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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无枝可依 ...


  •   太华绝顶,苍山绵延,雄岭围矗,冷风刺骨。

      广袤苍蓝的夜空点缀着几颗疏落的寒星,流着若有若无的几抹轻云,载浮载沉中半轮寒月冷冷地悬着,泠泠地绽放着清峻的光华,落寞地俯视着人世沧桑。

      数千人静静的站在悬崖之上,欢喜、悲伤、愤怒、担忧、兴奋……无数的面孔在寂静的尘息中随意幻化着流光的忐忑。

      守望,不同的目的,一个共同的结局。

      “小鱼儿,这是……怎么一回事?”江玉燕的双眸从花无缺的身上,移到了小鱼儿的面上。

      红血如红花,随风零落成泥。

      “燕妃娘娘,你还不明白么?”小鱼儿紧紧抓着念鱼的小手,朗声道,“你不停的陷害我弟弟,挑拨他与江湖各大门派的争斗,今天自然该还我弟弟一个公道罢?”

      “公道?”江玉燕凄然一笑,道,“何为公道?”

      武功被废的她,本已有些摇摇欲坠。清冷的月色中,撑着繁华衣饰的丽人,有种不负胜荷的涤荡。

      “所幸碎心掌只有我弟弟和你能使得出来,短时间内会在人体上留下一个掌印。一般人见到被奸杀的女子,都会本能以为是男人所为,即便有所怀疑,也找不到证据。因为尸体上的碎心掌印在一个时辰之后,就会自行消失。这样,燕妃娘娘你再刻意制造些所谓的证据,陷害我弟弟……我弟弟自然是百口莫辩,更何况你也深知他的性格,即便是被人冤枉,也不会去申辩。”

      花无缺轻轻抬眸,默默地望向小鱼儿,却见他双眼眨也不眨的直盯着江玉燕,连一眼都不肯施舍给他。

      刺痛的悲凉卷上心头。

      纵然受尽侮辱陷害,纵然粉身碎骨,也强过你这般无情对待。

      江玉燕双眸含波,有如磁石附铁,紧紧地萦系在花无缺身上,不舍疏离片刻。但见他满面凄苦,魂不守舍,不复平时那冰山雪月的高傲模样,自然明白发生何事,心中竟然暗暗升起一股复仇的快意。

      小鱼儿见江玉燕眼波荡漾,默然之中略带嘲讽,知她已是穷途末路,也不以为意。他继续道:“可是燕妃娘娘却不该先后两次使用碎心掌,却不杀人。”

      江玉燕轻哼一声,道,“我会使用碎心掌,莫非我也能□□女子么?”说着,她眼波流转,直直得望着花无缺,却见他仍旧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关心。移过目光,只见假扮华山弟子的厂卫正渐渐地向她靠拢……在八大门派的突袭中,东厂损失惨重,折损了不少好手。余下诸人也是人人带伤,她更失去了武功……她心里明白,能把这散沙一般的江湖各派聚集起来的原因,绝不会是为了替花无缺讨个公道!毕竟,公然和朝廷作对的代价是极为巨大的;所谓的报仇的目的,也未必如六壬神骰来的重要!

      可惜,花无缺伤成这样,已经无法完全吸引这一帮趁火打劫的家伙的注意了。

      小鱼儿继续道:“燕妃娘娘身为女子,自然无法□□女子,不过想要嫁祸陷害却未必困难。我调出这些年死在碎心掌下的一百三十八名女子的档案,发现去年七月十九,在川内遇害的两名女子,竟然是唐门之人!本来这两个女子也该同其他人一样,尸体很快的腐烂……可是当时唐家主人却刚好在场,使用灵药把尸体保护下来了,至今尚如熟睡般未曾腐烂;也就是说尸体上的掌印依然完整保存。”

      江玉燕脸色微变。

      “每个人的手掌纹路都生得不同,那两个唐姑娘身上的掌印却和苍王以及华山宁少侠身上的印记一模一样,可否请燕妃娘娘与我弟弟各伸出手掌,与那些掌印比较一番,真相自明!如今各大门派的前辈高人都在此地,也可做个见证!”

      “小鱼儿,照你这么说,本宫果然是恶行滔滔,磬竹难书,罪不可赦了么?”江玉燕冷哼一声,忽然缓步走向了小鱼儿。

      花无缺心中一凛,他出手的分寸掌握极精确,挑断江玉燕的经脉而不伤她性命。眼见她若无其事的走向了小鱼儿,步履舒意,款款而行。殷红的血迤逦在锦绣华服之后,妖艳绽放在凄凄的夜里,悲凉的轨迹。

      心中有隐隐的不安,花无缺想奔到小鱼儿身边,双腿却如灌铅般麻木沉重,短短几丈距离却仿佛天地之无限远阔。

      小鱼儿拉着念鱼后退了一步,眼角的余光瞟过花无缺那张凄伤的脸,心中一痛,强忍着不去看他,面上却挂着浅淡的笑意,道:“是非公断,自然是天理昭昭,娘娘的所做所为当有大白天下之时……”

      “小鱼儿,你们兄弟果然诡计多端!盗取了我的六壬神骰,为掩人耳目,竟然颠倒黑白如此陷害于我!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有没有那个福份练成移花接木,成为武林至尊!”

      江玉燕对着小鱼儿说话,目光却瞟向花无缺,清冷中略带欢喜之意。

      她为何如此说?

      小鱼儿与花无缺同时一楞。

      “糟糕!这个贼婆娘自知无幸,还想拉人垫背!”小鱼儿心中一凛。抬眼望去,却见江玉燕左手半握,素指倏然如兰花绽放,掌心隐隐紫光吞吐……惊疑间,江玉燕手箕张,猛得插向了他的胸膛,快若闪电!

      “护花裂血大法!”花无缺大惊失色,刹那间想起移花宫这门绝学!悲啸一声,强运真气,猛得掠向江玉燕!

      数十人影同时飞起,白色,红色,皂色仿佛交织的烟花,在半空中错幻寥落!

      瞬间。

      噗!的一声,花无缺一口鲜血喷出。

      噗!的一声,江玉燕的手指已经插入肉里,刺破了心脏。

      砰!的一声,岳如绯鲜红的身子,重重地跌落小鱼儿的怀中,一男一女一幼,三人跌在一起。

      江玉燕秀丽的容颜瞬间变得惨白,褪去了所有的血色,纤细的身子抽搐着,缓缓倒下。

      护花裂血大法一直是移花宫的不传之秘,历来只有宫主习得,却很少有人修炼。其实也不是多么高深的武功,不过是临死一击而已。拼却全身精血,最后一搏。同归于尽的方法,即便是杀了敌人,自己也注定是全身经脉寸断而亡。

      江玉燕虽然被花无缺挑断了几处经脉,废去武功,但她一身的内力却暂时没有失去。短时间内强提一口真气,使出了这玉石俱焚的一招。

      她知道花无缺爱的是小鱼儿,只有杀了小鱼儿才能带给花无缺最大的痛苦。

      杀了你最爱之人,你即便做鬼都会追着我吧……

      花无缺,我会等你,生生世世。

      剥离了气力的手指,从炽热的胸膛中滑落,素白扰乱着殷红的血。美丽的容颜上,却流动着不甘、愤恨、痛苦以及一缕淡淡的欣慰。

      千不动淡淡一笑,不再看那只从自己心脏上抽离的手一眼,悲戚的目光落在岳如绯那张苍白惊骇的小脸上,迷去最后一抹温柔。

      那一瞬间,东厂残余的厂卫,合数十人之力,共同拦下了飞掠而至的花无缺。

      那一瞬间,岳如绯飞身扑向小鱼儿;千不动却拦在了她的身前,以自己的胸膛拦下了江玉燕最后的一爪……

      “二师兄!你为何!你为何!”岳如绯挣扎着从小鱼儿的怀中跳起,猛得奔向犹自伫立在她身前的千不动。

      为何?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紧紧的抱着他,尘满面,泪成滂。

      苍白的脸,失去焦距的双眼,以及唇边凝结的那一抹微笑,都已经无法再给她任何的答案……

      月也凄凄,风也瑟瑟。

      “让开!”花无缺凝动素袖,冷冷地望着拦在身前的数十厂卫,睨视着他们惊惶畏怯、骇怒绝望的神情,以及渐渐退却的脚步。

      他不要离开小鱼儿的身边,一步也不要离开!

      没人能阻止他!

      “阿弥陀佛!”一声低沉的佛号在耳侧响起,花无缺蹙眉转过身来。

      一个皮肤白皙的和尚立在了他的身后,五十来岁年纪,一身灰色僧袍,身形高大魁梧,眉目间宝相庄严。

      嵩山少林寺戒律院首座法天。

      花无缺凝着有些不稳身子,漠然地望着他。

      “花施主,既然江施主已经归天,你不妨当着江湖各大门派说个清楚,倘若真有冤屈,各位武林同道必然能还你一个公道!”

      花无缺负手而立,清俊的面上慢慢勾起一抹讥笑,却不答话。

      “花无缺,你老实的交代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究竟是不是勾结江玉燕为祸武林!”

      “那些女子真的都是江玉燕杀的?你难道就真的没份?”

      “花无缺,六壬神骰真的是你们兄弟从江玉燕那里偷来的?”

      “……”

      人潮涌动,慢慢的围了上来,黑压压的人群手执各种兵器将花无缺围在了中间,仿佛一个铁桶,将他重重包围,隔断了他望向小鱼儿的视线。

      再也看不见了。

      静泉般的眸子漾动着淡淡的落寞,少年黯然垂下了眉。

      手无寸铁,身负重伤。

      即便不是如此,他也绝无可能冲出这几千人的包围。

      依旧是沉默。

      “花施主!”法天合十道,“你兄弟在天下英雄面前发誓你是被人冤枉的,难道你就没什么可说的吗?天理昭昭,善恶有因,执异熟为实,惊惧急躲窜,依此幻身逃,焉能得解脱?”

      素月澹澹,长而卷翘的睫毛在苍白如雪的面颊上,投射出纤纤的暗影。

      切冰断玉般的声音,清冷响彻。“花无缺满手血腥,与八大门派早已是仇深似海,何来委屈冤枉之说?”

      他语音方落,周围的人群顿时大声鼓噪喧哗起来。

      “这小子这般骄横傲慢,不必再与他废话了!”

      “是啊,拿下就是,废了武功再严刑拷问,也不怕他不肯说!”

      “花无缺,别以为你练了六壬神骰上的武功,就可以无法无天!”

      “老实的把六壬神骰交出来罢!”

      “他屠戮我们八大门派弟子无数,就算把他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只要他交出危害武林的六壬神骰,再给各大门派磕头认错,我们仁义为怀,也可废了他的手脚,饶他一命罢。”

      “就是,就是,不如关到少林去,免得再为祸武林!”

      “……”

      仿佛看不到周围喧嚣的人群,无数狰狞的面孔,听不到那些威胁的话语,少年挺直着孤清纤细的身子,默然而立。

      即便明知他是冤枉的又如何?这些挂着正义之名的名门正派人士,大多想要的不是武林正义公道罢?移花接木,能使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旷古烁今的绝世高手,又有几个武林中人会不起觊觎之心?无论他的身份是正与邪。

      被鲜血与灰尘玷污了的身子,是再也无法得还清白了。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降,枉用相存;
      契阔谈讌,心念旧思。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少年苦涩一笑,他已经太累。明知无幸,他也不想再做抵抗,徒然的血腥只让他深深的厌倦。

      也许,死在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酷刑拷问下,会是一个不错的结局……如是而已。

      “花无缺!”一个高瘦的身影忽然穿过重重人墙,冲到了他的面前。

      是宁不言!

      花无缺微微一怔。

      皂袍青剑的青年冲他微微一笑,道:“花无缺,我来帮你!”

      说着,宁不言伸手拉向了他的左手。

      花无缺轻摆素袖,想要躲开。岂料,宁不言竟然出手如电,瞬间已经扣住了他纤细的左腕,反扭到了身后。花无缺身子猛得一颤,却挣扎不脱,随即一股阴寒至极的真气沿着左臂经脉逆上,半边身子顿时麻了!

      一招受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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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词引:

      [李陵诗] 苏武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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