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素剑明月 ...
-
“出了什么事!”千不动一把拽住一个匆匆跑过的华山弟子,冷然道,“惶惶张张的,去哪里?”
“大,大人!二师兄,有数处厢房突然着火了,我们正在救火……”
“救火?无缘无故怎么会突然着火?主上在哪里?”
“主上还在花无缺那里……”
“有禀告她没有?”
“花无缺的体质越来越弱,主上怕我们打扰了他,严令禁止任何人靠近那座院子……”
“算了,你们先去救火,我去禀告主上!”千不动猛得甩开了那个弟子,提气向华山正门奔去。奔行不久,忽听得周围传来几声凄厉惨叫,吼叫呼喝之声登时轰然响起。
千不动面色一变,左手按住剑柄。
突然听见有人沉声喝道:“千不动,给我出来!”
声脆如惊雷,震得他心中陡一悸颤,是宁不言!
三道人影闪电飞入,笔直地朝千不动飞来。
千不动手按长剑,身子一侧,避过来人。但听得,喀嚓!连声脆响,三人同时重重的砸在他身前的青石地面上,脑浆鲜血四下飞溅,眼见活不成了。接着又是几道人影飞闪而入,惨呼之声不绝於耳,接二连三地砸在身前,鲜血迸飞。
“师弟,你对同门也下得了手吗?”
千不动左手在剑鞘上一按,嗤!的一声,青锋从剑鞘中跃出,冷芒灿烂,他右手一探,挽住了剑柄。
“你确定,他们真是同门?是我华山派弟子?不是东厂的阉狗?”宁不言手提长剑,缓步走来。
轻轻地哼了一声,千不动拢了拢满头蓬松的乱发。
“师兄,师傅和师妹现在在哪里?”
“死了!”千不动小眼微眯,手中三尺青锋骤然出手,波乱如雨!
“爹!”念鱼抱着一株白菜,喜孜孜地跑进厨房,“您看,这颗白菜好大啊,据说是从兖州运来的。”
“放下吧。”
依然是白衣如雪,数日的油烟熏绕并未在他清悒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花无缺淡然一笑。
“知道了。”念鱼把白菜丢到一旁,奔向忙碌在灶台前的孤瘦身影,道,“爹,您在做什么啊,好香!”
“天麟尝尝就知道。”素手拈着一根长柄铁勺,从锅中舀了半勺汤。花无缺将汤勺递给念鱼,柔声道:“小心,烫。”
“嗯!”念鱼双手接过汤勺,放到唇边吹了一口气,正欲喝下去,耳里却传来了花无缺的声音。
“念鱼,不要喝了,赶紧到我的卧室中去,躲到床下。”那声音细如蚊蚋,一字一句却听得清清楚楚,就象在脑海里响起一样!
“啊?”念鱼茫然的抬起头来,却见到花无缺满面温柔之色,唇角微动,竟然是用传音入密之术在跟他说话!两人的距离明明那么近,爹竟然需要用到传音入密!
“快去!床下有块地砖是可以拿开的,下面被我挖了一个地洞,你进去后把地砖向外堵上。那里面我给你留了一些水和食物,记住三天之内,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来!”
“爹!”
“不要问了,快去!江玉燕还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就会练功完毕,你赶紧躲好,千万不要出来。”
“爹,您到底……”
“念鱼,倘若三天后,你出来的时候见不到爹,就呆在这间院子哪里也不要去,你大伯应该会很快找到你的。以他的性格,如今应该已经在这间院子外面了……”
念鱼抬起头,凝视着父亲的脸,清俊如画的面容上凝着温柔的微笑,但那双澹波寒烟的眸子中,却是化不去的深深悲凉。
虽然他年幼,依然从父亲的眸子中看出了诀别之意。
至幼,父亲待他一直非常严厉,可是念鱼却从不把这貌似严厉,其实心软的父亲放在眼里;可是如今,他那温柔的笑容,却令他异常的恐惧。
不知如何是好。
念鱼咬着牙,跪在花无缺身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起身走出了厨房……
花无缺默默地望着他小小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视线之外……落寞的眸子中的哀伤也渐渐剥离,凝固成寒冰的锋锐。
提起念鱼抱来的那株大白菜,走出厨房,来到自己的卧室。淡淡的望着那张布置华丽的大床,念鱼已经藏好了吧,花无缺取过床上的一条薄被,将白菜裹上,抱在怀中。有些不舍的再望一眼,花无缺一咬牙,提气向屋外掠去。
西屋的房门依然紧闭,江玉燕还没行功完毕么?她的内功不比寻常习武之人,虽然深厚如渊,却是靠强取豪夺得来的,倘若每日不固定时间调息一番,很容易被自身反噬。
也不再多想,他一咬牙,轻轻掠向了四合院的高墙。
素月丽天,清光澹澹,很美的夜色。
其实,他每日站在院中发呆,看似无为,但是在他绝高的内气笼罩之下,天地浑然一物,院里院外一草一木都了然于胸。今日从中午起,这座四合小院外的暗桩布置就很古怪,人数明显比往日少了许多。
也许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吧。花无缺并不担心是陷阱,如今已经沦落成阶下囚的他,根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以他的功力可以轻易觉察这一切,当然江玉燕也一定会觉察到变故。
他知道江玉燕怀疑他的武功,不过她却无法试出他的深浅,这已经是他惟一可以依仗的东西了。
刚掠上墙头,两道寒剑无声无息地刺了过来。
花无缺唇角上扬,左足尖疾快点出,看似温柔地点在了其中一柄剑身上,冷光倏然熄灭!剩下一道寒刃,由下切上,刺向了他的腹部。长袖翻飞,素指轻轻点出,弹在了那冷白的剑锋上,嗡!的一声,一把三尺长剑,竟然被他弹飞。雪白的衣袖飞卷,把弹飞的长剑裹住,向后急拖!
与此同时,先前被他踩落的那把剑,也挑刺上来。
锵!的一声,衣袖舞动间,被裹住的长剑与敌人的兵器相交,一起弹开。花无缺身子急探,他的速度极快,刹那间已舒臂握住了剑柄,反手一剑向下劈出,光波缭乱。
两声惨叫同时激起。
身子一折已落下了高墙,花无缺眉头微蹙,侧目望向自己握剑的右手。素白修长的食指尖处,殷红的鲜血汩汩渗出,却是适才冒险弹剑时,被锋锐割伤了。微微的麻,许是剑身上涂抹了什么麻药之类的事物。
他刻意选择此处跳墙,大抵也就是平素此处乃是五人,不知为何今日只留下了二人。因为经常受伤,对一些小伤也不太放在心上,结果……还是太大意了。
吮吸着手指的伤口,直到觉得麻木感稍减,花无缺才左手抱着手中的被褥,右手提着长剑,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向西方走去。因为是在昏迷后被带到这座四合院,所以他并不认路,此刻也只是随着感觉乱走。江玉燕当然不会为他准备夜行衣,一袭纯白的袍子,在清泠的月光下,灿如孤雪亮得刺目。
根本无所遁形,他也不需要那么做。细察地上痕迹,可以见到藤蔓树枝断折的情形,应是最近有不少人路经此处,加以披斩践踏,空气中流动着一种陌生的气味,仿佛腥膻。
从布置上看,此地本该是一处桩线,为何撤了呢?
夜凉如水,一肩明月,两袖冷香,施施然踏过纷乱黄花凄草,宛若闲庭信步。素影清姿,风神骨秀。
杂乱的脚步声,轻微的呼吸声……身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虽然潜伏不出,却呈一个扇形将他包围着。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十二个。
一柱香的功夫,只能聚集到十二人么?东厂番子的效率似乎越来越低了。
花无缺轻轻踏进了这个尚未收拢的包围圈。
月光滴映在他清俊的脸上,剑光澹泊在他明亮的眸里。他凝在众人的包围中,素剑清光,竦轻衫随风而动,悠远的宛如一场怜梦。
“出来罢。”
淡淡一笑,剑光洄雪。
宁不言的剑一向很快,因为他的目力一向很好。
千不动出手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那抹绚丽的剑光。美得就像一抹月色,冷冷地照在心间,梦里。
心中蓦然一冷,宁不言急速退却。他唯有退却,连退了七步,才消融了眼前这一抹月吻。
千不动力歇。
宁不言身子一侧,右手青锋则化作一道冷芒,疾取对手胸口要害,迅如流星,凌厉至极点。他深悉敌人的厉害,故全力出手,毫不留情。
千不动侧身避过,对于宁不言的华山剑法,他实在太过熟悉,惟一忌惮的不过是他的快剑!如是而已。他猛吸一口气,长剑中宫直进,剑尖不住颤动,剑到中途,忽然转而向上,咻!的一声,一剑从空中疾劈而下,奔腾矫夭、石破天惊,竟然是一招“力劈华山”!
宁不言惊怒欲狂,身为华山弟子,竟然使出这一招,真是天大的讽刺侮辱!他也知道千不动是故意这么做,引发他的怒气,诱他急功冒进。即便如此他还是轻哼一声,周身真气汹涌奔流,瞬息毕集双臂,双手挥剑,刺向千不动的锋芒。当!的一声,两剑相交!狂风凛冽,青波跌荡!宁不言心中一滞,只觉得手中长剑有如被千斤重锤击个正着,险些脱手,体内则经脉欲裂,难受到了极点。他不禁暗暗心惊,千不动内力竟然雄厚如斯!宁不言也明白生死存亡,系在此刻,忙勉力提起真气,借势急旋开去,青锋化作游遍全身的璀璨剑罡,作出严密防御。
千不动冷笑一声,腾身而起,飞临师弟头上。青锋无孔不入,无隙不寻的往宁不言狂攻猛打,只待他防御稍歇,毙他于剑下。
叮!叮!叮!叮!叮!金刃交鸣的脆音响彻夜空,千不动皂袍翻飞,乱发蓬舞,仿佛一只苍鹰在宁不言头上,鹘起鹘落,宁不言则施尽浑身解数应付这可怕对手。然而,他的内力本就远远不及千不动,这排山倒海的攻势令他疲于奔命,不住往华山大门处退却。
不多时,宁不言已硬挡了千不动招招贯足真劲,却又忽轻忽重,变化无端的数十击。
千不动长啸一声,凌空一个翻,以右脚重重踢中宁不言的剑刃,砰!长剑怒压成虹。无可抗御的劲力袭体而来,宁不言只觉得持剑的一阵酸麻,不住得踉跄跌退。轻哼一声,手中长剑猛得弹起,刺向千不动足下涌泉穴!千不动人在半空,也无处可避,只得长剑急点,刺在宁不言的剑身上,身子一折翻落在地。
宁不言终于稳住身子。哇!的一声,吐出一小口鲜血,长剑平举,遥遥指向千不动。
千不动冷哼一声,蓬乱的黑发与皂色长袍无风自动,一双小眼睛迸射出前所未见的阴冷光芒,真气波荡笼罩,锁紧对手,嘴角浮现出一丝阴冷笑意。
宁不言全力抵挡师兄向他不断摧发的气动,却觉得似坠冰窖,冷波环绕,即便用上全身劲力,也挥不去彻骨的寒意。
蓦的,千不动猱剑而上,青光爆舞,一道苍青的气旋从剑锋上骤然飞旋盘舞,攻势凌厉之极。他身形飘忽,有如鬼魅,出手之奇之快,真是匪夷所思。
宁不言的嘴角忽然绽开一抹浅淡的微笑,手腕一贯,长剑竟然脱手而出,直刺向千不动。锵!的一声,两剑相交,火星刺眼飞溅!这一招不求伤人,只为阻千不动一阻。千不动果然剑势一缓,宁不言却趁机在电光火石间,急掠而去。
千不动眉头微皱,却没有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