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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雾锁林红 ...


  •   “哇呜……大伯,您不要躲进酒坛里就不出来了啊……您快想想办法,救救爹啊!爹都受伤了,念鱼好害怕啊!”

      念鱼一边一哭,一边使劲摇着眼前这个巨大的酒坛子,想把里面的人倒出来。刺鼻的酒味,熏得他眉头拧成一团。他仍然强忍着,涨红着小脸不停的摇着。

      “大伯,您快出来啊!”

      咕咚!巨大的酒坛倒在了地上,左右不停的摇晃滚动。

      “大伯,您再不出来,念鱼就司马光砸缸了!”念鱼狠狠地踢了那只大酒缸一脚,恨声道:“您不快点去找六壬神骰救爹,还在这里醉生梦死!大伯,念鱼真的看不起您!口口声声说要照顾好爹,结果……昨天晚上,爹看都不看您一眼,肯定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了……大伯,快点出来!”说着,他不停地用脚踹着那只滚来滚去的大酒缸。

      “念鱼……不要踢了好不好……我的头都晕了。”

      “您不出来念鱼就踢!哼,遇到事情就躲到酒缸里,其实念鱼也看出来啦,大伯您肯定是厚颜无耻的干了什么对不起爹的事情,不然爹怎么会是那种伤心欲绝的模样!您快点出来!不去救爹,却躲在这里……要是爹,要是爹,有什么三长两短……或者被人……”

      “……念鱼,大伯觉得你小子一点都不象个七岁的小孩子……小孩子遇到事情都该又哭又闹的……”

      “当然啊,念鱼是没娘疼的小孩子嘛。念鱼好命苦哇,惟一的爹,还总是牵挂着别人,也不多疼疼念鱼。何况还有个无良的大伯……当然要成熟坚强!等念鱼长大了,一定成为完美高大威猛的男子汉,打倒无良大叔,好好保护爹爹……”

      “……谁是无良大叔啊?”

      “……这个大伯您就别管了,反正您要是再不出来,念鱼就用斧子砍您了……”

      “……”

      “真的不出来?”

      “念鱼,你还是找斧子吧。”

      “……”

      “本来想试试缩骨功,就钻进酒坛子里面。结果七年没练了,骨头都僵了。所以……好象是出不来了……这门功夫叫鱼家,也就是鱼比较容易找到家的意思,等你大一点,我再教你……”

      “不用了。大伯,您不去找六壬神骰,没事练什么缩骨功啊。快点把那个东西拿给那个什么华山拉不动还是牵不动的,把爹救出来就好了!”

      “你到底还是小孩子啊!八大门派一直把你爹列为头号大敌,极尽其能的污蔑他,就是为了得到六壬神骰,只是一直忌惮他的武功,才不敢明抢豪夺。如今你爹武功尽失,倘若我们交出六壬神骰,那些混帐一定杀了我们灭口,然后正大光明的处死你爹,名义上还是为武林除害!所以,你爹他,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要救他,只能想其他方法……只是我真的很担心他,他现在那么虚弱,也不知道,不知道他们会如何羞辱折磨于他……老花又是个死撑的烈性子……我怕他……小鱼儿,你真混帐!真没用,真的没用!”

      “大伯……爹他最关心大伯您了,就算是生气,也一定会原谅您的。您还是快想想办法,先把他救出来吧……”

      “如今,我们只能把事情搅混,让华山派不敢轻易伤害你爹……然后再找机会救他。”

      “大伯……”

      “念鱼,你快点找斧子吧,我都要憋死了……”

      听着念鱼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小鱼儿终于忍不住恸哭出声。

      “老花,哥哥对不起你……哥哥只是,只是太爱你了……你,千万不要出事啊!哥哥一定救你,一定想办法救你……”

      昏暗的油灯不停的跳跃,明灭着淡淡的光,不安的为着间阴冷狭暗的地牢提供一点微微的暖意。

      宁不言一直望着锁在木桩上的少年,儿臂粗的铁链紧紧地锁着他的手脚,使他的身体呈一个十字形,不自然的伸展着。他那长长的乱发垂着,和着血液与汗水的发丝,覆住了那张原本异常秀丽的脸,只露出一截挺拔的鼻尖。早已看不清颜色的衣衫被冷汗浸透,紧紧地贴在瘦弱的身躯上,随着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微微颤抖着。

      宁不言抓住少年低垂的发,向上提起,强迫他抬起脸。惨白的脸上,满是血汗与青黑的泥垢……以及那优美唇角,已经被咬出了血,却依然向上勾起一抹骄傲的弧线。

      他心中蓦的一颤,有些失措的瞪着花无缺,脸上的表情错杂而愤恨。为什么,看上去是如此柔弱的身体,却有一颗如此倔烈的心?此时此景,在他们如此残酷的折磨下,竟然还笑的出来。宁不言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恶意未逞的气怒与尴尬,他狭长的黑眸中流露着一片令人毛发悚然的凶厉光芒,而这片光芒又隐含着极度的悲愤与怨毒里。

      “花无缺……”仿佛是压抑着来自地狱深处的一声低吼,宁不言低声道,“你终于是落到我的手里……”

      凌乱的头发下,那双清邃的眸子一直与他对视,虽然因长时间的折磨与巨大的痛苦而布满了血丝,依然是那么骄傲的望着他,深深的黑中,许有几分淡淡的怜悯,几分淡淡的哀伤,几分淡淡的讥诮。

      他仿佛说了许多的话,其实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这样一样的凝望着他……

      宁不言轻哼一声,再次在花无缺身上施展分筋错骨手……正如他所预见的,花无缺闷哼一声,整个身体僵直挺起并剧烈地抽搐,他那被紧紧锁着的四肢不停痉挛着,豆大的冷汗顺着那因痛苦扭曲变形的脸上,一滴一滴地落下……全身脉络逆转扯扭,有如无数毒虫同时噬咬钻腾,又象岩浆一般的炙烤,铺天盖地的碎骨凌迟般疼痛。这种残忍的手段,不会在他的身体上留下明显的伤痕,却纵是铁打的汉子也经受不起酷烈。

      宁不言只是带着一种莫名的快意,冷笑着看着眼前这具柔弱的身子,剧烈的抽搐,颤抖,痛晕过去,然后痛醒,再度痛晕过去……被锁着的手脚被冰冷粗糙的铁器摩出无数细小的血痕,花无缺只是拼命的咬着牙,殷红的血丝不断从咬碎的牙床迸出,滑落……换着常人,连续遭受这种全身经脉逆转的痛苦,也许早已死去。可是练武的身躯,会让他的经脉骨骼远比常人强韧,但是失去内力的保护后,所受的痛苦却又远远大于常人……受到这样的折磨,不会因为脉络断裂而死去,只能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巨大痛苦中,一直的纠结煎熬。可是,无论痛晕多少次,被人再度弄醒的花无缺却没有大声哀叫,没有一滴泪水,从未说过一个字,更没有求饶……每当他们暂停刑囚,希望能从他口中问到什么的时候,总是看到他那双清邃眸子掠过的讥诮以及唇角一抹骄傲的冷笑……他明明已经落到如此的境地,却依然是那样倔烈。

      摸约过了一柱香的工夫,花无缺那剧烈的抽搐痉挛渐渐地变得轻微,挣扎也显得渐渐无力……宁不言伸手解开了施展在他身上的酷刑。无论花无缺的意志有多么坚强,那柔弱的身体也经受不起长时间这样残忍的折磨。宁不言可不想让他就这样死掉……这张孩子般纯洁无暇的面容掩盖的,是一颗如恶魔般淫毒的心;这样死了,或许是太过便宜他了。

      托起那张美丽的脸,苍白的面容仿似冰雪揉成的蔷薇,无助地在他手中绽放。

      宁不言毫不掩藏自己眼底那火烧一般的怨毒之色,冷声道:“花无缺,你这淫贼,我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的……”

      那双美丽的眸子只是淡淡的望着他,依然是几分淡淡的讥诮与怜悯。

      “哼!”重重的冷哼一声,强忍着挖出那双眼睛的冲动,宁不言放开了手,冷笑道,“那我就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啪!的一声,地牢的铁门重重合上,关门带起的风,吹熄了那盏微弱的油灯,整间地牢再度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花无缺紧绷着身体终于软了下来,无力的耷拉着。如今的他与其说是被绑着,不如说是被铁镣挂在了这个木桩之上,混身上下没有半分气力,手脚都是无力的垂着。酷刑结束的身子,少了那恐怖的剧烈疼痛,却变得异常的酸痒,那种痒麻的感觉就象无数的蚂蚁在身体来回里爬着,一直浸到了骨髓之中不停的延续着,不停的刺激着他已经不甚清醒的神经,却是另一种不逊于直接被施暴的痛苦。

      黑暗中,委屈的泪水悄悄落下。他根本就没有别人想象的坚强,这个脆弱的身子如今是那样的怕痛,那怕轻微一点的伤害,都让他觉得是死生两难,更何况一直连续不断的残酷蹂躏?

      自从花无缺落到华山派的手中,就一直被锁在这间暗无天日的地牢中。那些所谓的名门弟子们,打着为师门报仇的名义,不断的刑囚凌辱他,目的却是希望从他口中问到六壬神骰的下落,或者是移花宫的武功秘籍……但是宁不言却是惟一的例外。宁不言总是在无人的时候悄悄折磨他,却从不问他任何东西,每次都是一边残酷的对他施刑,一边大骂他淫贼。

      花无缺觉得异常的委屈,他的确是杀了不少人。虽然每次都是那么无奈,他的双手的确是沾满了血腥。所以八大门派对他极尽其能的诬蔑,他从不分辩。然而,江湖上最为流传的却一直是淫贼一说。那个却是实实在在的诬蔑,他这一生只和两个女人发生过关系,一个是挚爱的妻子心兰,另一个却是一场错误的无奈……脑海中,飞快的闪动着过去那些或喜或悲或缱绻或痛苦的时光……少年的记忆仿佛也变得模糊起来,最后的画面却鲜明的定格在那个持刀砍向自己的老妇人悲愤的面上。

      “你这淫贼,害我女儿!”她双手紧紧握着沾满鲜血的菜刀,拼命的战抖着……

      她明明不会武功,却以一个他根本无法接受的莫须有罪名,坚决的一刀砍向了他。她的神情绝不似作伪,那么强烈的憎恨着自己。而宁不言,看他的眼神也是充满了同样的痛恨……

      算了……淫贼就淫贼吧,随别人说去……

      花无缺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多半是无法幸免了。就算小鱼儿真的把六壬神骰拿来,八大门派也不可能会放了他们。更何况,他根本也不想逃走。华山派为了防止他逃脱,或者别人来救他,早在地牢周围设下了重重的机关埋伏,纵然小鱼儿很聪明,却很难在别人的有心算计下逃出生天……

      被人永远关在这里也好,被人残酷的折磨也好,被人杀了也好。

      “从今后,再也不要见到你……”

      眼前晃动着小鱼儿那戏谑的明亮笑容,花无缺的心针扎似的抽痛起来。

      ……我一直在想,要是我死了,你会不会恨我……

      ……恨,当然恨!这些年我一直害怕自己死了,留下你一个人,念鱼还那么小,怕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倘若,倘若你真的敢死了,我一定出家当道士。然后,用个紫金葫芦把你鬼魂收了,不许你超生,用三昧真火什么的,天天折磨你,看你还敢不敢离开我!老花,你怕不怕呀?怕不怕……

      ……我知道,哥你舍不得的……

      ……是啊,哥哥怎么舍得折磨你……从今后,哥哥一定好好的照顾你,保护你,不让别人再欺负你……

      “哥,我杀了好多人,就算死了,也会被罚到十八层地狱,你找不到我的……”花无缺苦涩一笑,微微的摇了摇头。

      ……老花,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你就原谅我吧……

      ……老花……你身体不好,就让哥哥跟着你好不好?哥哥绝不靠近你十丈好不好?就让哥哥跟着你,你把哥哥当成陌生人就好了,不用理会我……

      ……老花你不要过去!

      ……老花……

      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在无声中宣泄而下。

      黑暗中,花无缺勉强抬起头,闭上眼睛,喃喃道:“哥……你才是……才是个淫贼!无耻的大淫贼!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要再见你……所以,所以……你千万……千万不要来啊……千万不要,这里真的好危险……哥,你千万不要来啊……”

      “有念鱼陪着,你应该不会太寂寞吧……”

      意识渐渐的模糊了,地牢里再度陷入一片黑暗的混沌。

      千不动紧紧的拧着眉头。

      手中是厚厚的一叠拜帖,少林,武当,娥眉……巨鲸帮,勃沙派,东方世家,五虎断门刀,长沙王记豆腐坊……似乎江湖上所有知名门派的拜贴都已经在这里了。

      原因只有一个,花无缺。

      这个魔头花无缺,果然是干了不知道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啊。杀夫之恨,夺妻之仇,拐卖幼女,抢劫商人,霸占良田,偷鸡摸狗,随地吐痰,吃饭不给钱……一时间江湖上仿佛所有人都与花无缺有着血海深仇,人人都是苦主。总之就是因为花无缺杀人放火,投机倒把,坑蒙拐骗,无恶不作!所以,人民苦大仇深,人民呼唤正义,要求华山派绝对不能藏污纳垢,要求对超级大魔头,□□分子花无缺进行公开审判,正义的制裁……

      千不动意兴阑珊的翻着数百张拜贴,一张青色玉叶纸无意中飘落在地。他俯身拾起,随手展开这张普普通通的拜帖,平静的脸上微微一变,拜贴上只有两个正楷小字:“青墨。”

      “该死的小鱼儿!”千不动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花无缺在他们手中的消息弄得天下皆知,除了小鱼儿不会有别人。

      “你难道不知道,人越多,你越难带走花无缺吗?”随手把拜贴丢在一旁,千不动扭了扭有些发酸的颈子,对立在一旁的一个青衫小童道:“清风,掌门出关了吗?”

      “太师傅还没出关……”

      “那你就替我出去谢客,就说是掌门闭关中,来客一概不见。至于花无缺的事,纯属谣言,他武功如此高强,如何能落到本派手中……还有,如果他们要闹的话,就说一个月后,华山会给天下武林一个交代。”

      “可是,师伯,这么说,那些人会相信吗?”

      “当然不会,江湖中人一贯是听风就得雨,这些日子必然是连连的夜探我华山。通知下去,加强守卫工作……不要让人动不动烧了柴房什么的,不要给人浑水摸鱼的机会。还有,给我的那个几个师弟打个招呼,不要下手不知轻重,那小子如今体质太弱,万一把人弄死了就麻烦了……”

      “二师兄……”

      一个低哑的声音打断了千不动的交代,他有些心烦的抬起眼,望着宁不言那双细长的眼。

      “宁师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所以你也不必说了……事关我华山的百年复兴,能不能称霸武林,再造昔日辉煌,就看这一次了。”

      “可是我华山派明明有独孤九剑,有紫霞功,无论哪一样都足以称霸天下,为何需要那淫贼的邪魔外道功夫?”

      “哼,宁师弟,我华山本门的功夫自然是极好的,但是能汲取些其他门派的精华也不错,那小子未及弱冠,一出道,放眼整个江湖,几乎找不到对手……说起来,他们那些邪门外道的功夫估计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如能为我所用,也不失为振兴华山的途径。再说了,一个花无缺为祸江湖,已经令江湖上腥风血雨不得安宁了,如今六壬神骰流落在宵小手中,遗毒无穷啊!咱们华山堂堂名门正派,有责任为江湖除此祸害,即便不能撬开那小子的嘴,也一定要得到六壬神骰!宁师弟,你别光想着报一己之仇,千万别为了一己之私废了天下之公啊!即便是凤师妹泉下有知……”

      “二师兄!你不要再说了!”宁不言身子猛得一震,低声道,“可是让我这样放过他……师兄,你答应让我亲手阉了他……凤儿,她,她实在太可怜了……”

      “我只是怕你不小心弄死了他!分筋错骨手还不够吗?一天之内连施四次,哼,如果不是那小子曾经练过浑元真气,换个人早死透了。那小子如今废人一个,也不怕他跑了。等事情结束后,你想怎么报复都可以,何必非急这一时?”

      “师兄!听说你们抓到了淫贼花无缺!让我见见他!”

      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从厅外传来。但见红影一闪,一个十六七岁的红衣少女俏生生的立在两人面前。

      “没有!”千不动道。

      “不行!”宁不言道。

      话音刚落,两人不禁相对苦笑一声。

      那红衣少女个子不高,模样却是极端的秀美,吹弹可破的小脸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明眸善睐。一袭大红的衫子,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件饰物,一头乌黑的长发也是很随意的披在身后,却给人一种很是清丽的感觉。她正是千宁二人的师傅,现任华山掌门岳有枫的独生女儿,两人的小师妹,岳如绯。

      “二师兄又想骗我了。”岳如绯不满的皱着小巧的瑶鼻道,“我一定要瞧瞧这个害死凤师姐和那么多无辜女子的淫贼,到底是什么样子!师兄你就让我见见他嘛,一眼就好……传说他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呢!”

      “不行!”宁不言忽然道:“小师妹你绝对不可以去见他!绝对不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反正你不可以去见他。”宁不言狭长的眼中忽闪过一丝迷乱,说完,他转身快速地走了出去。

      望着他急急离去的高瘦背影,少女明亮的眸子中,有微微的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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