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安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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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陆续会有江南织造局刚送进宫来的锦缎送来长春宫，刚开始还以为是各宫的主位们都有份。后来打听了才知道，每次都是太后那边先挑了，就直接送到长春宫来的。猜猜就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宫里贤妃主事，自然这是她的主意。其中用意嘛，不言自明。
“拿去给其他的娘娘们选吧，我没什么要添置的”我吩咐她们拿走，她的情我不领。
“静主子，您……好歹还是选一块吧，要不奴婢们怎么回去跟主子交代呢”领头的宫女一脸的为难。
“好吧，就这块了。小七，收起来”何苦难为她们，这是我们之间的心结。
“奴婢们谢过静主子了”几个人转身要离开。
听到其中一个小声问另一个“太妃那儿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肯定又是一顿臭骂，然后把我们轰出来呗。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哎，你说也是。好好的儿子媳妇，一下子都没了…..”
“你们等等”我叫住了她们。“你们刚才说的可是麟趾宫的太妃？”
她们一个个低着头谁也不回话，看来就是了。
“小七，我出去走走。”只顾着自己伤心，倒真的忘了此时比我更伤心的太妃。
“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你们都给我滚！滚远一点！”刚踏进门，就有东西劈头盖脸的扔过来。身子一闪，才躲过一劫。
“静主子，您还是赶紧回去吧”一个嬷嬷拉住我的衣袖，往外走。
“太妃这是怎么了？”我仍站着不动。
“自大王爷去了之后，我们家主子就没好过一天。那几天不吃不喝的，也不哭也不闹的。只是抱着王爷小时候睡过的枕头。那样子看的老奴心里只发怵”嬷嬷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老奴一直跟着主子，从未见过她如此。那样刚强的一个性儿，愣是不哭不闹，这可怎么办才好。奴婢就劝，好说歹说，主子终于是…….哎……前儿个又听说福晋进了宫被封了贤妃，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嬷嬷，让她们滚！都滚！我不稀罕那些个绸缎，不要她们假好心。”又是一阵撒狂似的大喊大叫“我只要我的博果尔。博果尔啊，你怎么忍心丢下额娘”喊叫声变成了一声声痛彻心扉的呜咽。
“嬷嬷，你放心。我去看看她，或许我的话她能听听。”我拍拍嬷嬷的肩，让他安心。
“你们都是坏人，你们抢走了我的博果尔。博果尔最乖了，他从小就最乖了，骑马射箭读书什么都最好，什么都不让我操心……”屋里的人碎碎地念着，听得我眼睛酸酸的。
“太妃，是我。我是娜木钟。我来陪您说说话”我小声地试探着，见里面没了声音我小心的往里走。
屋里是一片狼藉，花瓶水杯帐子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一片。太妃的样子更是让人看了心疼。她躲在一个角落里，蜷缩着身体，怀里抱着一个枕头，不住的念着什么。她脸色苍白满脸泪痕，双颊消瘦地凹了进去，头发蓬乱地披着。眼前的人和我最初见过的那个尊贵美丽的太妃简直判若两人。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
“太妃，我是娜木钟。您还记得吗？”我慢慢的靠近，坐在她对面的小凳上。
她眼神木讷，听我这么说，忽然眼睛一亮。抬起头来看着我“娜木钟？博果尔提过娜木钟”
博果尔提过我？不知他和他额娘说过我什么。“那您记得我吧”
“恩”她点了点头，眼神又暗下去，继续念叨着。
一时间，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世界上的所有语言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对于一个失去爱子的母亲，我该说些什么来抚平她受伤的心。或者说，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填补这个伤害。
忍着泪慢慢靠近她“您为什么总是抱着这个枕头呀？”
“这是博果尔小时候睡过的。我的博果尔最乖了，小时候很少哭闹的。就是有点调皮，有一次把老师的书藏起来，被他阿玛罚了写大字。还有一次呀……”
我不想打断她，这是一个妈妈最快乐最快乐的回忆。这是博果尔成长过程中的点点滴滴。一个人的离开，没有人会永远伤痛，只有亲人，至亲的人，才会永远无法忘怀。
“博果尔有一天来和我说，他喜欢上一个姑娘，大街上遇到的姑娘。”太妃突然提起这件事，我认真的听下去。
“他说，那是一个大雪天。好大好大的雪，他骑着马看到大街上迎面走过来一个女孩，边走边哭。然后，他差点撞到她。他说，其实他是故意的，故意要撞到他。这样他就有机会送她回去，问她名字”
“他说那个女孩叫凝儿，在宫里又看到了。所以他认定了这个女孩，来求我去找太后。博果尔从小到大，从没向我要过什么，只有这一次。”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我已经看不到眼前的一切了。只有泪水，越来越多的泪水。博果尔，你从没告诉过我，从没告诉过我呀！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呀”她忽然大哭起来“如果不是我去讨了那该死的董鄂凝馨，或许博果尔不会死，不会死”
“都是她！她是个坏女人，一定是她害死了博果尔，然后她才能进宫做皇妃，她是早有预谋的！”
“还有皇上，太后！他们都不是好东西。他们夺了博果尔的皇位还不甘心，还要害死我的博果尔。我的博果尔到底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她哭地险些背过气去，我揽过她的肩，让她轻轻的靠着我。哭吧，把一切怨气都哭出来吧。
“博果尔，你走了额娘怎么办？还有谁来管额娘。”她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太妃，有我呢。我会替博果尔照顾您。是他让我替他照顾您的。”
“你真好。真好，若是当初博果尔娶的人是你该多好，该多好”我愣在那里，或许一切都是个错吧。
之后的日子，我常常去陪太妃说说话。虽然她神智还是不大清醒，精神不大好，可总还是比先前好了许多。姑姑知道了，只是久久的握着我的手，我知道那眼神中有一种情感叫感谢。她也觉得愧疚，这是唯一一件她真的觉得对不起大妃的事。
有些人越是不想遇到就越是会遇到。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我低着头请了个安，抬脚就要离开。
“你，先别走”四个字的一句话，他顿了一顿才说出来。
“皇上还有什么旨意？”
“没有……”
“那臣妾有事先告退了”我抬脚便要离开。
“朕想问问，你的脸……”不提还好，不过提起来也没那么委屈了。
“早就没事了，谢皇上挂心”
“你就不怨朕吗？”
“没什么怨的，您是皇上，赏个耳光是臣妾的福气”
“……”我仍旧急着走。手臂从背后被人拉住了。
“能陪朕下盘棋吗？”
“臣妾不会，贤妃似乎下的很好”
“那陪朕说说话”
“臣妾是个骄纵刁蛮的人，说的话只会让皇上生气”
“朕听说你的字不错……”
“过奖了，和贤妃比是天壤之别了。”
“你就非要这样对朕吗？”他终于没了耐心。我很想转过身问他，博果尔死了，凝馨也进了宫，一切都遂了他的愿。他还不满意吗？他还要让所有人都笑着祝福他们？我要怎样对他，还能怎样对他？
“臣妾就是这样一个德行，皇上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你就不能留下来陪朕待会儿？”我竟然听到他的近乎请求。
“这是圣旨吗？”
“若是圣旨，你就会留下来吗？”
“恩”我点了点头。
“那么就算是吧”他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我们就这么站着，谁也不说话，气氛极其尴尬。他差人去拿了笔墨纸砚，说是听说我的柳字极好，要切磋一下。这不过是没事找事做，大家心知肚明。
笔墨纸砚拿来了，我不理他依旧看我的风景。他叹了口气，随后我听到了笔落在纸上的声音。
蝶恋花落
细雨绵秋寒料峭
凭窗而望
枝上花儿少
思及愁事心中恼，
满心哀怨几时消，
悔恨更与何人道？
残红飘摇，
可忆往昔悄？
昨日枝头风中笑，
无奈终将红颜老。
我本无意看，一转身便看到纸上俊秀的柳字。那是我的词，他怎么会知道？不想细问，答案已经是我不想知晓的了。“皇上的字果真是好”
“这阙词你应该很熟悉吧？”他淡淡的开口。
“恩”我点点头，心中有一种情愫在涌动。
“不问朕是怎么知道的吗？”他挑着眉看我。
“不想知道”我干脆的回答。我看到他眼中满满的失落。
他将笔递给我，我接过笔，却不知该写些什么。落笔只是一个错字，不知不觉就写了一个错字。
“错？错……”
“臣妾真的有事，就不扰皇上雅兴了”我放下笔，转身离开。
我们之间早已注定是这个字“错”，无法挽回的错。
新的一年，却没有新的期待。看着漫天的雪花，我搓搓冻得发红的双手，吸了吸鼻子，跺着脚跑进屋里。
“额娘额娘，烨儿今年三岁了”玄烨伸出三个指头比给我看。
“是呀是呀，三岁了。大孩子了”我抱起他，拍拍他肩上的落雪。这孩子长得快，一天一天的不一样，越发聪明懂事了。
“额娘，那边好热闹”他指着皇宫的方向问我。
“是呀，那是皇宫。咱们原来住的地方”说着，思绪已飘出很远。贤妃册立后一个月，我终于说动了太后，虽然她还是有些不高兴但是耐不住我天天的软磨硬泡。福临自那天偶遇后再未见过，见了也无意，不过是那天的情景重现一次罢了。凝馨起先常来找我说说话，看了我的样子也便不大来了。
“额娘，那为什么我们会搬出来”他小声的问着。
“因为玄烨生了病要出来调养呀”我拍着他的小手。
“可是，烨儿病好了，为什么还不回去呢？”这句话倒是把我问啥了。从未想过，为什么宫里迟迟不把玄烨接回去。这倒是奇怪了，一个皇家的阿哥，怎么好一直放在宫外，若是以避痘的名义，难免有些牵强。
“是不是皇阿玛不喜欢烨儿？”他的头低了下去，不停地捏着手指头。
“当然不会，怎么会呢。”我笑着回他。
“可是，皇阿玛都不来看烨儿”孩子的心到底是敏感而脆弱的，而且玄烨又是这么懂事。
“皇阿玛忙，很忙很忙。整个国家都等着他管呢。皇阿玛是很喜欢烨儿的，不忙了就会来看你”我有些不忍欺骗他。此时，恐怕他心心念念的皇阿玛正拥着心爱的人过春节呢。
“可是……烨儿还是比较喜欢十一叔。十一叔会陪烨儿放风筝，十一叔还会逗额娘笑”
这次我是真的无话可说了，泪就含在眼里不敢掉。最近，怎么又愈发多愁善感起来了。
“不能这么说，皇阿玛就是皇阿玛，知道吗？”半是命令，半是安慰。
“额娘，皇阿玛为什么不接你进宫呢？”他仰着小脸问我。
“因为额娘要照顾烨儿呀”我把他抱得更紧，外面的风更大了。
“我听他们说，皇阿玛不喜欢额娘，所以……不过没关系，烨儿喜欢额娘。等烨儿长大了，一定保护额娘，守着额娘”
眼睛许是被迎面的风吹得生疼，所以忍不住的掉泪。烨儿，你就是额娘的希望，额娘会等着你长大，长大陪着额娘的。
快到十五了，宫里这几天里都在大宴吧。这几日，总是莫名想起以前在宫里的事儿。外面又下起了鹅毛大雪，风打着门直响。大家都睡熟了，只有我还是无法入眠。
忽然隐约一阵敲门声，我不想吵醒大家，自己披上大氅出门看个究竟。门闩刚刚拉开，门就被风吹开似的打开了。夜色中，是两个男人的影子，唬得我吓得退后了一步，刚要大喊，那人出声了。
“别喊，是朕”听声音，像是喝了酒。也是，这两天宫里大大小小的宴席不少，此时定是喝了酒醉了。
“皇上这么晚了……”我刚要问，一旁打着灯笼的人已经上前一步。
“静主子，还是先进去说吧。万岁爷刚喝了酒，怕受了寒”声音中满是焦急。
“吴公公，您赶紧扶着皇上进来吧。”我让了一下，他们进来后又插上了门。
从后面看着，福临确是醉了，脚步都有些不稳，幸而吴公公一直扶着。一起进了正房，顾不得好奇，取下炉上的水壶给他斟了杯茶。一来暖身，二来醒酒。
“吴公公，皇上这是？”
“奴才也不知道，宴会散了，奴才问万岁爷要去哪宫，万岁爷就让奴才去准备马车。奴才也不敢多问，万岁爷乘了车就直奔这儿来了”
“一路上，皇上没说什么？”我小心的问着。
“万岁爷一句话也没说”他也是一脸的诧异。
福临喝了两口茶，眉头越发蹙紧了。不知是为何。“你到门口守着去！”
“喳”他这唱的是哪出呀？我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我瞅着吴公公，他也看着我一脸的无奈。看来，只有好自为之了。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安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