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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皇后教朕秀江山 ...

  •   楔子

      五国大战之中,北离国惨败,老国主被中原皇一巴掌震吐了血,众将拼出性命,终于将她带回故土,养了三年,病体每况愈下。一日忽觉大限将至,忙将新皇唤至床前,留下“万勿再生战事,要号召黎民百姓多生孩子多种地”的遗诏之后,便撒手西归。
      新皇谨遵其母遗诏,励精图治,用了四年时间,成功将战乱之后的荒芜之地变成了牛羊遍地的肥美良田,并颁下诏书曰三十年内不兴战事,百姓大颂其德。
      这日,新皇闲坐在御花园中,正在感叹在生孩子种地方面帮不了百姓的忙,一位大臣上奏道,南方有一伙男子占山为王,似欲图谋不轨。
      新皇嗤笑,一伙男子成不了气候,随他们去吧。
      大臣又奏,这些男子各个相貌妖媚,周边百姓见之不事生产。
      新皇大怒拍桌,妖人集结,必成邪教,给朕出兵剿之!
      待大臣领命退下之时,听见新皇远远地补了一句——记得留活口啊,朕要亲自审……

      一.
      四月初春,青山派照例打开山门,准备招收新徒。守门弟子刚刚踏出石门,就见一众贫民蜂拥上前,将身边的小儿推到他面前,求他将之收为弟子。
      他刚要让一众贫民排成两列纵队,忽见远处烟尘滚滚,有一匹白色骏马飞驰而来,马上少女赤服金带,乌发玉冠,生得俊美非常。
      贫民如潮水般涌到一边,那马驰到近前,少女左右顾看,翻身下马道:“这里可是青山派?”
      守门弟子脸红道:“正是。”
      少女又问:“可是那个天下第一的中原皇的授业恩师无涯子所在的青山派?”
      守门弟子消化了一下,又点头道:“正是。”
      少女伸长脖子向门内望了望,又竖起耳朵听了听,道:“门内为何如此嘈杂,叮叮当当乱响?”
      守门弟子囧道:“春季多雨,我们正在修缮房屋。”
      少女点点头,大步向内就走。守门弟子刚要阻拦,忽听一道十分清朗动听的声音从空中飘下——“小姐可是要拜师?”
      少女一愣,抬头望去,就见一位穿着很……朴素的青年男子从不知什么地方跳到她面前,头缠汗巾,肩扛抹布,手持石锤与木板,一脸温和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少女只觉得眼前神光闪耀,如见天人,忙捂住胸口“噔噔噔”连退了三大步,暗道:“不愧是邪教,连木工都生得如此妖孽!”
      那木工看着她微微笑,重复:“小姐可是要拜师?”
      “是……”
      木工很遗憾地叹了口气:“小姐根骨是不错,可惜我们派不收女弟子。”
      那“少女”哼哼一笑,从胸口掏出了两个大包子,随手丢给了一旁的贫民,淡定道:“我是男的。”
      木工一愣,“原来是位公子,失礼失礼。公子贵姓,哪里人,可曾婚配,可曾习过武?”
      “陈离,京城人,未曾,未曾。”
      “公子倒懒,”那木工将手里的工具递给了守门弟子,弯目笑道,“随我来吧。”
      二人入得山门之后又爬了百十级台阶,走过几片堆满土石的施工现场,终于来到了一座依山而建的大殿跟前。
      看着蹲在殿顶的那些辛苦劳作的人们,陈离感叹道:“你们掌门也忒抠门,让弟子修屋顶,雇些帮工不好么?”
      木工苦笑道:“雇人要银子啊。”
      陈离咂嘴道:“你们掌门真穷!”
      就在这时,在门旁扫地的一名小儿对那木工嫩嫩地叫了一声:“掌门好!”
      陈离顿时脚下一滑,忙扶住身旁的柱子。身旁有一只修长的玉手轻轻地顺了顺他的毛,“公子小心。”
      “你……你就是无涯子?”
      “正是在下。”
      “艰……艰苦朴素,方为男中豪杰!”
      “公子过奖。”
      “我要拜你为师!”
      “好啊,”无涯子微微一笑,好比夜昙花开,“为师收徒要求不高,交些拜师礼金便可以。”

      二.
      三个月后。
      青山派上下齐心,其力断金,终于将六六三十六座大殿的殿顶都修补完毕了。这时全派的弟子们都坐在树阴下面吃桃子……除了陈离……因为他正用蹲茅坑的姿势在广场正中扎马步。
      门派内年纪最小的小豆包攥着狗尾巴草跑到他身边,摸摸他的腿,拽拽他的裤脚,歪头奶奶地问道:“陈师弟,你在干吗呀?”
      满头大汗的陈离用舌尖在嘴巴周围转了一圈,补充了一些水分,然后木然地看着这个四岁高龄的师兄,严肃道:“我在蹲马步。”
      小豆包理解了半天,还是不明白,咬着手指道:“师父说男孩子要矜持,不能张开腿站着。”
      “噗!”
      陈离盯着靠在大树下笑得特别温良贤淑的师父,默默地吞下了一口血,然后用缓慢的动作将双腿并拢,半炷香的时间之后,成功地仰面翻倒。
      在他的后脑亲吻大地的前一刻,一条温暖的手臂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腰。无涯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长睫下的凤目中笑意盈盈,“徒儿要当心。”
      陈离顿时泪湿青衫:“师父,我已经蹲了三个月马步了,我真的不想再蹲马步了!”
      无涯子温和地笑道:“徒儿年近双十才拜师学艺,自然要比别人更加刻苦才是。”
      陈离虎躯一震,随即抹了抹脸,换上了一副浪子回头的表情,“师父,我错了,其实我曾经拜师学过艺。”
      无涯子环胸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陈离声泪俱下,“可是我的恩师他……他已经过世了!他对您老人家敬仰万分,所以临终前曾经叮嘱我一定要拜入您的门下,否则他就会死不瞑目!”
      “原来如此,”无涯子长叹道,“无缘拜会尊师,实乃人生大憾。”
      陈离哽咽地吸了下鼻涕,正要往下说,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个人影快步走来,那股英姿飒爽的感觉,依稀透着……有那么一点……熟悉。
      只见来人爽朗地笑道:“无涯子贤兄,多时不见,别来无恙否?”
      无涯子看到那人也十分的欣慰,“凌书贤弟,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不用在宫里伺候皇帝么?”
      凌书朗笑道:“如今天下太平,陛下自然不需要……咦?这位小兄弟,你的脸怎么了?”
      无涯子这才想起身边还站了个陈离,忙笑道:“忘介绍了,这位是我新收的徒……离儿,你的脸怎么了?”
      陈离奋力眨了眨斗得酸疼的鸡眼,用咧出青筋的嘴巴含糊地回道:“西虎,恶走火入魔了!”
      两人的身体明显一僵。
      无涯子焦急地攥住陈离的手,对凌书歉然道:“贤弟抱歉,我要先照看一下我徒弟。”
      凌书苦笑道:“无事无事,徒弟要紧,我改日再来拜会。”说罢福了下身,转身便走。
      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脚步,侧身瞅着面皮抽搐的陈离,笑道:“小兄弟,回见。”
      陈离无言地挥了挥手。
      无涯子道:“徒儿,你是如何把头发立起来的?”

      两人回到房中,无涯子二话不说就把陈离推倒在床上,作势就要解他腰带,吓得陈离忙护住胸口大叫道:“师父你要作甚?!”
      无涯子挑眉道:“自然是要用内力将你走岔的气息逼回正道。”
      “那为何要脱衣服啊啊啊?!”
      “不脱衣服,如何找准你的经络所在?”说罢拉住他腰带的头,用力一扯!
      “啊啊啊啊啊啊……”陈离边旋转边发出销魂的惨叫。
      眼见肩头青衫即将落下,陈离突然站到了床榻上,精神百倍地说道:“咦?师父,我突然好了!”
      无涯子一愣,“怎的突然好了?”
      陈离颤声笑道:“我……我也不知道!”
      无涯子坐到床边,叹气道:“徒儿突然走火入魔,虽然好了,却也不是好征兆,这些天就先别习武了。”
      陈离大喜,连忙点头。
      无涯子续道:“这几日,你就跟为师睡在一起吧,免得夜半出事,无人照应。”说罢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起身出屋为他准备吃食。
      陈离看着他英俊的背影,默默地,按住抽搐的嘴角。

      三.
      当晚夜半子时,陈离趁无涯子出门照顾幼徒的时候偷偷从屋里摸了出去,一路小跑到山中温泉边,左右看看没人,便扒光衣服跳了进去。
      那泉水温暖非常,令人全身上下都放松了下来。陈离靠在石壁上,觉得自己那疲惫的灵魂瞬间被治愈了。
      想他上山三个月整,非但没有按计划学到半点武功,反倒把两条小腿练得整整粗了一圈,实在失策!而且万万没想到钟凌书那男人竟然是无涯子的朋友,这次他私自出宫,谁都告诉了偏只没有告诉他,谁想到他竟然来了!也不知他认出他没有……
      想到自己从小到大接受的那些“爱的教育”,陈离不由得重重地打了一个哆嗦。
      千万不能让他认出来!
      正在想着,忽然听见身旁挡风的岩石后面传来水声!陈离顿时吓得汗毛直立,想也没想就潜进水里。
      水面下,只看到一双优雅洁白,笔直修长的玉腿和……紧紧裹在身上的白衫……
      陈离不由得有些失望。
      然后他就看见那双腿越走越近越走越近,所以他只能退了又退退了又退,直到后背顶在坚硬的岩石上,终于退无可退,那双腿也走到了他面前。
      “还不出来吗?”温雅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正是无涯子。
      陈离本来就快要窒息了,此时更是觉得大势去矣,刚要冒出头去,忽然听到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朗笑道:“无涯子贤兄,原来是你在此沐浴。辛亏是你,来来来,快告诉我下山的路怎么走?”
      钟凌书!
      陈离忙将身子缩成一团,同时无比庆幸自己曾经修炼过龟息功!
      只听无涯子叹息道:“凌书贤弟,你这路痴的毛病怎么还没改,下山的路是往西走,这温泉明明是在东面。我有个弟子就在门外不远,你让他引你下去吧。”
      陈离觉得自己有些漏气,忙用双手捂住嘴巴。敢情钟凌书这个男人这一下午一直都在山上找路!好险没让他看见……
      然后钟凌书道了声谢,就匆匆走了。
      无涯子还是站在原地没动,此时陈离正在犹豫要不要冒泡自首,忽然被一双手抱住身体,从水里托了上来!
      水汽氤氲之中,就看到那张清俊如仙的脸上隐含怒色,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而此时,自己胸前那原本不该有的两团软肉正紧紧地贴在无涯子的胸膛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陈离只觉得脑袋缺氧,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时不知该怎样解释自己性别的突然转换。总不能说,师父,走火入魔的后遗症就是胸部突然肿了吧!
      无涯子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了起来,陈离的心跳越来越快,全部通过那件薄到可以被忽略的白衫传到了他身上!
      神呐,找个土堆埋了她吧!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为师说么?”
      突然被人问问题,陈离吓得全身一颤,忙道:“师师师父!你听我解释!”
      “我正在听。”
      陈离将身子向水里缩了缩,苦着脸道:“我不是成心骗您的,只是派中不收女弟子,我实在无法才……”
      无涯子眯起狭长的凤目,“这么说,这件事是定这规矩的为师的错喽?”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离忙摇手,觉得不对之后又猛然抱住胸,“派中都是男子,女子进来确实多有不便。可是师父,我真的是很想学习您的绝世武功,所以才会一时糊涂,请您千万不要逐我出师门!”
      无涯子定定地看着她,半晌之后道:“你只想同我说这些?”
      陈离心中一凛,随即点了下头。
      无涯子转身走出温泉,片刻之后,白衫上的水便全部化作雾气消散。
      “洗完来屋中找我。”

      四.
      陈离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狼狈地站在无涯子的屋前,手抬起,又放下,又抬起,就听到屋中人叹道:“进来。”
      屋内烛光昏暗,无涯子坐在桌边,双唇微抿,面沉似水。
      看着那恍若仙人般的容颜,陈离突然有种想要跪下冲动,这是她出生以后从未有过的感觉。
      “师父……”
      “从今日起,你不可再住在山上。”
      陈离大惊,“师父!”
      无涯子伸出手,洁白的掌心上有一把铜质钥匙。陈离愣愣地抬起头。
      “这是山下小屋的钥匙,自今日起,为师会每日下山教你习武。”
      陈离拿着那把钥匙,半晌说不出话来。
      “为师不能时时督促你,你自己万不可怠惰。”
      陈离垂下头,道:“哦……”
      无涯子侧身拿起一件衣服,放在她手上,“你丢掉的那件衣服,为师已经帮你补好了。”
      “啊?”
      前天她摔倒后把衣服蹭了个大口子,转手就给扔了,没想到被师父捡到。
      丝质的上衣触手柔软,破损处针脚细密,用棉线绣了几片竹叶的形状。
      无涯子叹息道:“以后万不可如此浪费。今晚先睡在这里,明日一早,你就下山去吧。”说罢站起身,缓步出门。
      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陈离用手指揉了揉酸涩的鼻子,爬上了无涯子的床,用浸着他的味道的薄被,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茧。

      翌日,陈离提着自己的小包袱搬到了山脚下。
      无涯子果然像他承诺的那样每天下山指导她一个时辰,陈离并不隐藏自己的功底,因此进步神速。无涯子好像并不在意她曾经学过其他武功,毫不吝惜地将自己的绝学倾囊相授,没过两个月,陈离已经能够与他拆上十招,无涯子表示很欣慰。
      一日,她问:“师父,我是不是你最得意的弟子?”
      无涯子答:“之一。”
      陈离问:“另一个……是中原皇么?”
      无涯子摇首道:“所有弟子都是为师的得意弟子,你也是,中原皇也是。”
      陈离瞥了瞥嘴,又问:“我可是你最喜爱的弟子?”
      无涯子答:“之一。”
      陈离突然很生气,跳起身道:“师父如此不偏不倚,可知会寒了所有弟子的心!”
      无涯子微愣,“为何?”
      “师父对谁都喜爱,就对谁都不是真心!”
      无涯子温颜笑道:“徒儿多心了,为师对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是真心的。”粼粼凤目中满是真诚。
      他越真诚,陈离越是火冒三丈,强压怒气道:“师父,时候不早了,您该上山做饭去了!”
      “是哈。”无涯子缓缓站起身,缓缓掸了掸长衫,缓缓上山了。
      陈离一拳捶断了一棵大树。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陈离想也没想就反肘砸去,大喝道:“谁?!”
      一只手轻轻巧巧地卸掉了她的攻击,手的主人春风一笑,道:“小兄弟,怎不住在山上了?”
      “你……”待看清他的容颜之后,陈离向后跳了一大步,用手指着他大叫道,“钟凌书!”
      钟凌书悲伤摇头,“仅半年不见,陛下就开始直呼老臣的名字了。”
      陈离一愣,尴尬地举手咳了一声,“朕……朕没这个意思。只是国师突然出现,朕吓了一跳。”镇定了片刻,庄严问道:“国师此来,可有要事?”
      “老臣担心陛下。”钟凌书蓦地欺近她身边,“陛下一声不响的就出宫,都没有告诉老臣,叫老臣如何不担心?”
      陈离皱眉道:“国师,你不老。”
      “不能日日见到陛下,不老,也老了。”钟凌书侧过水嫩的脸,像模像样地捶了捶后背。
      陈离扶额,“国师,朕此次出宫是有要事的。”
      “陛下,我知道,那日在山上看到您,我就知道了。”钟凌书将红唇凑到她耳边,悄声道:“您想杀中原皇,对吧。”
      陈离木然看着他。
      钟凌书挑眉笑道:“要知道,即使学会了中原皇的武功招式,您也杀不死她的。”
      陈离怒道:“为何,朕比她差么?”
      “陛下息怒。”钟凌书躬身道:“陛下需知道,中原皇之所以能够以一敌万,不在于武功招式,而在于她的天生神力。陛下仅学会如何拆解她的招式,如何能胜?”
      陈离攥住他的衣领道:“难道朕就无法杀死她了么?!”
      钟凌书按住她的手笑道:“并非无法,中原皇最爱戴的人就在陛下身边,陛下何不善加利用?”
      “你是说……无涯子?”陈离慢慢松开手,呆愣地看着他,“你不是他的朋友么?”
      “他教出来的弟子害死了老国主,我与他,早已不是朋友了。而且……”钟凌书顿了下,道:“他早已知晓您是北离国的皇帝,却没有点破,焉知他不会存有歹心?”
      陈离面色苍白,“他……他早就知道了?你如何证明?!”
      “陛下的暗卫应该一直跟随陛下,只有在危急关头才会现身,所以她们许久没有出现,陛下也没有留意。您现在可以试试唤她们出来。”
      陈离环顾四周,下令道:“云翼卫,出来。”
      四周寂静无声。
      “云翼卫,出来!”
      周围只有冷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无涯子一向谨慎,怎会让不明身份之人潜伏在山上?”
      “……”
      钟凌书笑道:“陛下,臣的三千家将已经在三里外安营扎寨,只等您一声令下了。”
      陈离看着他春花般的笑脸,突然从心底泛起一阵寒意,冷声道:“国师你且回宫,这件事,朕自有定夺。”

      五.
      青山上,无涯子刚刚哄睡自己最小的徒弟,正独自坐在屋中看着一块令牌发呆。突然,房门被人猛地推开,陈离满身是汗地站在门外,气息不稳地盯着他。
      “你早就知道了?”
      无涯子转头看向她,没有作声。
      陈离快步走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令牌。
      “这是云翼卫的,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无涯子的眼中波澜不兴,缓缓站起身,在她面前跪倒,低声道:“草民无涯子,拜见陛下。”
      “你……你……”陈离攥紧双拳,全身颤抖,突然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师父,随我回宫吧!我可以不调查你的底细,我也不在乎你有何企图,只要你随我回宫,我保证一切都不会变,好不好?”
      无涯子的双眼一如以往的清澈,像平静的湖水,映出她仓皇的样子。
      “我不会走。”
      这句话说得如此笃定,令人感到连询问原因都是多余的。
      “朕命令你,随朕回宫!”陈离抬起头,眉目间已是一片冷凝。
      无涯子定定地看着她,柔软的嘴唇开启,“时辰不早了,草民该去给弟子们做饭了。”说罢缓缓站起身,就要向门外走去。
      “弟子弟子,你心里只有那些弟子!”
      陈离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像小孩一样紧紧抱住他的腰,将眼泪蹭到他的胸口上。
      “师父,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只看着我呢?”
      无涯子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抚摸小动物一样抚摸她的后背,柔声道:“陛下莫哭,没了我,陛下还有天下,可若没了我,那些孩子便什么也没有了。在为师心里,他们和陛下一样,都是为师最重要的弟子。”
      陈离抬起满是泪珠的脸:“既然师父如此说,朕问你,若朕与中原皇对战,师父会帮谁?”
      “……中原皇不会主动来犯,若你去杀她,为师必会拼尽全力阻止你。”
      “好……好……”陈离低低地笑,无涯子忽然觉得腰间一麻,紧接着眼前闪过一阵白色的光,然后便再也没有知觉了。
      抱着他轰然倒下的身体,陈离惨笑道:“师父,朕不忍杀你……不要怪朕。”

      无涯子没多久就醒了,醒来时只觉得身处在一辆不停晃动的马车上。车外清风徐徐,吹起纱幔,透出金黄色的山峦和水洗的蓝天。
      一抬头,发现身子不能动,内力似乎也被人封住了。一个重物紧紧地箍着他的腰,压在他的胸口上。
      “……”
      不用细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无涯子干脆不再费力气,重新闭上眼睛。
      身上的物体用脸使劲蹭了蹭他的胸,呓语道:“师父……抱……”
      无涯子不禁有些无奈,就连他那四岁的小徒弟都没有她这般粘人,果然在深宫中被人保护得太好,就会影响智力么?
      那人似乎觉得目前这个姿势不舒服,皱着眉头在他身上扭来扭去,还往上爬啊爬的,最后竟将脑袋埋在他的肩窝上,终于觉得舒坦了,才舔舔嘴巴重新睡去。
      无涯子内力深厚,本是个定力极好的人,此时却不淡定了。她那温暖的呼吸就像羽毛一样不停撩拨他的耳唇和脖颈,痒痒的,还带着她身上独有的香气,令他的心湖有些波动。
      他觉得不能保持这个姿势,便奋力将脸扭向一边,没想到嘴唇正好扫过她白嫩的手臂。那柔软的触感,令他全身都僵了起来。
      陈离原本睡得就不沉,他一动,她就醒了,一睁眼就看见他那优美白皙的脖颈和微微有些发红的耳朵。
      与矜持的男子不同,北离国的女子多是狂放主动的。陈离身为一国之主,自然要将这一美德发扬光大。见此美景,二话不说,就在那脖颈上吻了一下,还发出好大的一声“啵”。
      无涯子全身一颤,却没有转过头来。
      陈离有些气闷,心中一动,用力扳过他的脸,朝那双红润的嘴唇重重地吻了下去。双唇辅一相触,就沉迷在那温暖甜美的感觉当中,直吻到两个人都呼吸急促才抬起头。
      无涯子紧闭着眼,俊眉微皱,纤长浓密的睫毛像蝶翼一般微微颤动,一滴水珠就挂在那蝶翼上,也随着颤动。
      陈离用手指接住那滴泪水,放到口中尝了尝,笑道:“咸的。”
      无涯子睁开双眼看她,目光中满是责备的意味,看得陈离心情大好。
      “师父,从此以后,你就只属于朕一个人了。”

      六.
      无涯子看着她那单纯中透着邪恶的笑容,心情十分复杂。从骨髓里透出来的贤淑因子告诉他,她只是个孩子,这样对他只是一时糊涂,错把师徒之爱当成了女男之情,正需要他这个师父将她引回正道。可那被她撩拨得越发火热的身子却告诉他,他对这个弟子似乎也有了超越师徒纯爱之外的另一种感情。他那终日为门派和弟子们操劳的平静心湖好像掀起了一丝涟漪,但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对的。
      所以当陈离继续点火的时候,他不惜让经脉逆流冲开了穴道,并将手掌按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只要内力一吐,便万事皆休。
      陈离大惊,“师父你要镇定!你不要动,你……你放心,朕再也不欺负你了!”
      刺目的鲜血从他的嘴角蜿蜒而下,为他那仙人般的脸庞添了一分凄美的艳丽。
      强制使经脉逆流的效果相当于自废五成功力,陈离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温吞的男子在此时竟如此狠绝!
      染血的唇瓣发出破碎的声音,“放我走!”
      陈离立刻命马车停下,眼看着他下了车,踏着一地枯黄的落叶慢慢走远。点点血迹伴着他的脚步蔓延向前,令她方寸大乱。
      “师父你上车吧!朕不再迫你,朕送你回去!”
      “你若过来,我便死。”清澈的嗓音透着宁为玉碎的决绝。
      于是她不敢离他太近,只能弃了马车远远跟随。走了一日,终于回到了青山派。
      她重新住进了山下的小茅屋里,却再也没有一个温柔耐心的师父每日下山教她武功了。
      如此过了三个月,她每天看着日升日落,云霞披金,几乎忘了自己还是这个国家的皇帝,忘了自己的本名——北辰昱。宫里的信鸽还是每日不断地飞到她窗棂上,稍的信件越来越长,从最开始小指那样细的一小片,渐渐变成竹竿那么粗的一大卷,内容无非是劝她早些回宫,即使没有什么要事让她处理——国家大事,自她年少时,就被四位辅政大臣处理的好好的,一直如此。
      青山派山门紧闭,山中人仙踪难觅,陈离本有些绝望,但有一次她出门打酱油,回来时竟发现屋前被狗咬坏的篱笆不知被谁修补好了,角落里一扇漏风的窗户也被人糊上了新油纸,边边角角都粘得很细致,令她对人生重燃希望。
      这日,陈离像往常一样在几个必须她御眼亲阅的信笺上画了几个圈,绑在愈发精瘦的鸽子腿上,一名云翼卫突然凭空出现,告诉她西宁国在本国的国境线上集结了十万大军,离国境线一百里处还驻扎着四十万大军,似乎要对本国不利。
      陈离望了望窗外的青山,默默地用毛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用饭碗压在了桌子上。

      十日后,两国开战,北离皇御驾亲征,以一敌百,不幸落败,被十余万大军围困在震江边的山林中,靠地势苦苦支撑。
      是夜,北离皇——北辰昱与众将在草丛中暂歇,讨论起战况,不禁感叹道:还是生孩子太少啊!如果再多一倍兵将,必能将那西宁国杀得落花流水。众将满脸黑线地看着她:这些年就算再努力生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四岁,委实上不了战场啊……
      众人商议许久,发现只有集结全部兵力进攻敌军最薄弱之处才有可能突出重围,之后再伺机取敌上将首级。于是当夜,北离皇集结了所有残余部队做出拼死一搏,终于冲出了敌军壁垒,却被埋伏了多日的西宁伏兵一网打尽。
      北辰昱在为她一个人安排的帐篷里见到了西宁主将——那个自小教她识字习武,并陪伴了她多年的男人。
      “钟凌书,原来是你。”
      钟凌书走到捆绑着她的柱子前面,撩袍单膝跪倒,垂首道:“西宁魏怀岭,参见陛下。”
      北辰昱仰首大笑:“魏怀岭,西宁男郡王!好好……也难为你待在北离国这么多年,哈哈哈!”
      魏怀岭抬起头来,仍是春花秋月般的容颜,眉宇间的神色却十分不同。他抚上她染满鲜血和污泥的战靴,一寸寸向上,最后紧紧抱住她,那力道几乎要将她活活勒死。
      北辰昱喘着粗气道:“你是在报复朕这么些年不给你涨俸禄么?”
      魏怀岭抬起头,用目光凌迟她的脸,哑声道:“看看你,你现在还像个皇帝么?”
      北辰昱冷笑道:“朕不像,你像?”
      魏怀岭长眉一挑,“你的性命在我的掌握中,我让你生你就生,我让你死你就死。但是……”用手指在她脸颊上的伤口旁轻轻滑动,“陛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你身旁做个下人么?”
      北辰昱咬牙忍住阵阵抽痛,“朕的国师不是下人。”
      “可是我不能碰触你,我还要向你下跪!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你却被那个无涯子迷得神魂颠倒!”
      一拳打出,北辰昱脑旁的柱子上顿时出现一个凹洞,飞溅的木屑将她的脖颈划得鲜血淋漓。
      北辰昱大怒道:“这就是你企图颠覆这个国家的理由吗?!”
      “是的,”魏怀岭猛地抬起她的下巴,“所以现在,你是我的了!”
      衣衫被无情地剥落,护身铠甲在他面前形如无物。他的手指重重地按在她的伤口上,泄愤般的凌虐。剧痛和屈辱同时袭来,北辰昱在此时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恐惧。
      痛感麻痹了知觉,恍惚中,一个颀长的身影掠入帐中,用手中的利剑划出美丽的银弧。如缎般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飘摆,白皙的面颊上沾着点点鲜血,却有着惊人的美丽。
      她很想叫他,却疼得发不出声音,于是她就安静地靠在柱子上,着迷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不得不说,他拿剑的样子比拿绣花针的时候更有韵味。
      也许因为太过专注,所以当魏怀岭将手指插入她左边肋骨的时候,她才毫无感觉。昏迷的前一刻,这个曾经如兄如父的男人吻住她的唇,将她拉入无边的死寂。

      七.
      一年后,北离皇宫中。
      北离皇打开宫门,大宴宾客,以感谢中原皇于一年前助她逼退西宁大军。
      宴后,喝得醉醺醺的武将文官们相扶退下,只留北离皇两口子和中原皇两口子面对面坐在殿上,感觉……有些尴尬。
      为了打破沉寂,中原皇首先将自制的礼物捧到北离皇后——无涯子的面前,恭敬道:“这些年徒弟努力修习恩师所传技艺,半分不敢懈怠,此乃徒弟用心之作,请恩师评判。”
      无涯子微笑颔首,打开礼物一看,竟是一块绣工极其精美的龙凤呈祥枕面,其上金丝银线交错有致,在宫灯的映照下灿灿生辉。
      北离皇被一口御酒呛住,咳嗽了半天。
      无涯子大惊,忙道:“可是胸口的旧伤犯了?”
      北离皇摇手道:“朕努力习武,只为有朝一日能够赶上中原皇,谁想到她向皇后学的竟是男红!这个消息略刺激,朕一时没有把持住,抱歉抱歉。”
      无涯子低笑,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耳语道:“早先同您说中原皇魂魄已换,您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北离皇苦笑颔首道:“信了信了,如此强悍的绣工,岂是那杀朕老母的暴君做得出来的?”
      中原皇抚掌大笑。
      从此两国和平相处,互为盟友,共同创下万世不灭之基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皇后教朕秀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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