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酒未温》一苇吟

16、向来萧瑟（上）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夜真的已经很深很深了，深到秦楼楚馆也罕闻□□，深到鸳衾绣被完全隐了踪影。
　　博山炉中香火，馨似一枕闺梦。
　　万籁俱寂中，一缕风动。
　　应是洞箫，柔柔软软的，温温然的，叹息般递至楼台。
　　该是昵昵儿女语般的舒适，却梦魇般挥之不去，纠缠不休。
　　正如在百花深处丢了清明。

　　星眸冷冷地看着拨不开的黑，半晌，剑眉嘲讽般挑起冷冽：“来了。”
　　满身淡泊的人儿美丽的眼睛一望千丈，浅浅弯了嘴角：“看戏吧。”
　　默默点头，凝了神，陆弋璋却还未忘了替一旁睡得树倒压枝低的温连襄拉好被子。
　　箫声似断似续，却又如蒲苇韧如丝，一圈圈缠绕，编织成一个难言其状的枷锁。
　　丹青屏后，有人动了。
　　大腹便便，还带着未退的激动的脸上想必已摆出白日的冠冕堂皇。
　　昂着阔步地向前走着，威风八面。只是若有一丝明亮的月光，便会看到，那些往日塞满功名铜臭的眼中，只有空洞。
　　箫声仍在，抽泣着，如同深宫女子红粉佳人两鬓斑的悲。
　　陆弋璋几不可察的一颤，忙贴上颈间血红的温玉，将人事不知的温连襄严密的裹入怀中，向莫江寒点头。
　　美丽的眼睛收到星眸中还未褪下的温柔，没什么表现，心中倒存了点感慨。
　　能得一人如此，也不枉了……
　　摇头，从墙上摘下把锦瑟，手一挑。
　　一个单音在夜空中炸开。
　　还没有回肠九曲，亦不到正悲切处，甚至并没有弄出太大声响。
　　只那一的泄漏出来的音色，却仿佛压抑了太多太多的悲。
　　楼下失了魂的官员脚步声被震到般踉跄。
　　箫声明显一抖，随即续上，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湿遍青衫。
　　终于重拾了感召般，官员们提步，却在下一秒，生生止住。
　　白水暮东流，青山犹哭声。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明明只是一轻一重的拨弄，明明只是一深一浅的鼓动，明明动作闲适不慢不紧，却犹如无处可避，生生寸断了肝肠。
　　谁道玉盘迸泪伤心数，锦瑟无端破梦频？
　　分明欲断无肠和泪写，眼枯见骨噙血吟！
　　祈清醉听着，心中一根针，生生的刺下去。
　　乐声如心境，他很清楚那吹箫人是怎样一个悲剧。
　　那么奏出这锦瑟的江寒你，你又经历过什么，掩埋了什么！
　　看向那一袭月白的目光无可抑制的心疼。
　　而一旁再难成寐的温连襄只是伏在陆弋璋怀里——
　　泣不成声。
　　“江……江寒，你……我们四个来守着你好不好……谁再欺负你我们就打谁……不要这么难过了……”
　　箫声一瞬间窒息。
　　再起时响了点，急了点，似带了破釜沉舟的意味，只那份没变化的悲戚3，却因其诡异，少了壮烈，少了孤绝。
　　如幽幽巫山黄叶腐朽，那阴阴青苔盛不住的，风动时，万千冤魂凄厉的哀嚎。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楼下被摄了魂的官员们几乎战栗起来，吹箫人似是不甘平生所学遭此大败，愤怒得罔顾了初衷。
　　一声声紫玉箫，一闪闪刻骨刀，转过那对美丽的眸时，瞬间尽数平为水波不兴。
　　嘴角的弧度甚至都未改变一下。
　　百鬼魇么？这是拼上平生绝学也要打败自己的两败俱伤的做法了，何苦来……%
　　到不足虑，只是若再加悲声，他们，可又该多想了吧……
　　无奈的扫一眼旁边痴望着他的两人，拈着弦，转调。
　　音律一跳一跳，滚下弦柱，滚出窗，戛然卡住了那一缕不住回荡的哀鸣。
　　也折断了旁人的怜惜。
　　祈清醉凤眼幽幽，思虑万千下不禁莞尔。
　　那老家伙，怕从没想过自己的绝学竟是被个不含内力的曲子轻飘飘的破了罢？
　　不过，用《钟馗嫁妹》来对付《百鬼魇》，江寒，你真不愧是个妙人儿。
　　含笑妍丽的眉颤了颤，隐隐是忧。
　　只这下怕逼出他的孤注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