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酒未温》一苇吟

2、水村山郭

　　“莫哥哥，莫哥哥……”孩童特有的软糯嗓音清灵灵扣在门上。
　　一个孩子自门缝溜进来。
　　“莫哥哥有病人啊……”乌溜溜的大眼转了转，看到床上的祈清醉，呀了声，放下手中篮子蹭过去，“大哥哥好漂亮！”
　　漂亮！
　　祈清醉皱了皱眉，并不会喜欢被这么评论外表，却又因见那圆鼓鼓的脸上无丝毫狎亵之意而生不起气来。
　　只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莫江寒微微弯了嘴角，扶着被孩子丢在一旁的篮子，将里面东西一件件摆出来。
　　一阵饭香充盈了草庐。是属于炊烟特有的温馨。
　　莫江寒端起一碗粥：“先吃点东西，一会儿好施药。”却回身将粥递给孩子，“小雨，你来帮你的大哥哥吃点东西。”
　　欠身垫了垫枕头，出了门。
　　背过的身子像一抹淡淡的影。
　　果然，是毫不在意的么，难道还在期盼什么……
　　发现自己又一次怔忪，祈清醉暗道了声惭愧。”
　　怎么最近这么容易发呆？难道是受过伤变迟钝了？
　　回过神，见小雨一脸关切地盯着自己猛看，苦笑一声，只得任由总角稚儿一口口将粥喂到自己口中。
　　有些气闷，有些悲哀。
　　“大哥哥，你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小雨放下空了的碗。
　　“被人追杀。”看着面前清灵的猫儿眼，不待他问出可想而知的下一个为什么，续道：“大哥哥的家族与其他人有了冲突。”
　　“噢……”
　　见小雨乖巧地不再发问，才想起，那个人，从没问过一句自己的事。
　　说是出于尊重，怕根本漠不关心罢。
　　其实莫江寒没有表现出丝毫冷漠，相反，他一直恰到好处地显示着关切，有礼有度。
　　可他就是直觉般知道，正如没有任何身影映进那双极美的眼，那个人的心中，只是一缕无波无澜的风。
　　“……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好喜欢莫哥哥的，只是莫哥哥只让我和我姐姐每天送饭。……”小孩子自发说起周遭的事。
　　“你姐姐？”
　　敏感地抓住一个词，祈清醉心中一滞。
　　“是啊。我姐姐是村里最漂亮的女孩，又温柔又能干。她绣的花，城里的绣娘都夸好，姐姐做的荷叶饭好好吃好好吃，好多人来求亲，我爹娘都没……”
　　小雨的嘴还在不住地开合，祈清醉却已充耳不闻。
　　心，一分分寒……
　　只让姐姐每天送饭……
　　却原来，有个未谋面的少女，她的身影，可以映入你眼中的是么？
　　你也并非风过了无痕。
　　越过耳边的聒聒，祈清醉竟捕捉到那道隔着门的清冷。
　　听到他与村中老人聊着应季的桂花酿。
　　老年人的沙哑而慈祥：“年轻人嫌它没劲，爱喝那些烈的，我们老朽，却就喜这一口平淡。”
　　他依旧平淡听不出是否赞同：“桂花酿香甜醇厚，该是好的。”人带了沧桑地叹：“也是年轻时气盛，把百味都尝遍了，到头来才觉得出他的好。”
　　…… ……
　　“你姐姐要的药在这里了，拿回去煎得久一点。”
　　不知什么时候，门打开。
　　月白衣衫的人执着一包药材倚在门边，日已过午，影向斜。
　　“嘻，”小雨收拾了篮子，蹦蹦跳跳过去接了药，你在莫江寒身边痴笑，“莫哥哥专门拣的药材，姐姐一定好高兴。”

　　于是第二天提了饭篮子来的，便成了个正当妙龄的少女。
　　并不是十分精致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教人看了很舒服。晶莹灵动的大眼为整张脸增色不少。
　　院里不避风，不尽碎发凌乱地散在额上，少女不甚在意地往脑后拢拢，笑唤：“莫大哥。”
　　亲切的称呼，爽朗又不失少女柔和的曼妙声音，祈清醉却无端觉得刺耳，眼见少女看向莫江寒时那一脸毫不掩饰的倾慕，心中更是怪怪的难受。
　　黑暗了太久的他直觉地抵触这样随心所欲祗的明媚。”
　　“莫大哥，小雨昨天一直说你新收了个……”
　　少女踏进屋时生生地愕了。
　　那靠在床头的，是个怎样的人啊！
　　也许是伤得太重，连那抿成自嘲弧度的薄唇都苍白着，却使得那双凤眼挑起的妩媚染上九分哀恸，修眉入鬓，划下两道矜丽的墨线。
　　绝美的，教万物都失色，神祇屏息。
　　…… ……
　　“咳。”
　　被少女太直接的目光看得尴尬，祈清醉干咳了声。
　　少女这才惊觉自己和人家“大眼瞪大眼”了半天，急急地回头，在莫江寒一副含笑旁观中红了双颊。
　　“莫大哥……”羞窘，带着明显的喜色。”
　　“嗯？”适当地应声，微挑眉表示询问。
　　“昨天那药，很好……谢，谢谢……莫大哥，我炖了杏仁雪梨，你尝尝。”声音愈发低下，又扬起，期待之意不言而喻。
　　莫江寒笑笑，也许是想起要顾及点女孩身份，倒是没教少女，自己端起碗喂祈清醉。
　　在莫江寒身后，少女的脸色明显一黯。
　　祈清醉收在眼里，瞥瞥面前专注于吹粥的人，眼底一片清明。
　　咽下一口，心中有些卑劣地并未替少女惋惜。
　　原来，也是一厢情愿罢了。
　　你的眼中，终究是一片云翳未生。
　　…… ……
　　也许开端只是少年的负气，却从此把一个人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