被他们坐实你不喜欢我的说法，那么我也想知道……”更有些让她在一瞬间加速了心跳，“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
什么什么什么？！他在问什么？！
像是被谁施了定身术一样，叶秋呆呆地被他圈在怀里，而唐晚则能感觉到她一瞬间僵硬起来的身体，这样的反应，让他忍不住在她耳边若有似无地轻轻叹息。
仿佛感觉到让他失望了，叶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或许应该说点什么。
可是……说什么呢？
喜、喜欢吗……
她悄悄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朝他瞄了一眼，却只能看见他近在咫尺的侧脸。
不喜欢吗……
她又歪着头想。
不知道……没有去想过……
她向来是很有些迟钝的，似乎从来都没有分清过喜欢有哪几种。小的时候，她喜欢哥哥们，喜欢跟在他们身边，听他们聊天说话或是和他们一起练武看书；长大了一点之后，哥哥们各有各的事要忙，不再有那么多时间照顾她，所以二哥去唐门给她找来了唐言，说是让他负责陪伴保护她，所以她也喜欢唐言，喜欢听他说笑话，喜欢去哪都有他。
在她眼里，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要不是唐言离开的时候做的那件事，她对他的喜欢，和对哥哥们，又有多大区别呢？
而关于唐晚……
更是没有去想过了。
她知道他是喜欢她的，很喜欢很喜欢那种。其实她也喜欢他的陪伴和照顾，喜欢他事事依着她顺着她，可她也不得不疑惑，她喜欢的这些又跟唐言在的时候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她该怎么回答呢？她能怎么回答呢？
“我、我……”她抬起头来，声音支支吾吾，眼里充满不安。
这样一句，仿佛就给出了答案。
唐晚轻轻放松力度，两人之间隔出些许距离。
他解般地对她笑了笑：“所以，不要勉强自己。”
“……”
“上回是事发突然，谢谢你帮我解围。”唐晚轻声说道，声音还是一样地平淡如水，只是不知为何听起来也多了那么一点疏离，“可这回，若明知你心意如此还要你帮我撑场面就说不过去了……我虽不讨你喜欢，却也还没有那么不堪。”
他说到最后，嘴角还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
叶秋的心忽然就被揪紧了。
“所以，好好在里面等着，不要出来，这样的场面，我还是不想让你看到。”他的声音再度传来，手却已经不由分说地松开，叶秋下意识地想去拉住他，却已然扑了个空。唐晚推开门，门外的月光就落了进来，正厅阶下空旷的场地上，九月帮会里的所有人都已蓄势待发。
他走了出去。
叶秋站在厅内，想喊住他却又不知道喊住后该说什么，只能看着门晃动着、晃动着，而后一道阴影落下，吱呀一声隔绝了月光，也隔绝了他的身影。
视界里跌入暗色，她不知为何有些难过。
……
唐言带着叶夏景他们走在来路上，愈是靠近，愈是觉得有些异样。
山道上纷乱的马蹄印和四处飞溅的泥土石子，都在显示此处曾有大批人马蜂拥而至。叶夏景往路边看了一眼，转过头去问唐言：“这是去你们帮会会馆的路没错么？”
唐言则点了点头，脸上隐有忧色：“自然了，会馆在山巅之上，是赏月观景最好的地方，到了山脚倒是有两条道各自上山的，但现在这里是不管走哪条道都要路过的必经之路。”
“这样听来，这山上应该没有其他地方了吧？”
“二哥是指什么？”
“自然是指其他帮会的容身之所了。”叶夏景笑了笑，往前走上一步，“我看这山势险而陡峭，山巅之处却呈平缓之状，那么除了山巅平地恐怕无处可再造会馆，而此处月色又美不胜收，那么自然了，如此宝地上建成的会馆也只能归于一所帮会，不是吗？”
唐言有些钦佩地点点头：“二哥见微知著的本事还是那么厉害啊。”
“我倒希望是我猜错了。”叶夏景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望向远方，“看来，这些马蹄印延伸的方向……无论哪条路上山，目标也只有是你们帮会的会馆了。”
“……”唐言默了片刻，脸上神色难得凝重。
“今天是帮内聚会，又是中秋佳节，想必守卫防备都不如平时严谨。”叶夏景说道，手中的扇子晃得不疾不徐，似乎在随着他的思绪打节奏，“两条路都有痕迹，说明他们有备而来，前后包抄堵死了退路想让你们插翅难逃，这阵势，还真是兴师动众……算了，咱们还是赶紧上山看看情况，能帮就帮一点，何况秋儿也在那，不知道怎么样了。”
“哼，谁敢动我妹妹，我的重剑可是好久没尝过血了。”
叶冬宸冷不丁接过话茬，板着一张脸冷哼了一声。
叶夏景无奈地抚额了抚额：“就你厉害，还不快点过来。”
说罢他回身，招呼众人加紧步伐。
而一路上不言不语的叶春风低头看了看地面，山道上的马蹄印因深浅不一而显得纷乱不已。他静静观察着它们，似乎想到了些什么，脸上的神色稍有凝重，眼里的情绪却逐渐趋于平静，仿佛已然知根知底。他微微颔首，这才收回了目光往前走去。
……
会馆里，战局已是一片混乱。
唐晴一个顶十五，唐晚一个顶二十，小穆连儿冲锋陷阵冲得是连头也没回，萧凝凝看着这个又盯着那个，生怕一不小心漏了谁没辅助好就弄出岔子，更重要的是她也想打呀，她也想去教训对面那些破坏良辰美景的孙子们呀……于是憋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只好瞅着时机硬将正沉迷输出的万花师兄拉到墙角切换了心法，而后萧凝凝迈着她的大长腿，将双剑舞得是流光溢彩美煞夜空，而不远处的小叶子少爷，更是战得双眼通红，活蹦乱跳地穿梭闪躲简直没有人能制得住。
其他的帮众们，也都在看不见的角落努力奋战着。
叶秋一个人坐在厅内，耳听着门外清清楚楚的杀伐声，又伸手抚着自己的重剑，一时之间觉得很是憋屈。
到底要不要听唐晚的话乖乖在这里等呀？
听吧……又觉得自己独避风雨外，十分对不起在外面辛苦奋战地帮友们，虽然她不明所以，可她好歹也坐着帮主夫人的位置呀……是应该共同进退的吧？
可是不听吧……唐晚会不会更不高兴呀。
他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很不高兴了吧……不然说话时怎么那么疏远又严肃，搞得好像是“你不喜欢我不要紧，这件事至少可以做到吧？”的样子让她好像不答应也不行。
啊……这个人真是好烦啊！
叶秋怒气冲冲地想。
“阿晚，注意后面！”与此同时，门外一声惊喊，是唐晴的声音急切传来。
“老大！你快过去！这边交给我！”
“唐姐！小心啊！”
“阿晴！”
声音此起彼伏，情势是很紧张的样子。
叶秋走到门边，掀了些许门缝往外看去——厅外石阶上，厅外石阶下，全是拿着兵器正在相互厮杀的人，溅在地上的血渗在有些寒冷的空气里，吸入鼻腔时让不习惯的人很是受刺激。她忍住几分不适，目光在有限的视界里搜寻唐晚的身影，却很难辨识他究竟在哪里。
“老大！——”
一声惊喊在耳畔炸开，叶秋以为唐晚出事了，下意识地便推门而出。
她有些紧张地随声音张望而去，发现是喊声的主人是萧凝凝，而就在萧凝凝对面不远的地方，是唐晚手持武器半跪于地，而后一发利箭迅如飞星势如破竹地掠过萧凝凝耳畔，朝她背后的人射去，随着利箭入骨的撕裂声响起，萧凝凝背后的敌人轰然倒地。
“老大！真棒！”萧凝凝朝他翘了个大拇指。
“凝凝，以后自己搞定，行吗。”
“我哪有老大厉害！”
“那就自求多福，我也不是每次都有空管你。”
唐晚无奈地摇了摇头，趁着这难得喘息的间隙站起身来。
这样叶秋就清楚看见了他的样子——和语气里的轻松肆意一样，他的身形稳固而坚实，持武器的手也强稳有力，似乎并不因接二连三的战斗而有什么压力。他在敌人之间如鱼得水地旋身闪躲，步伐轻巧敏捷，总体上看来状态还是很好，也并没有哪里受了伤。
叶秋刚刚因担心而紧悬的心，也就稍稍放松了下来。
她回过目光，正在思考是趁着没人发现溜进去帮忙，还是听他的话继续乖乖进屋，就看见有人一袭红衣银甲凌空踏来，手中银枪寒光乍现，直朝着唐晚所在的方向袭去。
唐晚正与数人缠斗，虽察觉到背后，但被人缠着已无法躲开。
他只好打算就这样硬生生地受他一枪，自己的身子板应该还是挺得住，于是只是稍稍侧身避开了要害，硬挺着背脊打算咬牙承这一伤——却不想“砰”地一声，兵器相撞的冰冷声音在咫尺处忽然响起，枪势被什么击退，银枪的主人有些不甘心地落在后方十尺处。
唐晚松了一口气，却在低头看见落在地上的剑是叶秋的轻剑时，心弦又立刻绷紧了。
他不再拖泥带水，连忙旋身三两下收拾了身边的敌人，抬起头来就在人群里搜寻叶秋的身影，而他尚未及反应，一抹明黄的影子忽地从身边灵巧蹿出。叶秋挡在他面前，有些生气地朝对面的红衣银甲的将军瞪着眼：“李家哥哥！果然是你！”
“打架就打架，堂堂天策府，干嘛要趁人不备？！”
她理直气壮地说着，眉眼间没有一点在怕的样子。
而也许是对着姑娘家，还是以前曾经打过照面有过一点交集的小姑娘，李御朗脸上的表情再难看，也只能冲着同为男人的人来。于是他看着叶秋，脸上的不悦多少也压了些，低声道：“叶家小妹，此事与你无关，你进去，不要管。”
叶秋听着这话眨了眨眼，觉得这事横看竖看都跟她有关才对吧？
于是便充耳不闻：“不要，我不进去。”
李御朗默了片刻，对姑娘家的撒泼耍赖有些无奈，便移开了目光看向唐晚，“唐晚，这事儿你是想我们用拳头单独了结，还是非要让叶秋掺和进来闹得大家都难看？”
“……”这烫手山芋丢给了唐晚，唐晚不由得沉默了一下。
叶秋连忙抢在他前面，底气十足地嚷嚷道：“你问他没用，我们家我说了算！”
唐晚愣了愣，反应了一下这话是什么意思，然后颇有些头疼地看着她。
叶秋回过头，对他挑了挑眉：“是不是？”
唐晚苦笑道：“是、是。”
“那我不进去，你同意不同意？”
“……同意、同意。”他连连点头，不然他还能说什么？
叶秋这才满意地重新看向李御朗，往前走了两步，将话稍稍放软：“李二哥，这么多年不见，有什么话咱们不能坐下好好说呀？一上来就舞刀弄剑的，咱们也没那么深的深仇大恨吧？当年你和你大哥来藏剑参加名剑大会的时候，我们两家也是相敬如宾，如今这样兵戎相见，岂不是有负当年情义？”
“叶家小妹，你是小姑娘，有些事你被蒙在鼓里，我也不与你计较许多。可今日种种，却是要去问问你那三位哥哥可还记得你口中的当年情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虽不如大哥稳重包容，但也并非全不讲理之人，若不是他们欺人太甚，我何须如此疾言厉色？！”李御朗朗声回答，眉宇间尽是凛冽之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并无丝毫躲避。
“……”叶秋见他这阵势，不由得有些被震慑住，仿佛的确事出有因。
可是大哥二哥三哥……他们也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呀。
而李御朗还在继续道：“叶家小妹，关于你的婚事一事，上回在街上碰见，我们便猜出你应是从头到尾都不知情。你那三位哥哥将你保护得好，我也不在这里执一面之词，等你回去问清你那三位哥哥之后再来说话，尤其是你那二哥叶夏景，问问他都做了什么好事！”
他凌厉的话音刚刚落下，门外便传来响亮的鼓掌声音。
院子里的争斗随着这动静渐渐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往大门的方向看去。
叶夏景首先进入人群的视线，手里的扇子摇的不疾不徐。
“二哥？！”叶秋惊讶地捂住了嘴，匆忙迎了上去。
叶夏景走过来，将妹妹一把接住，淡淡一笑之后，不动声色地把叶秋护至身后，并从容淡定地抬起头来：“李御朗，敢在这妖言蛊惑我妹妹，你好大的胆子。来来来，你倒是说说，我做了什么好事？”
话音落下，叶夏景身后又有人相继走来。
叶秋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惊讶过后第一出现的情绪就是喜悦，她全然忘记了这是双方对峙的场面：“三哥？！大哥？！你们怎么……？！”
“怎么都来了”整句话还未说出，叶冬宸便急吼吼地冲过来了。
“秋儿！你没事吧？快快快转个身给三哥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了？”叶冬宸心急地说道，抓着妹妹就是从上往下从左到右地一顿好看，“你呀，不是三哥说你，情形这么乱怎么还在外面乱跑？路上二哥推测有人来找你们麻烦我就一路在担心你，哥哥们不在，小丫头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也不知道会怎么样，真是担心死我了，真不该把你嫁这么远……”
叶冬宸滔滔不绝地说着，眼神里写尽了悔不当初。
叶春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弟，秋儿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你给她留点面子。”
“就是呀三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叶秋朝他嘿嘿一笑，话说得成熟硬气，可那小脸上的活泼机灵却明明还是小孩模样。
“你呀……”叶冬宸拍拍妹妹的头，无奈地摇摇头。
三人寒暄完毕，这才将注意力再度转回到已经冷场许久的原话题上。
叶夏景站在最前，等着对方给个答案。
李御朗也不输给他，便在众人目光中打算好好跟他算笔账。
“叶夏景，叶秋婚事这件事，你投机取巧机关算尽，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怎么了？我极尽心力给妹妹挑个好夫婿有错？”
“那你大可以明着来，匆匆忙忙嫁了妹妹还散播流言给谁脸色看呢？”
“哟，我家老爷子活着的时候没明着拒绝过？有用吗？”
“那你也不用急得随便找个人就把妹妹嫁了吧？不就是想告诉我们，你们家高贵无比，宁愿把妹妹随便嫁个人都不愿嫁我们家三弟，为说这句话可真是费尽心力啊。”
“李御朗，什么叫随便找个人？我从妹妹十五岁起收到你们家求亲的消息之后就专门找人守着护着，唐言鞍前马后多少年，什么叫随便找个人？”
“哟，你也会说那是唐言啊，现在叶秋嫁的这人叫什么名字？嗯？你说说看？”
“你……”
想到了唐言之前说的，叶秋对此事还毫不知情，叶夏景的说话声不由得戛然而止。
见他说不出话，李御朗好似占了上风，好整以暇地笑看着他们。
“你说啊叶夏景，唐言是你从唐门找来的，唐晚不会也是吧？上回我们在街上偶遇就说过了，叶秋一开始都不认识他的吧？你这还不叫随便找个人把妹妹嫁了？”
“……”叶夏景沉着脸色，望了唐晚一眼，又望了妹妹一眼，忍着没说话。
他不动声色地往门外看了一眼，眼神沉沉暂且按兵不动。
可周围的人不分敌我，都各怀心思地把目光投向了唐晚。
萧凝凝和唐晴相视一眼，有些同情地看着自家老大。
他微微垂下目光。
叶秋看见他的反应，心里与上回又是一样的翻江倒海。
她想也不想地飞快走到他身边，第一次主动牵住他的手，还未等对方反应就望向李御朗，整个人简直急得跺脚：“李家二哥，你们别每回都拿这个欺负唐晚行不行呀？我一开始认不认得他跟你们到底有什么关系？再拿这个欺负他我真的要生气了！就算我一开始不知道他是谁，我现在喜欢他行不行呀？你们再拿这个欺负他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另一只手微微使力，刚刚掉在地上的轻剑就跃然而起，精准无误地落入她手中。
“哟，我们秋儿生气了。”叶夏景摇了摇扇子，欣赏着自己妹妹难得一见的生气模样。
而叶秋情绪上来了，想到过去种种，更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氤氲于心，她牵住唐晚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声音有些颤抖起来：“你们总说唐言唐言唐言，唐言是业界标杆吗？谁都得跟他比吗？他跟我在一起的时间是久，可就一定要日久生情吗？你们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知道他连招呼都不打就消失吗？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总拿他们俩作比较？”
她说到最后，声音里的颤抖愈发明显。
唐言离开后的画面，再一次在眼前重现。
她找遍了整个藏剑山庄，问遍了所有山庄里认识他的人，找了两天等了两天，直到二哥来告诉她唐言走了，她才知道真的发生了什么。后来，她花了好久的时间重新适应没有唐言的藏剑山庄，重新适应安安静静的环碧湖舍和锦带桥，重新适应碰见山庄师姐妹时没有唐言声音的打招呼寒暄，重新适应所有的一切……
偶尔她想起这些，心里还是有气的。
比如现在。
而她这番话让唐晚有些震撼，他并不知道那时匆忙的离开给她留下这么深的影响。他当时替着唐言的身份，已初步和叶夏景说好了要娶她的计划，可叶夏景当时还要看他的诚意，出的考题给的考验既是匪夷所思又是时间有限，所以他走得太急了，连正式的招呼都来不及打就一骑绝尘，却没想到……
他忽地觉得有些抱歉，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不能说。
互换身份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太麻烦了一些。。
而他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门外正有人与他心意相通，并且比他更厉害的付诸了行动。
大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
众人的目光随之吸引而去，看见有人暗色身影，正低着头走了进来。
他稍稍走近，在众人面前抬起头来，同时揭下了唐门惯有的半张面具。
所有人都惊呆了。
面具下，另一个唐晚，正与他们遥遥相立。
“什么？！两两两两两个老大？！”小叶子少爷的声音率先划破寂静。
“不可能吧？！什么情况？”
“老大？怎么有两个老大？！”
惊奇无比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家面面相觑不可置信地炸开了锅。
唐晚蓦地收紧了目光，似乎隐约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心像是被一双手骤然抓紧了。
而站在众人面前和唐晚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脸意料之中的朝众人笑了笑。而后他抬起手来，将手伸到到脖子后面，不急不慢地撕下脸皮。
他低头操作的时候，对叶秋而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迎面而来。
“秋秋，你刚刚说的，我真是冤枉死了。”话音落下的同时，他也再度抬起头来，和人皮面具分离之后的那张脸上，是叶秋最为熟悉的眉目和表情。
唐言，她记挂着的下落不明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
唐言在众人惊呆了的目光里，仍旧笑得随心所欲。
尤其是当他看向叶秋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学好的模样，完全忽略了她此刻的心情，还对着她不怕死地笑起来：“秋秋，好久不见啊。”
唐晚脸上的神色有些面如死灰，一言不发地大约是在观察事情走向。
一片尴尬的沉寂之间，唐晴终于忍不住率先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话音落下，叶秋也忽然醒悟了过来。
唐言有些抱歉地望着唐晚：“师兄，你不要怪我，和叶家的契约没完成最后两年，虽事出有因，但白纸黑字在那里，总是我理亏。他们还是我的东家，我只能……”
唐晚点了点头，打断了他说的话：“我明白。”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有些犹疑地转移到叶秋的背影上。她从唐言出现时便没有再说过话，也没有别的什么举动。她原本应该高兴的吧？按她的性格，应该是会激动惊喜得立刻跑上前给唐言一个热情的拥抱才对吧？可现在她却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反常而又出人意料，反倒让他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事到如今，她是他唯一的担心了。
李御朗皱着眉，看着这急转直下完全偏离主题的剧情，冲着叶夏景几人直直问道：“叶夏景，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叶夏景摇了摇头：“这可不关我的事，是大哥的主意。”
说罢转身让了位置，叶春风便从后方走了上来，他走到最前端，对着李御朗拱了拱手，算是见礼：“来的路上，我看山道上的马蹄印深浅不一，其中有些格外深而有力的，是天策府的战马才有的规制……所以我猜，天策府应该也有人在这里，而来意么，自然是应该是为了小妹婚事这件事。”
“哼，你们叶家还有明事理的人就好。”李御朗冷哼一声。
“这是自然，李家贤弟不必如此疾言厉色。”叶春风不卑不亢地微笑道，他的声音低而柔和，从容不迫也滴水不漏，“小妹婚事这件事，我虽并不觉得身为兄长为妹妹另谋良婿有什么问题，但也不会否认二弟在有些细节的处理上，对李家而言确是有不妥之处。”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稍稍抬起手来又是一礼。
“我在这里，替自家弟妹向李家赔不是了。”叶春风微微低头，诚恳却并不卑微，他嘴角始终噙着柔和的笑容，就像缓缓吹开冰霜冬雪的渐暖春风。
李御朗听到这里，不由得深深屏了一口气。
“这还算是我这几个月来唯一一句听到你们叶家人嘴里说出的像样的人话了。”说罢他看过来，又越过叶春风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叶夏景，“其实叶家小妹嫁与不嫁，本不需引起这么大的纷争，我知我家三弟是个什么性子，我若有妹妹恐怕也得三思而行。只是叶家老二，你那手腕可真真是可恨可气，将妹妹嫁与别人便嫁就是了，何须将洛阳满城惹得皆是关于我三弟和我们李家的流言蜚语，走哪儿都能被人议论纷纷，什么叶家人愿将妹妹嫁与生人也不愿妹妹踏进李家一步这样的话，我们岂有如此不堪？我爹娘一把年纪，虽已不常往军中，却也总有些往来，听到这些流言可能安心？”
他说完，深深地摇了摇头。
叶春风回过头，看了一眼叶夏景，眼神交汇的片刻，叶夏景从容地上前一步。
他合了扇子，收起了脸上惯有的随意，能屈能伸地朝李御朗欠了一礼：“李兄，我知此刻多说什么已是无益，但惊扰令尊令堂的的确确并非我的本意。只是当年老爷子已然明确拒绝，所得回音却是从长计议，才令我今天不得不出此下策。”
“出此下策？我看你是一肚子坏水，早已盘算许久了吧？”
“李兄且容我把话说完，”叶夏景并不着急，不疾不徐地解释道，“第一，我们三兄弟并未将妹妹嫁与生人，你口中的将妹妹嫁与生人来讽刺你们李家并不成立。此事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正如你刚刚所见，唐言与唐晚，不是却也是同一个人。当年我在唐门雇请回来的是唐言没错，但中间他与他师兄开了些小玩笑，两人悄悄互换了身份，第四年后陪在小妹身边的，已经是易容成唐言的唐晚了。”
“……你说什么？”
“我知道这有些难以置信，一开始我也很惊讶，但这的确是事实。我知晓此事之后，便发觉唐晚对我家小妹倒是比唐言还要上心，是在此天时地利的情况下难以多得的佳婿人选，而在小妹婚事敲定之前，我也给了他多番考验来证明他的诚意，这才有了现在的情况。”
“叶夏景，你……”李御朗几乎目瞪口呆，“叶秋也知道这事吗？”
“不，秋儿并不知道，就连李家求亲这件事，我们都未曾告诉过她。”叶夏景摇了摇头，“秋儿的婚事如同兵行险着，好在她聪明察觉出了些蹊跷，没闹出什么逃婚出走的事儿，否则也就功亏一篑了。这般惊险又荒诞的一局，所以我说，我是出此下策。”
话到这里，李御朗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呵，此话怎讲？你这样向来缜密的人却连这种招都用上了，是想说明什么？难不成我们是上赶着非娶你妹妹不可了，把你们兄弟逼成这样？”
“李兄何须动怒，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叶夏景沉声道，神色不温不火，“我家小妹资质平平，最多也就落得个小家碧玉体贴暖心，李家何等尊贵，自然无需在意。可李兄难道不知，家母娘家在朝中也尚算有一席之地，你们家乃天策府顶梁之柱，又是朝廷重臣，令尊令堂对子女婚事的考虑想必多少也会牵涉些门第之事，否则令弟就是再风流一点，他的婚事也并不一定要忠于当年或许只是随口一谈的娃娃亲，不是么？”
“……”
“所以，我派人放出流言，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非众人皆知以至李家并无退路再提此婚事，我如何能保证所有一切到此为止，又如何保证小妹此后不再为此事所扰？”叶夏景说着，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你我皆有苦衷，不过都是为了所要回护之人。但无论如何，正如大哥所说，此事确有不妥，我也愿在这里跟你赔个不是。”
叶夏景说完，又再行了一礼。
叶春风也微微颔首，把询问回音的目光重新投降了李御朗。
红衣银甲的将军持枪而立，脸上的表情在夜色中显得凝重而又严厉。他看了看叶家的两位兄长，而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边安安静静的叶秋，视线徘徊许久，终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罢了。”
他叹道，缓缓将银枪背回背上：“事已至此，你我皆有自己的道理，我本也是气不过你们欺人太甚，可既然你们现在也将话说得坦白，再这样下去倒显得我胡搅蛮缠了。”
叶夏景颔首笑道：“那就多谢海涵了。”
李御朗摇了摇头，没再搭理他，他只是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叶秋，朗声道：“叶家小妹，今天对不起了。”
闻声，叶秋抬起头来，神色有些恍惚。
李御朗的声音再度传来，难得的带着一丝笑意：“当年在藏剑山庄参加名剑大会，你半夜摸黑起来给我们做宵夜，困得直打呵欠也没有一句怨言，我们兄弟俩都还记得。原本一直想着叶家小妹是个善良贴心的可人儿，若是嫁来我们李家想必三弟也能收收心，可惜三弟没那个福气，我们也没有跟你成为一家人的福气……”
李御朗说着，脸上露出了一点点惋惜的神色。
但很快，他爽朗的笑起来，朝叶秋洒脱地挥了挥手：“罢了，妹子，李二哥祝你过得好。哪天来洛阳了，也记得知会一声，我们兄弟必不会亏待了你。别担心，我们只记你哥哥的仇，不记你的。”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越过众人离开了。
叶秋站在原地，思绪如浮游在空气里的尘埃，飘忽不定，心神不宁。
叶冬宸走到她面前，有些担忧地看着妹妹。
“秋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知是不是说得太大声，话音落下，叶春风和叶夏景也走了过来。
唐晚和唐言相视一眼，彼此的预感似乎都有些不妙。
果不其然，叶夏景在看了看叶秋之后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啧，不好，这是我们家秋儿要发火的前兆……”
他话音落下，目光便旋即看向了他前方的唐晚和他身后的唐言，有些同情的同时，又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站着的叶春风的胳膊，并悄声道：
“差点忘了，秋儿还不知道这事呢……”
“大哥，你是不是让唐言出场得太早了……”
“怎么办，我觉得他们完了……”
他刚刚小声说完，叶秋就一下松开了原本拉着唐晚的手。
叶夏景赶紧拉着大哥和三弟退开。
叶秋缓缓抬起头来，这一次，她眼里没有了情绪。
“唐言。”她直直地看了过去。
“……秋、秋秋……”唐言咽了一口口水，见惯了大场面的他，现在却忍不住有些哆嗦。
叶秋冷冷地看着他：“你当我是傻的，对么？”
唐言连连摆手摇头：“没、没有，真没有，秋秋，你别生气……”
叶秋猛地握住了剑柄，声音骤然放大：“你们俩，都当我是傻的，对吧？”
“不不不不对啊秋秋，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唐言更加激烈地摇头否认。
而在他激烈响亮的声音里，叶秋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平静而冷淡。
“我讨厌你。”
“秋秋……？”唐言不由得愣住了。
叶秋回过头，第一次在真相大白后看向唐晚。
唐晚的眼神颤了一下，他觉得她看着他的眼神约等于在告诉他他马上就要失去她了，所以心弦猛然一紧，下意识地就要去拉住她却直接扑了个空。
叶秋往后退了半步，眼神从未那样冰冷。
“我也讨厌你。”她面无表情，只是在对他宣告，“我讨厌你们。”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唐藏·晚秋（BG·下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