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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守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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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跟着,门外传来阵阵请安声。
帘子呼的被掀了起来,福临一脸冰霜的出现在我们面前,带来一阵寒气。但是,我觉得此刻的他比这寒气更冷。
我没有理会他,请了个安就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姑姑,你刚刚问我的,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我……”
“放肆!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静妃?”他的眼神阴郁的可怕,似乎我多说一句他就要扑过来生生把我掐死似的。
我不介意被人称呼静妃,只是不喜欢别人总是重复提醒我,似乎真的是我犯了什么错似的。
“臣妾明白,不用皇上提醒。只是太后问话,臣妾不得不答”我故意加重臣妾二字,这是我被废以来第一次自称臣妾。正因为我即使被废也无法改变这个身份,所以我不想科尔沁有第二个女孩和我一样。曾经有一丝后悔当初没有勇敢的争取,那是因为科尔沁因为阿爸,我也为我可以承受,事实上我错了。所以,我现在要改变一个还为成定局的错误。
“姑姑,娜木钟愿意,愿意永远待在那个院子里,用自由换她的幸福。”这一次,我没有给福临插嘴的机会。
“一派胡言!她的幸福?做了皇后是她的荣耀,更是整个科尔沁的荣耀,那才是她的幸福!”姑姑大喝起来。
“姑姑……”我跪着,不停的磕头。这是我第二次下跪,只觉得石砖地硌得膝盖生疼。
“你回去吧,这件事不要再说了”姑姑冷冷的下了逐客令。
“姑姑,您不答应,我就跪在这里不走了”我也是下了决心的,而且姑姑越是强硬我就越要坚持。
“好,你要跪是吧?我让你跪!”她朝门口摆了摆手,“去!出去跪着,不要碍着我的眼!”
我直直的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下坚定的走出去,然后在冰冷的地板上跪下。周围一下子都没了声音。她们在惊叹,惊叹竟有人敢这样违抗太后的懿旨吧。不就是跪着吗?比起一个女孩的幸福,是微不足道的吧。
“主子,这三九的天儿,静妃的身子可是抗不住的呀?您看要不?”
“不用管她,她自己愿意跪的。也该然她知道些宫里的规矩!”
“皇额娘,这罚她跪她轻了些,不如……”
“你们都不要说了,我累了。皇上也跪安吧”
“主子……”
“苏茉儿,你也出去吧。”屋里隐隐约约传来窸窸窣窣的讲话声。
寒冬的地面真的是冰冷刺骨,平时走在上面并不觉得什么,今儿切切实实的跪着才感觉的真切。
不一会儿,整个身子就跟着冰冷无比。无法控制自己的颤抖着,看到帘子一掀,该是苏嬷嬷和福临出来了。我低着头不去看他们。
“静主子,你这是何苦呢?千不该万不该顶撞太后呀!”
“苏嬷嬷,有些事是娜木钟一定要坚持的!”
“你以为你是英雄吗?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改变什么吗?真是可笑,幼稚的可笑!”我看到眼前有一双金黄色绣了龙的皂靴。
“做了可能不能改变什么,可不做就一定不能改变什么。”我坚定的给出我的答案。然后,我看到衣衫飞扬,皂靴的主人忿忿而去。
身子已经冰到了极点,再也感觉不到冷了,反而感觉到一种燥热。我轻轻抚了抚额头,竟是一层密密的浮汗。这样的天儿,跪在这里竟然会出汗。好热好热,整个人都想在火炉里炙烤着一般。怎么感觉到眼前越来越黑了呢?而且人也觉得飘飘然的,像浮在空中一般。忽然,一个黑影罩下来,我努力的抬头想要看清楚来人的脸。
“博果尔”我轻轻的吟出声。是他吗?他怎么会在这儿?我已无力再想,因为下一刻我已倒下,没有意想中地面的冰冷,而是很暖很暖的怀抱。
又开始陷入无边的梦幻中,我很清楚那是梦。为什么我明明昏迷,却还是如此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梦里。
梦到爸爸一口一口的喂我吃饭,梦到我枕着额其的腿听她唱着蒙古的歌谣,梦到初次见巴图哥哥时,他对着我温暖的微笑,梦到布日固德将一朵小小的娜木钟别在我的耳后轻轻的吻我,梦到莫日根傻傻地扔给我一条白狐围领算作礼物。一个个破碎的片段却串起了我最快乐的回忆。还有我的其木格,这份快乐里,最深最深的痛就是失去了她。
梦里,她在嬉笑着和我打着雪杖,她温柔的嘱咐我多加衣服,她皱着眉痛斥那些诋毁我的宫女,她流着泪听我诉苦。怎能忘记?有些人有些事我怎能忘记?
朦朦胧胧的感觉到有人大呼,有人抱起我,有人为我换了衣裳,有人用冰凉的帕子放在我的额上,有人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有人……我只是知道有人,却不知这个人是谁?
是博果尔吧。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现在这样做仅仅是为了恕罪吗?还是想要我一句原谅吗?
或许到了该学着遗忘的时候了,既然决定忘了他。那么一切的一切,爱或者恨就都该忘了吧。我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何苦执着于一份无意义的记恨呢?
努力的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这次是真的大病了吧?可是,我好想好想告诉他,我原谅他了,真的原谅他了。
好像过了几个月之久,凭着自己的意志还是无法睁开眼睛。可是感觉却慢慢恢复了似的,我能听得到周围的声音,虽然只是像远远的听着一样。
“醒来吧,快醒来吧。我错了,真的错了”我听到一个声音在说,远远的听得不大真切。好像整个梦里都有这样一个声音在不停的重复着。
是博果尔吗?是你吗?哎~我原谅你了。我在心里默默的说着。
手心里突然没了温度,像少了什么。我恐慌的想抓住这份温暖,想要用力的抓紧再抓紧。于是,真的醒了过来。
“有人吗?”惯常的病后的沙哑声。“小雨”声音不大,却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主子,您醒了”她几乎是从外面跑着进来的。
“恩,想喝水”身上还是没有力气,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知道喉咙和嘴唇干涩的很。
她迅速地去拿了水,扶起我,在我的身后垫了几个枕头。屋里很暗,应该是黄昏了,可是还没有掌灯。
“今天是什么日子?”透过窗子可以看到远处的一星灯火照亮了整个紫禁城。
“主子,今儿是大年三十儿了”她答道。
“是吗?”我扯扯嘴,干裂的嘴唇渗出血来,所以我尝到了腥腥的味道。
“主子!”她惊呼着要拿帕子给我擦。
“不要紧”我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唇。
“今年就我们两个了,跟了我真是苦了你了。大年三十,还是这般光景”我苦笑着看她。
“主子,您只是哪儿的话”她说着起身。
“做什么去?”我轻声问道。
“陈太医说了,您醒了要马上告诉他。”
“陈太医?陈恒?”
“恩,太医院的陈恒大人。这几日,他每天都来,天天守到很晚就走,生怕您醒了他不在。今天三十儿,宫里有事他上午才离开的”
“哦,去吧”
陈恒,好久不见了。原来,我的病是他瞧的。
咳咳咳咳,从醒过来之后就一直不停的咳,快把肺都咳出来了。这一刻,我理解了林妹妹的痛苦。我捂着胸口抑制不住的咳着,咳得涕泪横流。咳着咳着忽然笑了,这样子还真的像黛玉,只是我的宝玉又在哪里?
不知什么时候,眼前多了一块帕子。“谢谢”我反射性的道了一声谢,也没看是谁,只顾着擦着脸上乱七八糟的泪水。
“哎……你这病就不该给你治。”我猛地抬起头,对上一双忧郁的眸子,看得人心疼的眸子。
“为什么?”我看着他问道。
“你这病是治不好的。”他看了我一眼,又叹了一声。
“什么?什么治不好?”难道我得了绝症?
“你是这里病了,再好的大夫也治不好”他指指我的头,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治不好,你不是也治了嘛”我看着他一副怨妇的样子笑了。认识他以来,我越来越经常地看到他这副表情。“今天是你当值吗?真可怜,大年三十还得在宫里待着不能回家和家人团聚”
他的眼神愈加幽怨,看得我心里愧疚的很,大概是因为我的缘故吧。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挺好。若这院子里只剩我和小雨,那是真真的可怜了。
“对不起哦,是我害你不能回家过年的吧。”我平复了一下气息,慢慢的说。他不语,拉过我的手认真的切脉。
“哎。都是我的错,一个人也便罢了,还害了这许多人。”
“好多了,再好生将养一阵就可以了” 他只回了这样一句。
“我们好久没见了,上次还是我要逃出宫之前吧。时间过得真快......”我还记得他曾经笑着对着我说好。可是,我终是没能出去,这是宿命吧?娜木钟的宿命吧?
“。。。。。。”
外面,隐隐约约的可以听到锣鼓的声响,还有噼噼啪啪的烟花声。今天是普天同庆的日子,一定很热闹。屋里,我和他只是这样静静的坐着,谁也没有说过话。有些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这是一个特别的大年夜,我想我会永远记得。
不知小雨从哪搞到这么些补品,我每天人参燕窝的补。元宵节的时候,我已经可以活蹦乱跳了,丝毫看不出刚刚生过一场大病。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是最忙的。正月里,各种祭祀活动多的很。礼节繁杂,我要一一应付。今天,终于是闲下来了。精神大好,我要开始解决我生病期间一直没有解决的问题。
“小雨,你今天一定要告诉我,这些天我吃得补品都是哪里来的?”我揪住小雨,好好的盘问。
“主子,奴婢还是不能说”她支支吾吾的,这些天每次问她,她总是这样啜然欲泣的,好像真有什么难言之隐,让人不忍心问下去。为了能尽快好起来,我也就没有多问,有人白送补品岂不是好事。可心中的那丝疑惑却愈加强烈。
“你不说,我就不吃了”我推了推眼前的燕窝粥,背过身去不去看她。
“主子,那您就先把药吃了吧”她放下手里的燕窝粥,转而又把药碗递给我。
“你不说,这药我也是不会吃的”本来好的也差不多了,我也是实在不想喝那褐色的苦苦的中药了,正好得了机会。
“你这又是要做什么?好好地怎么又不吃药了?”陈恒的声音响起,他随后进了屋。
“你们不能再这么瞒着我了。小雨不告诉我,你也不告诉我。从我生病开始,你们什么也不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倒是说呀!”我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疑惑。我想知道,他们到底要隐瞒什么。
他看着我,顿了顿似是要说什么。嘴张了张,也只是发出一声叹息“以你的聪明,还猜不出是谁吗?”
这一句话堵的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是博果尔吗?我晕倒前看到的是他,可是又怎么会是博果尔呢?难道会是福临?怎么会是他呢?可是不是他,谁又会有这样的权利呢?
我想要问,但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问出口。陈恒看着我坚定的点了点头,终于还是肯定了我的想法。有些事,虽然我不愿意相信,可它偏偏就是事实。
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不是明明恨我毁了他的爱情吗?不是一直都对我冷言冷语的吗?那送这些补品又是要做什么?送了却要一干人瞒着我又是做什么?是同情可怜,是良心发现,还是另有目的。我不需要他的怜悯,不需要他的忏悔。于是,我拒绝之后的所有补品。小雨依旧每天都端来给我,陈恒依旧叹息着劝我,可是我有我的原则。一个废后,没有资格享受这样的待遇,我不想欠他,一丝一毫都不要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