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总要继续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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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晓荷说话时双眼直直地盯着某处，表情有些肃穆。
不知何时，方诗喝粥的动作停了下来，房中只剩下一个清冷的女声。
太阳渐渐西移，许晓荷的讲述也接近尾声。
“他死了。”
“所以在填高考志愿的时候，我只填了P大的建筑设计专业。”
“后来我被录取了，再后来的事情，你应该就知道了。”
许晓荷的语速并不慢，却莫名给人一种沉稳从容的感觉，语气像往常一般冷静，冷静地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听到这样的结局，方诗有些愕然，想问他是怎样死的，却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能问的。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那个美好的男孩儿，是许晓荷一辈子的伤，也许，今天说的这么多已是她的极限。
像是终于回过神来，许晓荷看见眼前女孩儿眼中闪烁的难过，弯了弯嘴角：“不管怎样，活着的人，总要继续活着。”
就算活得再苦再难，也要活着。
见方诗腿上的被子滑了下来，许晓荷向前倾了倾，替她把被子盖好，许是很少对别人做这么带有温情的事情，许晓荷的动作有些生硬。
手指不经意触碰到方诗的小腿，方诗却是异常敏捷地向一旁躲开，表情变得异常惊惧，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不断低喃着些什么，许晓荷侧耳，却是没有听清。
许晓荷刚想说些什么，却是传来一阵敲门声，然后便是方旭的声音传来：“诗诗，陈医生来了。”
方诗脸上神情变了变，却是更加紧张，一把抓住正准备起身开门的许晓荷，祈求地望着许晓荷。
“开门。”方旭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却是要冷冽了几分，许晓荷知道这两个字是对着自己说的，略微犹豫，手中微微用力，这才发现方诗手上力气却是比往常大上许多，自己竟是没有挣脱。皱了皱眉，许晓荷稍稍转了转手腕，取巧从方诗手里抽出手。
见许晓荷开门，方旭冷峻的表情稍稍缓和，朝许晓荷点头示意，许晓荷亦朝着两人微微点点头示意，看了一眼他身旁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年轻男人，便退到一旁。
刘婶跟在他们身后，把碗和托盘收拾好，便退了出去。
方诗的情绪在看见那位陈医生的时候变得异常激动，从床上弹了起来，窜到离两人最远的角落，缩成小小的一团。
许晓荷站在一旁，也看出不对，又想这里有专业医生，思忖片刻，还是悄悄地退了出去。
下了楼，这才发现屋内的装修豪华优美，家具摆设却是异常简洁。华丽的大吊灯，细长的窗户，配以拱形的装饰上楣，门窗框边都有许多精美繁杂的雕花，整个装修皆庄重豪华，不失品味，可却是生生给人一种萧条的感觉。
摇了摇头，这样的建筑设计，好是好，却不适合当作家，太冷清。
许晓荷站在窗旁，望着远处发灰的天幕，眼里平静地犹如湖面，没有半丝波澜。
感觉身后有人走近，许晓荷缓缓转身，望向来人：“刘婶。”
刘婶和张姨年纪差不多，脸上也总挂着和蔼的笑容，看着许晓荷，刘婶开口问道：“小姐贵姓？”
“您好，我叫许晓荷，您叫我晓荷就行。”
“我看你的粥没有动，要不要热热吃一些？”
“我不饿，谢谢。”
刘婶并未在意许晓荷说话声的冷淡，而是继续问道：“晓荷是少爷和小姐的朋友？”
未等许晓荷回答，从楼上却是传来愈来愈大的尖叫和哭喊声，许晓荷怔了怔，表情很快恢复平静，刘婶却是变了脸色。
“我是方诗的同学，”思索片刻，许晓荷还是开口问道，“方诗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妇人表情立刻变得很复杂，带着些难过和心疼，更多的却是愤怒和怨恨，半晌，才忿忿开口道：“小姐糊涂，错爱了人，错信了人。前天小姐又撇开保镖，偷偷去见那个男人了，后来不知怎的，喝了好多酒，那个男人也不知在不在那里，他最好是不在，要是他在的话还让小姐她遭这样的罪，我——”
听见一串脚步声，妇人忙停了口，转身朝来人弯了弯腰，便退下了。
许晓荷这才注意到，方旭身后的男人一手提着一只箱子，双手戴着医用胶皮手套。再抬头，便撞进了他望着自己的视线里，许晓荷心中一惊，这样的眼神，她很熟悉。
忙下低头，远远地站在一旁。
“今天麻烦你了。”
“怎么跟我还要客气？”男人捶了一下方旭的肩，答道。
“你上次说的那个手术，风险大么，会不会有后遗症？”
男人明显有些意外方旭会提及这个话题，思索片刻，答道：“风险是有的，但是这个手术在我导师手上做的成功率还是很大的，至于后遗症，具体情况我回去给你发一份文件给你。怎么，你真打算这么做？”
方旭顿了顿，而后点了点头：“我不想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了。”
“若是要做的话，我跟我老师那块儿联系一下，最快也应该要等到下个月才可以安排手术。”男人扶了扶眼镜，语气异常严肃地问道：“只是，阿旭，你确定要这么做？”
方旭不语，男人却已明白他的回答，拍了拍方旭的肩：“忘了也好，省的痛苦。”说完，便向门口走去，方旭送他至门前，两人道别后，男人却在出门前一瞬回头望了一眼，站在远处的许晓荷心中一凛，这样的眼神，分明是自己以前见过的，心理医生的那种眼神，带着疑惑、探究以及一丝兴奋。
见方旭静静坐在沙发上许久，却是没有开口的迹象，许晓荷抿了抿唇，转身上了楼。轻轻推开方诗的房间，却是见方诗异常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清浅均匀。
这分明是注射过镇定剂的迹象，皱了皱眉，许晓荷又走下楼去。楼下的方旭却是换了个姿势，倚靠在沙发上，双目微闭。
“方诗到底怎么了？”许晓荷立在一旁，盯着那个闭着眼睛的男人，冷冷问道。
闻言，方旭眼皮动了动，却是依旧没有睁眼，许晓荷也不急，静静等着。
许久，方旭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转向许晓荷，沉声回答道：“那次投湖之前，诗诗就被查出患有抑郁症，情绪时好时坏。”
身子朝前倾了倾，双手放在膝上，交握成拳，脸上看不出情绪。
“我并不同意她和你接触，可Vincent说这很可能是个她慢慢恢复的机会，她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也的确开朗不少，可是——”方旭的声音陡然变得冷酷，眼中也荡着滔天的怒气和杀意。
“昨天晚上，她说去找你，设法支开保镖，我打你电话没人接，我找了她一夜，最后凌晨四点钟才在一家酒吧里找到她，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衣不蔽体，身上到处是青紫的痕迹。”
“今天早上一醒来，她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吃饭，后来趁刘婶不注意拿着摔破的瓷碗碎片割腕，幸好被及时发现。”
“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不说话，也不开门，午饭也没吃，我问她怎样才肯吃饭，她开口的第一句，便是要见你。”
许晓荷愕然，饶是冷漠如她，也有些同情方诗的际遇，可还未等她从对于自己还很陌生的情绪中反应过来，方旭的下一句话却是让她更加震惊。
“你可知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的手机被丢在一边，屏幕都碎了，上面显示着最后的联系人，是你，许晓荷。”
“我的妹妹，最后的那通救命电话，是打给你的，打给你许晓荷的。”说到最后，竟是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许晓荷一惊，昨天，昨天晚上，她和顾苏铁在图书馆自习，并没带手机，回去也没注意。
想到这儿，许晓荷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冲到一旁，捞起自己的书包，把手机翻了出来，看着暗着的屏幕，许晓荷急急开了机，果然有十多通未接来电，还未来得及打开，屏幕却是一黑，电量不足自动关机了。
许晓荷一手紧紧攥着手机，微微昂着头，毫不畏惧地望着一直盯着她的方旭。两人都没有说话，脸上也都没有表情，只是一个淡漠另一个却是冷酷。
两人视线在空中胶着许久，许晓荷终于开口：“对不起。”
声音依然浅浅的，淡淡的，好似没什么情绪，方旭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是没有追究，站起身来，拿起一旁的外套，沉声道：“走。”
许晓荷忙拿起自己的外套和书包，跟了上前。
两人一路无言，车内分明和来时一样安静，却又有些不同。方旭专心开车，许晓荷则一直望着前方，也是目不斜视。
许晓荷一直朝前看，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路上的情形，她的表情如常，可是内心却早已平静不再。
虽然，这整件事情并不能归咎于自己，可是，她的确是有一定责任的。要是最开始她带了手机，那她也许就能接到方旭的电话；又或者后来，如果她手机没有关机，那她大概就能接到方诗最后那通电话，那她也……
这三年来，遇见任何事，许晓荷都不曾后悔，不曾回头看，更从未想过如果。因为三年前的她已深刻地意识到：这世上，最于事无补的，便是早知如此；最令人痛苦的，便是何必当初。
可是，这一次，许晓荷却是在心里不止一次地设想，设想各种如果和假设。每一种假设，都比现在要好，可是，再怎么好，也只能是如果。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总要继续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