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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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毡帘微微一动,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背负着双手慢慢的踱了进来。
看到他,所有的人心里都是“咚”的一跳。
这是一个任谁看了,都不会轻易忘记的人。不是因为他有一张英俊迫人的脸庞,而是这年轻人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情不自禁从心里生出敬畏。
他的脸轮廓分明,皮肤已经被太阳晒成了健康的麦色。当他专注的打量一个人的时候,波澜不惊的深邃眸子会在刹那间变得象刀锋一样锐利。
目光交接的一刹那,连程让都有了一种宝刀出鞘的感觉。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大厅中的众人,最后落在了杜十三的脸上。杜十三迎视着他的目光,竟也现出几分不自在。
“保定杜十三?”这气势迫人的不速之客若有所思的说:“南夜国保定府的杜十三?恩,大大有名的一个败类。上个月夜闯陈县张宅,□□不遂,丧心病狂将张家上下杀了个干干净净,又放了把火毁了现场的,不就是你么?”
他的表情十分平淡,语气中却充满了鄙夷不屑之意。杜十三又惊又怒,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年轻人冷冷一笑,并没有他的问题。而是伸出修长的手指,姿态闲雅的向窗外一指:“你以为你下的埋伏当真还指望得上么?”
杜十三浑身一激灵,死死盯住了他:“你……什么意思?爷爷我可是吓大的。”话未说完,忽然想起刚才也曾听到外面有一些轻微的声响,一直以为是自己人发出的声音,他还在程让等人面前刻意掩饰。难道……
年轻人冷笑不语。
杜十三望着这冷漠的年轻人,心里忽然有些发毛。自己的底牌对方知道的清清楚楚,自己却连对方的身份都不知道。心中不由得暗自思量:江湖中何时出了个这样老成持重的奶娃?竟连自己如此秘密的事也知道?
他不敢再耽搁,冲着窗外长长打了个呼哨,余音未尽,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毡帘被人从外面高高挑起。镖局中三四十名镖师手拿兵器威风凛凛的押着一众黑衣人鱼贯而入。这些黑衣人倒有大半昏迷不醒,东倒西歪的瘫倒了一地。
杜十三倒吸了一口冷气。
镖局中负责买菜做饭的老伙头手中举着两把雪亮的菜刀神气活现的站在最前面,他恭恭敬敬的冲着年轻人一抱拳:“听从大侠的吩咐,我们已经把这伙龟孙子一个不剩的捆了来。”
年轻人点点头,淡淡瞟了一眼杜十三。杜十三面如死灰,突然一转身撞破窗户,遁入沉沉夜色之中。
年轻人拦住要去追赶的几位镖师,含笑解释说:“请几位仁兄不要追,这个贼子,我还
指望留着他钓大鱼呢。”
程让等人也是如梦初醒,喃喃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老伙头呵呵笑道:“我今天睡得早。正做梦呢,就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说镖局中来了
不速之客,让我们绑了来见老爷子。开始还以为自己睡迷了,出来一看,大家伙儿都出来了。半信半疑的一找,墙头房脚果然埋伏着人,不过都已经被打晕了。我们找了绳子,将这帮王八羔子一股脑都捆了来,听候老爷子和这位大侠的发落。”
一旁一个年轻镖师补充说:“我们已经侯了一会儿了,大侠吩咐过,听见杜十三发信号就将他的虾兵蟹将押上来让他看。”他一边说一边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孟四打量这些杀手,倒有一大半额头上印着一块青紫色淤斑,铜钱大小,就在两眉之间。他心中恍惚记起在姜家祠堂中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的那个瞬间,杀手的两眉之间那个致命的血洞……
孟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径直走到年轻人的面前倒头就拜。年轻人一把将他扶住,含笑说:“孟爷如此大礼,折杀在下了。”
孟四眼圈微微一红:“公子两番出手相救,再生之恩,叫孟某何以为报?”
一旁的铁六也连忙上来磕头,都被那年轻人拦住了。程让直到这时才明白过来,上前一步冲他长长一揖:“公子请留下姓名,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差遣……”
年轻人打断了他的话,唇边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程老前辈言重了。锄恶堂自诩替天行道,此番所为自然是分内应尽之责,否则天亦不能容我。老前辈何必言谢?”
程让心中油然生出敬意。
年轻人伸手将桌上两面令旗收在怀里,微微笑道:“令旗已无大用,在下这就收回了。这些人虽然已经被我废了武功,却是杀不得,也放不得,眼下也只能报官。在下冒昧,已经请了一位仁兄通报官府。程老前辈莫怪。”
程让连忙说:“不敢。”他见这年轻人要走,连忙上前拦住,恳切的说:“这位大侠……”
年轻人向他凝视片刻,微微摇了摇头:“今日之事,实在算不得什么。我不放在心上,请诸位也不要放在心上。若是有缘,在下与诸位自然还有相会之日。”说罢,身影微微一晃,已经闪电般从破窗中掠了出去。
程让等人奔到窗前,只见夜色幽沉,哪里还有人影?
程让怅然若失,低头在大厅中来回踱步,若有所思的说:“传说中锄恶堂共有十二面令旗,其中八面令旗分别由堂中四位长老保管,这四位长老都是昔年江湖中德高望重之辈。另外四面令旗由两位堂主保管。”
他望着窗外沉沉夜色,缓缓说道:“听说锄恶堂的大堂主早年出身于六扇门,年龄在四十左右。另外一位堂主却是位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
孟四等人双眼一亮。
程让一字一顿的说:“我猜他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二当家,杨展!”
杨展将身体紧贴在树干上,在浓浓的夜色中,他仿佛化身成了树的一部分。
这是一棵绿茅树,即使在冬天,已经变成灰绿色的枯叶也不会凋落。也只有藏匿在这样的树里,他才不会被暖阁中来回走动的人发觉。
暖阁里的人,就是一路从扶炎追踪而来的杜十三。他迂回曲折的来到安彦国的都城安京之后,就始终躲在这个不起眼的院落里,而杨展的目的就是找出和他碰面的人。
雪花纷纷扬扬的从空中飘落,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杨展的脑海中不经意间又回想起许多年前昏倒在雪地上那个瘦小的身影。
那时他刚刚从破庙外面进来,手里还捧着刚刚讨回来的一罐稀饭,看到这个昏倒的人,心里着实犹豫了一阵子。那一年因为是灾年,乞丐比往年都多。他自己已经饿了两天了,好不容易才讨来这一罐剩粥。
但是最终他还是把这个晕倒的孩子搬进了破庙里。
当他捞着自己的衣襟擦干净她脸上的泥污,出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个清秀的小女娃。她在火堆旁边慢慢睁开那双圆圆的大眼睛,茫然四顾,当她看到他时,猝然之间缩成了一团。眉目之间惊恐不已,哆嗦了半天喊出一句:“你走开!”
他记得自己气鼓鼓的说:“要走你走,这可是我家。”
小女娃就真的走了。只不过,还没爬出破庙就又晕了过去。
杨展唇边不禁浮起一丝笑容,她那个时候又倔强又胆小,偏偏凶得要命。不知道现在的她,看到这雪花纷纷的景色还会不会想起他?
夜空中远远传来一阵异样的风声。杨展的心中立刻生出警惕。
杜十三似乎也有所觉察,走到门边向外张望。
一个灰色的人影如同鬼魅一般飘落在他面前,杜十三愣了一下,才试探的问:“这位仁兄?”
灰色的人影也在上下打量他,长长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杜十三干笑了两声:“请进,请进。”
灰色的人影缓缓走了进去,杜十三正要拉下门帘,灰色的人影却摆手说:“开着吧。事情怎么样?”
杜十三搓了搓手,“这个……这个……”
灰衣人哼了一声,面露不悦。
杜十三很委屈的说:“本来是已经到手了,可是半路上杀出来一个锄恶堂的人。”
听到锄恶堂三个字,灰衣人脸色微微一变:“当真?”
杜十三赶紧点头,搜肠刮肚的回忆说:“年纪也就二十出头,个子高高的,脸有点黑,长得还不错。”
灰衣人皱起眉头,半信半疑的瞟了他一眼:“你别是哄我的吧?”
杜十三连忙赌咒发誓。
灰衣人起身往外走,口中淡淡说:“我回禀一声,看上面怎么处置。你就先躲在这里。记住,不许惹是生非。”
杜十三连连答应。
灰衣人象他出现时一样诡异的消失了。
杨展一直等到杜十三转回了暖阁,这才离开藏身之处,沿着灰衣人遁走的方向追了过去。但是雪花纷纷扬扬,丈余之外就已经是一片混沌了。以灰衣人的身手,此刻只怕已经去的远了。
杨展不禁微微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