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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浪迹天涯 ...

  •   韶华易逝,覆水难收。顷刻间,已是五年之后。
      这时山光如酒,日已西斜,晚风悠悠在湖上吹起如皱涟漪。一片血红的光芒照在大地上,照着趴在湖边的红色的人,红色的血。
      只是不知道,是红衣染红了夕阳,还是夕阳熏醉了红衣。
      红衣男子趴在地上,听着草长虫鸣,朦胧之中仿佛穿越了千年,胸口的伤依然剧痛,只是自己实在累了,不想再看这些伤口了。
      远处似乎有一女子踏浪而来,璧君,可是你么?你终究还是念着我的。
      璧君,我一定要杀了萧十一郎,让你回到我身边。
      璧君,我知道,你一定还是念着我的。
      红衣男子一跃而起,却失神地看着空旷的湖面。哪里有什么沈璧君,连城璧,你又傻了,沈璧君是希望你死的,她怎么会来看你呢。就算来看你,恐怕也只是为了看看这个叫连城璧的人死没死吧。
      昨日一场大战,风云际会,血染黄沙。可笑的是,堂堂连家堡主这拼了性命的一战,只是为了一个偷心的贼,只是想杀了这个偷了自己妻子芳心的贼,大盗萧十一郎。司马相,杨开泰,还是萧沛风四娘,都不是连城璧的对手,可纵使练了逍遥侯这邪功,依旧是敌不过人刀合一的萧十一郎。
      连城璧嘴角一挑,露出一个苦涩的笑。群雄逐鹿,唯胜者得鹿而割之。一把割鹿刀,一个沈璧君,拼尽一生力气,依是空空。
      连城璧捂着伤口轻轻一笑,庆幸自己还活着,既然活着,便可以再次见到你了吧,璧君。你等我,我只去瞧你一眼。
      刚要拔腿向连家堡跑,忽然又醒过神来,连家堡已然不是昔日的连家堡,所谓这少堡主,却不知是哪里的孽障,连家的主人,现在是连城瑾,她才是连家正出啊,既是如此,这样回连家堡,不是送死又是什么?
      晚风吹着微黄的发,抚着冰冷的脸颊,连城璧一双明亮的眸子渐渐黯了下来,深邃地不可捉摸,提了一口气,还好,内力还在,只是要调息很久,对付几个护卫,估计也不是问题,萧十一郎,躲着,也就罢了。想来想去,只得找了地方藏身,设法疗伤。夜间再闯连家堡。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远处隐隐几声犬吠,近处草虫轻吟,更添几分幽深静谧之感。连城璧睁开双眼,内息似乎有了些许转机,心中很是欢喜,便朝连家堡方向走去。
      连城璧走到连家堡后门,仔细听着院内的动静,凝神听了许久,并没有人。定了定神,一跃跳至墙上,再跳入院中,听着自己的别院似乎很嘈杂,连城璧疑云顿起,便小心翼翼向别院走去,想一探究竟。走到白杨绿柳房前时,连城璧更是将脚步放至最轻,还是听得房内一声叫道:“少主!”
      连城璧刚想躲闪,只听那声音继续吼道:“少主他命丧萧十一郎之手,你二人不思报仇,还让萧十一郎入住连家堡,你们到底是哪家奴才!”连城璧仔细听着,闭上双眼,心中暗自叹气,这气急败坏的吼声,是贾信发出的。却有听得贾信吼道:“少主已赴黄泉,你们两个却连尸体也不去收了,只顾给萧十一郎疗什么伤!”又听见白杨一句:“萧十一郎命悬一线……”“命悬一线又如何!少主的尸体呢!我去寻遍了那里,都没有找到少主尸体!你们二人对少主不管不问,还让萧十一郎入住连家堡,还让萧十一郎睡少主生前的床!”
      仿佛一道霹雳击中,连城璧睁开眼睛,咬着牙叹了一口气,白杨绿柳如此,多半也是沈璧君安排的,想到自己横尸荒野无人问津,连城璧暗骂自己可笑至极,便转身离去。
      连城璧信步游荡,不知不觉,已是拂晓。前方便是一个荒林,里面却传来一阵阵哭声,连城璧凝神听了听,似乎还是贾信,借着月光努力瞧着,并不清晰。只看到贾信在一座坟前不住饮酒,时而捶地痛哭,时而抱膝沉默。连城璧皱了皱眉头,便往前挪了挪脚步。只听贾信哭道:“少主,您走了,白杨绿柳不管您,少夫人也不管您,只好我来了。可是少主,贾信无能,没找到您的尸首……”说到痛处,贾信又呜呜地哭了起来,半晌,贾信抹了一把泪道:“少主,江湖上人人得知连家堡连城璧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已命丧萧十一郎之手,就连与您交好的江南林家也不愿帮属下找您。少主,林家是您一手栽培的啊,以前林家可是你手里的一条狗啊,现在……”
      连城璧深吸一口气,趋炎附势,人之常情,何必悲哀。
      沉思一会儿,又听贾信长叹一口气,说道:“少主,没找到您的尸体,属下就坚信您并没有离开人世。只是连家堡,已成了他们的。容不下一个贾信,属下寻遍三川五岳,也要寻着您。这里有些银两,少主,你若听见,就来拿吧。身无分文的日子可怎么过。”贾信起身,在碑前放了一袋碎银,瞧着东方发白的天空,长叹一声,大有萧索之意,抚着自己的佩刀,大步向远方走去。
      连城璧待贾信走远,才慢慢走近那坟墓,碑上刻着“连家堡少堡主城璧衣冠冢”只是那立碑人处,却是空白。连城璧伸手拿起碑前的银子,掂了掂,有些分量,不禁又一笑,贾信啊贾信,若被路人拿去了这银子,你也当时连城璧未死么?连城璧将银子放入怀中,并不去追寻贾信,只因这伤残之躯罪孽之身会给贾信惹来麻烦。连城璧轻声一笑,世态炎凉,昔日少堡主竟落得个弃尸荒野的地步,来给这少堡主收尸的,不是发妻,不是自己看重的白杨绿柳,更不是自己扶植过的武林中人,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卫,自己曾经把他当狗来使唤的护卫而已。
      连城璧心一凉,耳边回响贾信的哭声,抬头望着一轮浴血而出的朝阳,听着头上叽叽喳喳的鸟鸣,又望着贾信远去的方向,喃喃地说:“连家堡之大,容不下一个贾信。天下之大,又何曾容得下一个连城璧?”
      游游荡荡已是半个月。连城璧离连家堡已远,一路北上,才发现到了金陵。
      金陵帝王州。
      连城璧苦笑一声,摸摸自己的怀里,贾信给的银子已然精光,身上的衣服也是陈旧不堪。连城璧突然想到当日自己对逍遥侯说,就算要饭,也要找个没人认识我连城璧的地方吧。举目四望,金陵无人识得连城璧,自己也不得不行乞度日,当日一句戏言,今日竟成事实。
      心中越是痛苦,对萧十一郎的恨就越来越浓烈。唯一一个能瞧得上眼的敌人,亦是不知性命如何。不过白杨绿柳尽心医治,沈璧君安心守护,应该不会有大碍吧。连城璧呵呵一笑,透过指缝看着天上的太阳,一丝又一丝的痛楚在心底无尽蔓延。瞧着自己的胳膊,连城璧不禁呆住。四肢不是自己的,修炼逍遥侯的邪功后,受伤只能用吸食人血来治疗。一路以来,连城璧不知让多少人变作无血干尸,自己一身功夫,也只恢复了个二三成,连城璧站起身,没向前走几步,突然感觉气海翻腾地厉害,一个不留神,摔倒在一片田地中,浑浑噩噩地睡去。
      朦胧醒来,不知人事几许。连城璧睁眼打量着周围环境,这是一间怎样破败的草房啊。透过房顶,还能看到天空的颜色,伸手摸了摸身上的被子,一股霉味冲进鼻腔,熏得连城璧俯下身子便不住呕吐。
      一张破败的门被推开,连城璧呆呆地看了看,门外走进来的,是位白发苍苍的老妪,佝偻着瘦弱的身子,颤巍巍地走了进来,抬头看了看连城璧,一张布满褶子的脸上突然有了笑意,动了动干瘪的嘴唇,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孩子,你醒啦!”
      连城璧听得老妪叫这一声“孩子”,心中一震,长这么大了可有一人这样的亲切的叫过自己?亲生父母不知是谁,养父母对自己严加管教,虽让自己接任连家堡主,可连家的这个连城璧又何时享受过父母叫一声“孩子”?老妪等了好久,只看着连城璧发呆,暗自叹了一声“唔,原来是个哑巴。不过孩子,谁都有个七灾八难的,不嫌弃老太婆家穷,就现住我这里吧。老太婆瞧着你气质不凡,一定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受了别人的害了。”
      连城璧剑眉紧锁,多年的江湖闯荡,已学会对任何事情都保持警惕。连城璧不确定老妪是不是真的只是贫穷的老人而已。听得老妪一席话,便下了决心要装一下哑巴,所以依然不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老妪开心地笑了笑,露出仅剩的几颗发黄的牙齿,道:“嗯,没摔傻你,那就好,你放心在老太婆家里住着就是。”
      养病。
      气势磅礴的连家堡内,依旧住着伤病未愈的萧十一郎,还有沈璧君连城瑾夫妇等人,只是护卫首领贾信却不见了踪影。
      沈璧君与萧十一郎来到静心池边。凭栏俯视,只见一泓碧水,清明如镜;水草袅袅,游鱼回翔;绿叶红鳞,辉映其间。沈璧君用水葱一般的手指撩拨着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热的水,一双明亮的眸子中却泛着难掩的忧愁。
      “璧君,你怎么了?”萧十一郎揽过沈璧君,轻声问道。沈璧君扭头,长长的睫毛压着双眸,淡淡地说道:“我有点害怕。”
      “我的伤已经好了啊,只是白杨说,还要补补而已,你害怕什么。”萧十一郎调皮地看着沈璧君,沈璧君低下头,声音低得不可捉摸:“贾信去找连城璧的尸体,没有找到,他坚信连城璧没死,便要天涯海角去寻他……”
      “我知道啊。”萧十一郎盘腿坐在沈璧君身边,若无其事地说:“贾信一味愚忠,帮着连城璧做了许多恶事,可是贾信本性不坏,为什么要这样对连城璧呢,我始终不明白,贾信为什么对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如此忠心。”
      “这不是重点。”沈璧君摇了摇头,道:“贾信没有找到连城璧的尸体,白杨绿柳也没有找到,这是为什么呢,是不是连城璧真的……”沈璧君一双明眸充满了恐惧,双手紧紧握住萧十一郎的手。萧十一郎看了看天边的夕阳,紧紧搂着沈璧君,说:“不会,被割鹿刀穿胸而过,没有不死的道理。璧君,就算连城璧不死,我也不会再让他伤害你,伤害我身边的人了。连城璧那日就算不死,将来,我也一定会杀了他,不让他再兴风作浪。”
      沈璧君叹了一口气,靠在萧十一郎肩上,呆呆地望着泛着涟漪的湖面。正当二人相对无言之时,老远就听见白杨绿柳的叫声。只见二人兴高采烈地摇着一株草慌忙向萧沈二人跑来,还没停下脚步,白杨便喊道:“萧大侠,少夫人,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沈璧君站起身,好奇地问。绿柳在沈璧君面前夺过白杨手中一株草,喘着粗气,说:“少夫人,你……你看。”萧十一郎笑道:“我和璧君可不懂这个啊。”白杨瞪了绿柳一眼,一把抢过那株草,道:“我来说,这草叫秋颜,小瑾身上中的毒是金柯萝,秋颜虽不能解金柯萝的毒,但是可以缓解金柯萝毒性,小瑾也不会一年就死了。”
      沈璧君听闻,欢喜异常,紧紧握住萧十一郎的手,说:“十一郎,你听见了,小瑾有救了。”萧十一郎亦是无比欢欣,笑道:“咱们去找小瑾,告诉她这个号消息。”
      四人欣喜若狂地跑进连城瑾的房间,却又同时呆住。连城瑾的房间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行李整齐地摆在床边,蓝发蓝肤的连城瑾正坐在床边垂泪,灵鹫坐在桌面,眉头紧皱。
      萧十一郎看了看行李,抬头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灵鹫长舒一口气,看着弱不禁风的连城瑾,轻声说道:“大限将至,城瑾不愿意在堡里呆着,我就想着带着城瑾去外边游山玩水,快乐地过完剩下的这几个月。可是,心里依旧是舍不得你们。”说罢笑了一笑。
      连城瑾抬起头,蓝色的发,蓝色的皮肤,眼睛也有一抹蓝色。沈璧君无比怜爱地看着连城瑾,走到她身边,轻轻揽住了她,道:“白杨绿柳已经找到医治你的办法了。小瑾,你会没事的。”
      “什么!”灵鹫惊讶地瞪着白杨,只见白杨手中拿着一株草,便劈手夺来,反复端详,“白叔、绿叔,你说的是真的?”见绿柳点了点头,欣喜地跪在连城瑾面前,眼中流下泪水,轻声道:“小瑾,你可听见了?”连城瑾亦是泪流满面,不住点头。
      白杨心知所有人都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秋颜能缓一时毒性,却不能解了金柯萝的毒,连城瑾终究难逃毒发身亡的命运,只是见连城瑾难得高兴一次,不忍令她再次伤心,是以并不说清。却又听得连城瑾小声啜泣地说:“可是我实在不愿意在这呆下去。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害怕,这里太冰冷,太可怕,我夜夜都梦见那个人……”话不止,连城瑾惊恐地抱着沈璧君的腰,浑身抖个不停。绿柳心疼地瞧着连城瑾,脑海中浮出连城璧俊美的容颜,暗自叹声作孽啊,又瞧了瞧沈璧君,对白杨说道:“白老头,小瑾恶梦缠身,对咱们为她驱毒是百害而无一益,不如听我一句,”绿柳抬头又看着沈璧君,道:“咱们都走,离开连家堡。”
      “这怎么行?”灵鹫说。
      白杨叹了一口气:“没有什么不行的。本来,我与绿老头,都是被少主赶走的人了。”
      萧十一郎环顾四周,看着沈璧君道:“不如我们都搬去四娘那里。这连家堡,咱们,永远不要理会了,好不好?”
      沈璧君抚着连城瑾的发,用目光询问连城瑾的意见。见她并不反对,沈璧君微笑着说:“好,咱们去风姐姐那里住一段时间。不拘着住哪里,只要咱们所有人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就好。”
      身处金陵的连城璧正是到了最痛苦难捱的时候。
      在老妪家住了一段时日,已是勉强可以走动。只是无论自己用什么办法,这伤却总是不见好转。自己原本一身功夫基本废的干净,现在的连城璧,只不过能与江湖最末的人一较高下而已。
      这老妪夫家姓李,对连城璧也是尽心尽力地照顾,家中仅有几捧米,也被李奶奶煮了粥给连城璧喂下。连城璧几次想吸食了李奶奶的血来恢复内伤,只是终究难以下手。听得有脚步声,连城璧睁着眼看着那扇破败不堪的门。又是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李奶奶从门外走来,只是身后跟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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