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月环》思简若繁

5、贱人

　　“你会驾车么”
　　沈佩有些眩晕，她迷糊的回答：
　　“会”

　　然后她就成了长皇子府中的一个马夫，拿着铺盖卷站在简陋的小院子里的时候，小小的院子里遍地杂草，矮墙上镶着破旧的木窗。
　　沈佩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走了进去，推开木门，把铺盖卷放在木床上，自己坐在一边儿，看着身上褐色的布衣，从今天起她就是个下人了。
　　沈佩沉默着努力适应着新的身份，小郎君说过，人要认命，她把自己买了，换来自己父母以及沈家上上下下的平安，这是多麽划算的一笔买卖啊，就算是她亲妈，毕生想必没有有做过这么划算的买卖。沈佩坐在马棚外边，一点一点的挑着手上的血泡，向来只有笔茧和剑茧的白皙双手现在都是血泡伤痕，不成样子，一个月下来，沈佩觉得自己的手好像都大了不少。
　　她把血泡挤出脓血，马棚已经收拾好了，马粪都清理干净了，马匹也刷的干净喂了食水，沈佩一身肮脏，一股浓浓的马粪味道，她站起身，去院子里匆匆的洗了个澡，把自己打理干净，刚把头发擦干束好，便有人来传她，说是长皇子要用车，叫她赶紧准备。

　　沈佩觉得她已经完完全全的适应了新的身份，可是没想到，当她被呵斥着跪趴在地上，罗靖的脚踏上她的后背的时候，她的心还是剧烈的翻腾了一下，几乎有些失神，被人踢了一脚才爬起来，坐在车架上，安安静静的驾车。

　　夜晚的都城，四处热闹得很，飞檐斗拱张灯结彩，像极了一个斑斓的梦境。马车在五华楼下停住时，沈佩已经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利落的下车跪趴在地上，等着罗靖踏着她下车了。
　　罗靖站在车上看了她片刻，才踏在她身上，下了车，沈佩站起身，立刻退在一边，只是就这一瞬，五华楼上的通明大红灯笼还是晃在了她的脸上，迎着五皇子而立的一群人中有一个人立刻变了脸色，失声的叫了一声：
　　“无忧！”
　　沈佩不做声，安安静静的执着马辔，眼睛淡淡的和那人对视了一瞬，那人便安静下来，思量一下，肃了面容，长皇子不以为意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这个小插曲一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楼上开了宴席，一片喧闹，后院里冷冷清清，沈佩倚在车边抱着鞭子，抬头看明月当空，有人从后边小心寻来，唤道
　　“无忧？”
　　沈佩倏的回过头去，跳下车，跑进阴影里
　　“乐姐”
　　“真是无忧，真是无忧，你怎么.....这是怎么回事？“
　　沈佩一身布衣站在阴影里，良久笑了笑
　　“也没什么，做了长皇子府的马夫而已”
　　“还而已！你家的事情我也听得了些，费些周折总是可以转圜的，你这是何苦”
　　“乐姐”
　　“啊？”
　　“我饿了”
　　卢乐一听差点眼泪没下来，当年她母亲在江南卧病，还是沈佩的母亲给了钱财资助，病愈入京考取了功名，一朝龙门得跃，身份大为不同，做了内阁大学士，饮水不忘打井人，向来把沈家做恩人待着。
　　锦官城沈家家主出事，卢大人吃了一惊，这里还在运作，那边忽闻放了人，说是长皇子的人，便知道沈家必是借了长皇子的力，也投靠了长皇子，可怎么也没想到，沈家独苗竟然落了这么个境地。想到小时候在自己背上乐颠颠的，万般宝贝的胖娃娃给人家为奴，卢乐心里怎么也不是个滋味儿。
　　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从怀里摸出夹着菜肉的馒头，沈佩一笑，马上抢过来，一边吃一边说
　　“老师可还好吗？”
　　卢乐心酸不已
　　“都好都好，无忧，我回去就让母亲想办法把你从长皇子府要出来”
　　她难受的看着沈佩
　　“你且忍忍”
　　沈佩狼吞虎咽一停，垂着眼睛咀嚼了下嘴里的食物，咽进去，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乐姐，还是不了”
　　卢乐着急的握住她的手，心疼的攥着
　　“怎么不了？这是人过的日子么，你从小没受过苦，怎么能捱得下去，再说，你怎么讲也是我母亲的亲传弟子啊，要不是家事所限，本也是御前状元，怎生能做个马夫！”
　　沈佩握着她的手
　　“乐姐，你说的都是，可是这条路我选了，自然有我的道理，纵使万般苦，我也咽得下”
　　卢乐急得团团转
　　“为什么啊，你是我母亲最得意的弟子，她要知道，得心疼死啊，无忧”
　　沈佩垂下头，吸了口气
　　“就当，学生无用，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辜负了老师的垂青吧”
　　卢乐
　　“！！！”
　　沈佩看着她，低低的说
　　“谢谢姐的好意，可我不想走，我只想跟着他看着他，甘心做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