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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摊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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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依照贾母的原意,宝玉和贾芸结为干亲这种事情,原本也不是很经得起推敲,是无奈之举,虽然择定了日子,却也只想着府里一起吃顿饭也就罢了。不料贾府家丁最会捧高踩低的,在家塾里对贾芸突然恭敬了许多,这些小孩子都是眼睛亮的人,岂有看不出来的,因此不多时,贾芸攀上高枝的谣言倒是满天飞了。
小孩子们也狡黠,知道有荣国府宝玉的面子,再加上贾代儒本来就宠爱,明着在学里不好让贾芸吃亏。实则背地里都用眼睛将他盯着,盼望着早点寻到他的一个错处,大家取笑一回,也就称愿了。
这日贾代儒有事不在,命令孙儿贾瑞看着。贾芸正在学里温书,十分安静,突然门口就有书童徐成传过来消息说,有亲戚找了来。
贾芸正想着是哪个亲戚,出门一看才知,正是吴隽,心中就有些不自在,不免问道:“姐夫怎地有空来这里?”
吴隽道:“我今个走到落花胡同,方听邻居说你搬家了,心里不放心,便来看看。”
贾芸笑道:“是了。前几日蒙族里老祖宗恩典,竟将先前卖掉的房子发还,姐夫也知道那才是我家的老宅,少不得搬了回去。姐夫既然到城里来了,便家去坐坐。我还在上学,一时走不开,叫徐成带了你去吧。这孩子虽然小,却是个机灵的性子。”
吴隽便一把握住贾芸手道:“我是来寻你的,你把我扔到家里去,却是什么意思?”
贾芸也有些生气,回头看时,果然见门口有些人在探头探脑。他本想用力想挣开吴隽的手,谁想到一时竟挣脱不开,脸皮有些涨红,压低了声音说道:“姐夫现如今却是个什么意思?你我亲戚一场,就在大门口这么拉拉扯扯,未免太不好看。”
吴隽讪讪的松开了手,贾芸松了一口气,方问道:“姐夫这么大老远的跑过来,想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吴隽道:“确实有些要紧事情,要和你商议。你且请了假,跟我一起去街上,我同你说。”
贾芸见他一副不达到目的不肯罢休的样子,感觉在这门口站久了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只得向贾瑞告了假,收拾了东西先走了。贾瑞原本对贾芸一直是阴阳怪气的,此番却甚是和蔼,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贾芸虽然心中纳闷,也没多想,就这么过去了。
吴隽见贾芸果然告假出来,心下高兴,先打发书童徐成把书送回去,自顾自扯着贾芸边走边说。
贾芸道:“如今姐夫总可以说,究竟是什么要紧事了。”
吴隽笑笑道:“在大街上议论闺房之事,毕竟不妥,待你我寻个地方坐下来,才好细细的说与你听。”
贾芸一听也是,便应了。
贾家家塾那边,贾芸走后,贾瑞便凑到金荣耳边去:“金荣,你说芸哥儿和他姐夫有勾搭的,此话当真?”
金荣道:“我金荣何时说过假话。只是瑞大爷怎么就让他这么告假走了。若是在学里被抓个现行,岂不是更妙?”
贾瑞摇头道:“你小孩子家的又知道什么。他这么大个人了,难道不知道分寸,岂会在学里乱来。现如今我已经遣了芹儿远远缀在他们后面,你就瞧着好戏吧。”
金荣一边奉承道:“瑞大叔果然周道。”心中却想着,贾芹那种人平时打打架还行,这种事情他却不够精明,不如告诉贾蔷,他必然是个有计较的。想了一想,也先告了假,去找贾蔷了。
贾瑞知道他要去生事,也乐见其成,竟不拦他,随着他去了。
贾蔷在自己家装了一个月的病,见贾蓉竟然是铁石心肠,并不理会他,心中也有些冷了。次日正闲闲的坐在院里花丛下发呆,便见金荣进来,附耳对他说了如此这般。
贾蔷没精打采的说:“如此说来,他和那吴家姐夫竟是还没有成事。亏你也来献宝似的告诉我!”
金荣一听愣了,小心翼翼的问:“怎知他们还没成事?”
贾蔷懒懒说道:“男人之间有没有奸情,眼角眉梢却是都写的出来的。若是他们真个成事,他初尝此中滋味,哪里禁受的住,怎会对那吴家姐夫这般冷淡。你谎报军情,却又敢当何罪?”
金荣一时呆住了。想了半天想出一个可能性,道:“莫不是从前有过,如今闹了别扭,倒冷淡起来了。”
谁知道这话却触了贾蔷的逆鳞。贾蔷原是个有心事的,如今听了这话,脸黑的跟锅炭似的:“我说没有便是没有!你却又啰嗦些什么!”金荣吓得一吐舌头,自己跑掉去寻贾芹了。
吴隽带着贾芸来到酒楼上,要了一个包厢,叫了几味酒菜,方道:“你姐姐成婚这些年,并没有子嗣。其实并不能怪她。根源还出在我的身上。”
贾芸心中巨震,听他继续说下去:“我自幼父母双亡。一直长到十五岁上,族人便开始张罗着给我娶亲。我一直不允,因为我好的是男风,而非女色。”
“你——”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贾芸听到这话仍然忍不住出声责备,他把二月姐却当成了什么人?
吴隽泰然自若,摆了摆手止住他,继续说下去:“因为偶然的机会,我见了你姐姐,心中有几分喜欢。所以族里想尽了办法,甚至贿赂了你舅舅,不惜代价要做成这桩亲事。我原先也以为,我娶了你姐姐,定能把那些不好的习惯都改掉,从此一心一意的过日子的。谁知娶亲那天,我看到了你。我才晓得,原来我真正喜欢的,仍旧是男人。你姐姐只不过是你的影子而已。”
“从此之后,我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你。我也知道贾家的爷们我招惹不起,是以刻意对你姐姐冷淡,只盼着能忘掉你。谁知,去年你姐姐归宁,我跟着来,看你竟出落的越发好了。此外,你的眼神告诉我,我们是同类。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你叫我怎能放得下你?”吴隽说。
“放你娘的狗屁!”贾芸忍不住拍案而起,“你自己好男风别攀扯别人!小爷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听你胡说,跟你来这种地方!告诉你,别什么事情都赖我们!你若自己好男风,不好女色,便趁早告诉大家你不行,趁早和我姐姐和离,别连累了她去!”说罢,也不管吴隽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一甩手,竟自己走开了。
“哎呀,又吵架了。还是没和好啊,爷们白盯梢这么半天了!”楼下熙熙攘攘的集市中,金荣跟贾芹愤愤然说道。
吴隽一个人在酒楼之上发了阵子呆,竟自顾自的笑出声来。他果然是天真了,剃头担子一头热。果然白白被人骂了去。他迷茫不定,坐在酒楼上将那酒菜一个人吃完,见天色将晚,便溜去一个从前常去的青楼了。
他去的青楼自然是相公堂子。刚进门就被龟公认了出来,招了两个涂脂抹粉的少年赶着侍奉。又悄悄问道:“吴爷,还是从前那般吗?”
吴隽白净的面皮上少有的闪过一丝羞愧之色,点头道:“正是。你知道一向喜欢年纪大些的。”
那龟公笑着说:“明白。明白。年纪大些的,人长得硬朗,知道疼人的。”
旁边两个少年都讶然望了吴隽一眼,在龟公的警告下,立即收敛了神色。吴隽硬撑着,只当自己脸皮厚,劝自己不要在意。
少顷服侍他的人来到房间,抬头让吴隽看清相貌,不过十六七岁,长挑身材,吴隽讶然道:“怎地不是思然?”
那人便低声回答道:“回爷的话,思然年纪大了,这行做不下去了,回乡娶妻生子去了。”吴隽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空空落落的。
那人见状,忙说道:“小的叫梦枕,在这里做也总有一两年了,必定能把爷伺候的舒舒服服。”
吴隽淡淡点了点头:“倒也罢了。”
少顷两个人在床前坐定,脱了衣衫,坦诚相对。吴隽看了看梦枕结实的胸膛和颀长的身材,先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们这里,有那种药吗?”
梦枕会意,问:“是爷自用的吗?”
吴隽便红了脸:“蠢材!自然是你用的那种。”
梦枕笑道:“少顷爷便知道,梦枕是不需要用药的。”看吴隽脸色转黑,忙又说道:“想来爷问这个必有深意。赶明我帮你问问楼里,也就是了。”说着,轻轻抱住吴隽的腰,在他耳朵旁边吹气:“且让梦枕服侍你,爷便早早安歇了吧。”吴隽闷哼一声,两个倒在床上,纠缠成一团。
当夜房中不知道有多少销魂的声响传出,约摸月亮都沉了下去,声响才慢慢住了。吴隽身心疲倦,沉沉睡去。那个叫梦枕的相公悄悄披了外衫,出来对龟公说:“他要那种药。”
龟公冷冷说道:“他要,你就给?莫不是做的糊涂了,连你自个儿的身份都不记得了?”
梦枕惨然笑道:“如何会不记得,何况他要了来,还不知道要往哪个相好的身上去用呢?可见也是个痴情的。我如何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龟公摆摆手道:“你知道什么?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不见得光的,谁知道他派作什么用场?你切莫不可坏了规矩!”
梦枕诺诺称是。
第二天,吴隽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昨夜一起狂欢的那个男子笑盈盈的看着他,对他说:“爷醒了,可要先喝碗粥?这是爷昨夜说起的药,千万要收好,莫让人知道了。”
吴隽睡得有些迷糊了,接过药,随口说道:“你叫什么?”
梦枕眼眸中落寞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便笑着迎了上去:“梦枕,爷,我叫梦枕。”
吴隽走出青楼的时候,面带犹豫,心神恍惚,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挥袖子。一个小玉瓶子无声无息从他袖子里滚落出来,滚到了楼下的阶梯上。
吴隽终于松了一口气,解脱般的离去了。他走的太心急,没有注意到,楼上有一个人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龟公见左右无人,忙将那个玉瓶子拣了起来,藏在袖子里,跑去楼上嘲笑梦枕:“你看清楚了吧。软脚虾一个,根本就是扶不起来的主儿。无怪乎喜欢被人压在身下。这样的人,也值得你违了楼里的规矩?自己想想好,该怎么跟主人解释吧。”
梦枕的目光冷峻如剑:“我自会跟主人解释。不消你操心。”
龟公便悻悻的回过头去:“不过是主人捡剩下来的,又装什么高贵!你若好,自然能派了大用场去,也不至于被派在了这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