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酒未温》一苇吟

38、墟上村烟（下）

　　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
　　芦苇已吹尽了飘乎乎的霜花，溪水略枯瘦，还有批蓑戴笠之人低头拣拾捕捞。
　　身后，是古道绵延下炊烟横斜的小村。
　　杭城犹带着余温的残秋，渗着森森墨意的恬然。
　　“这是……候名楼的人在采食材！”方嫣扯开车帘张望。
　　旁边溢出一阵香粉味，孟如央捋着打好桂花油的乌发，笑笑：“想必马上能看到李妹妹。”
　　不开口，春燕撩开一旁车帘，脸儿倚着车窗，似极深的追忆眷恋，深深深深地嗅，嗅着鱼米乡特有的芬芳空气，闭着的眼帘下，慢慢渗出泪滴。
　　另一边的车帷半掩，祈清醉和莫江寒携了小雨坐着，隔着简单的流苏，看到春燕的表现，莫江寒会心地与温连襄对视一眼。
　　温连襄接到目光纵马到车边抛个媚眼，理所当然的没接到回应，踱回陆弋璋马旁笑几声，向村中眺望，忽一摆手，催马向一处赶去。
　　孟如央耳聪目明，依稀看到温连襄去处搭话人的身影——纤细干练的模样，不由哼笑：“原来早就合计好了，李妹妹这也算个好去处，只把我蒙在鼓里。”吩咐车夫勒了马，探出半个身子，向一旁劳作的汉子招呼：“这位大哥借贵地停下车。”
　　汉子也没停下活计，抬了头：“夫人请便……天哪，那不是……！”沉稳一下子被惊呼声代替。
　　春燕早在身影入眼时身子就已止不住的发出轻颤，待那汉子开口，乡音入耳，匆匆提了罗裙从车上一跃而下：“乐叔，你怎么在……？”
　　莫江寒也停了车，任小雨依偎到阿姊身边。
　　“天杀的毁了村，大伙儿不知该怎么办是好，这候名楼掌柜恁的善心，我们逃出来的大多在这里帮工，小燕，你和小雨去找莫公子，又如何来了这里？”
　　春燕红着眼圈，大略讲了经历。
　　“你们以后要如何呢？不如一同留下来。遭了难的人，大伙儿都在也好有个照应。咱们都是安稳过日子的凡人，那些打打杀杀的事，碰不得。”
　　汉子憨厚的眼神带了深意，显然看出了她的心事，那么，她呢……？
　　带着芦荡气味的空气拌着糯糯乡音，春燕近乎贪婪的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
　　真的要离开吗？离开自己已习惯了十几年的生活，离开从小看到大的人们。她知道，只要踏离了这里，那些简朴和美的日子，就真的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可是留下吗？留下，那个自己一直一直思想着的人的世界，就真的无法再参与了。
　　低着头，不敢看乐叔分辨明晰的眼，心中的交战在眉头打了个死结，
　　走离了几步，手中被塞了什么东西，下意识的接过摆弄，待听到一声朗脆的笑，才如梦初醒，回过神。
　　“姑娘果然厉害。”
　　才发现自己手中竟是一尾用柳枝穿好的肥鱼，想是适才自己所穿。
　　刚刚自己头脑一片混乱，根本不知确切干了什么，这尾鱼竟也穿的分毫不差。
　　却是过去的时间将这些日夜重复的动作印刻在血液中了么？
　　那么，过往的生活，自己真的能一刀两断地脱离，日后不后悔么？
　　苍白的唇被牙齿咬出一排鲜红。
　　屋顶炊烟徐徐，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把全部的热切用目光投向莫江寒，却终究一分分冷却。
　　他的眼神，曾让她眷恋不已的眼神，似聚似散的，竟一直没有丝毫波动。
　　原来一直是自己的错觉。
　　终于又对上乐叔的眼，此刻的目光已是坚定：“我留下。”
　　可以看到乐叔的笑纹里带了欣慰，适才递鱼的短装女子李珞哈哈一笑，拍着她的胳膊：“姑娘定是好本事，以后帮忙，还要多多指教了。”
　　小雨原本一直跟着姊姊，此刻却默不作声地凑回莫江寒车前，仰着小脑袋甜甜地笑出酒窝：“小雨和姊姊住下了。莫哥哥什么时候要来哦。”
　　莫江寒伸出一只手拍拍小雨发顶。
　　那一段日子，和这些和善的村民在一起，一颗心像是浸泡在净水中。
　　送走杨氏姊弟，归还了那短暂的，太难得的闲适。
　　今后，可以想见的勾心斗角，还望，
　　各自珍重了。

作者有话说

　　过渡完了，下面该有矛盾了。
也是祈清醉成长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