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陵记(盗墓）》萧清洛

12、情敌

　　九江襟江带湖，背倚庐山，山拥千嶂，江环九派，历来是兵家必争的军事重镇。柳烟儿看着几分熟悉的城市，心中又是一阵叹息。

　　“倾月，我这在这里有两位故人，我先去取些东西回来，随便拜别，你们能否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柳烟儿平静的问道，言语中依旧平淡，听不出有多伤感，却也听不出有多不舍，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一般。

　　“嗯，好，但是，能否也带上我一起？”，颜倾月很贴心的同意，却也提出与柳烟儿同行的意愿。

　　柳烟儿沉默不语，两番思量之后轻轻吐出一个字：“好”，便转身而去。颜倾月看了眼李轩，随即跟上柳烟儿。

　　她跟在柳烟儿身后，看着柳烟儿淡漠的背影，原本烦躁的内心的逐渐安定下来。柳烟儿虽然话不多，却能给人安心的感觉，那是在经历过很多事情之后，由内而外散发的气度，仿佛有天大的事情都有她扛着，只要安心的跟随她就可。看着柳烟儿瘦弱的肩膀，颜倾月有些茫然：这样的人，到底经历过什么？以至于沉稳内敛和单纯天真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这样极端的两种性格，浑然天成，融为一体，毫无做作之感。

　　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鼻而来，柳烟儿抬头看着大门上方用隶书书写的“神农园”的实木黄漆牌匾，微微愣神。很快，便收了神色，径自走了进去。

　　这家中药店的门面比别家的宽敞了许多，除了排列整齐的桌椅，墙边就是一排排要橱。寻医问药的人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等待医生的诊断，可谓门庭若市。柳烟儿心中知晓，那是因为已经实行排号预约就诊的缘故。记得小时候通信工具不普及，不远万里来求医的人多半要等上一两个星期才轮到号是再正常不过了。

　　靠近左边墙壁的女医生正在给病人做诊断。看得出她极为细心，连病人病史、生活习惯都通通问了个遍。柳烟儿打算等她接待完这个病人再打扰他，冲颜倾月摆摆手示意她找个座位坐下便轻轻踱步走到女医生身侧。

　　颜倾月看着小心翼翼的柳烟儿，不禁眯起美眸，柳烟儿走路几乎没有声音，现如今怕是连身上的劲风都收敛了，如同鬼魅般飘到人的身侧，若是普通人还不被吓到？

　　闻到熟悉的味道，韩清不由得身体一滞，也不拆穿，继续给病人看诊。病人倒是看到了立在韩清身侧的柳烟儿，正欲提醒韩清，被柳烟儿一个“嘘”的手势打断。病人的表情，韩清当然是看到了，所以刚看完这个病人，她便站起来，大声宣布：“今天就先到这里，大家明天再来吧，我今天有些私事，先这样子，有什么问题就找文怡他们就好”。

　　韩清刚起身，双眼便被一双冰凉的手蒙住，熟悉的感觉像电流一般闯入四肢百骸，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她一把扯下柳烟儿双手，转身与柳烟儿对望。
　　柳烟儿哈哈大笑：“怎么又知道是我呢？”

　　韩清微微一笑，双眸如墨，不施粉黛的五官别有一番风味，透着一股看尽沧桑的淡然，和柳烟儿一般的身高，却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味道。都说小家碧玉，这韩清身上虽透着书香气，却脱去小女儿家的娇羞，一副当家人的风范。再加上这清丽脱俗的样貌，比起自己来，气质竟也不相上下，颜倾月暗自想到。

　　“烟儿身上的味道最特殊，只要烟儿靠近，我就知道烟儿回来了”。

　　柳烟儿常年服用大量滋补、去五邪类的中药，身上透着淡淡的中药味，一般人不会闻出来，但韩清是什么人？且不说和柳烟儿一同学医，就连很多柳烟儿使用的药方，都会跟她讨论，而她自己又出身中医世家，对药物的味道最是了解。当然，她也不会告诉柳烟儿，她长这么大，敢在公众场合这样和她嬉闹的人只有柳烟儿一个，别无他人。

　　颜倾月闻言，心中一阵不快，连这个你都知道？快步走到柳烟儿身旁。

　　“姐姐又在说笑，我身上既没有佩戴香囊，又不曾涂抹香水，何来的味道？难不成烟儿身上有药香不成？”

　　“难道姐姐还会骗你么？”，韩清眉峰一挑，“你总是这样，”说着，无奈的摇摇头。韩清余光扫了眼颜倾月，问道：“你不给我介绍一下客人？”

　　“她是我大学同学，颜倾月，她对我挺好，以后，如若她有什么医学上的难题，还请姐姐妙手回春，算是帮我一个忙。”

　　“你的医术不比我的差，唉……”，韩清说道：“你的事，我会尽量做到”，说着竟伸手拉起柳烟儿右臂，五指轻轻扣住柳烟儿手腕上方，三根纤细白皙的手指搭在柳烟儿脉门上。只见她脸色陡然变得惨白，仿佛受到巨大的惊吓，气若游丝：“烟儿”。

　　柳烟儿露出一丝苦笑，知道瞒不过，详细的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韩清听完便起身去了房内，不久，端出一碗药汤，托盘上还放着一包分不清是什么液体的真空袋。柳烟儿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就像和白开水那样简单。

　　韩清的手搭在柳烟儿肩上，一把将柳烟儿揽入怀中，说道：“休息一下吧”。

　　颜倾月见柳烟儿默许韩清的举动，心里有些窝火：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你们关系是有多亲密？亲姐妹也没有这样的！

　　颜倾月这边窝火，又不好发作，只好闷闷的看着两人。她是有些误会柳烟儿了，落花有意，流水未必有情。

　　见柳烟儿靠在自己身上闭目养神，韩清便问道：“这次用的的百年野白参半斤、野生川芎一两，我怕你受不了，可刚才我给你号过脉之后，发现是我多心了，你现在觉得如何？”

　　许久，柳烟儿才缓缓开口：“好多了，我正试着用内力冲破阻塞的经脉，白人参大补气血，川芎活血化瘀，正适合我”，她抬起头对上韩清的双眼，见韩清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也没做他想，便问道：“还有另一份我交代的药物呢？”

　　韩清对着柳烟儿清澈的双眸，皓齿红唇，肌若凝雪，内心划过一阵悸动，有种亲吻下去的欲、望，余光瞥见颜倾月睁圆了眼睛看着自己就差冒出火来，勾起一丝玩味：有意思，你也要和我抢么？能得到烟儿依赖的人屈指可数，能打开她心门的人几乎没有，自己也不过是站在心门前而已。而且，看起来烟儿与你也不是亲密的样子，能抢得过我么。

　　想到这，韩清说道：“还有另一份我装在真空袋里，一个小时后你服用就好”。

　　“好，有了这两服药，估计我很快就可以回来看姐姐了”。说着，又贼贼一笑，像是捡了什么大便宜似的，全然没了那晚与颜倾月的诀别伤感。

　　“把那包药给我吧”
　　“好，”韩清随手将置于身旁的药包递给柳烟儿。
　　柳烟儿接过药包，撕开个小口，一下又将汤药饮尽。

　　“这是？”韩清十分惊讶，方才刚喝了是常人药量十倍以上的药物，现在这包药又是通常计量的二十倍以上，柳烟儿这是不要命了么？野生的百年白人参大补，物极必反，自古常有因食用人参不当而亡的人。川芎活血化瘀，但这十倍二十倍的药量下去，若是常人，定要成为破血的毒药了！

　　想到柳烟儿那体质，她就释然了，这么多年了，柳烟儿又不是没做过小白鼠，每次均是大剂量的药物、众多药物的组方将柳烟儿从鬼门关拉回来。这次，烟儿受的伤不比从前，大胆用药才是她的风格，要不，怎会火急火燎的打电话要自己亲自抓药熬药呢。

　　颜倾月在一旁看两人的互动很是不爽，你们这是华丽丽无视我的存在嘛！但看到柳烟儿咕噜两下就把黑乎乎散发草药味的水水给一口气喝下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之后，惊得她下巴差点掉下来：天然呆居然能把又苦又涩又腥的中药当白开水喝，天知道她自己从小最怕喝药，最是讨厌苦苦的药味，比苦瓜还苦！开始默默地同情起天然呆来：这娃小时候是有多苦，才能练出把药当水喝的本事呀。

　　颜倾月的变脸尽收眼底，韩清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这次姐姐可是亲自抓药、亲自熬药哦”。

　　“嗯，多谢姐姐，就知道姐姐对烟儿最好啦”

　　“噢，其实不止这次哦，以往烟儿所用的药材，也是姐姐精心挑选的喔”，韩清伸手抚上柳烟儿脸颊，轻柔的捏了捏，“都瘦了”。

　　柳烟儿顺势在韩清手上蹭了蹭，心里像抹了蜜一般甜，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柳烟儿”，颜倾月现在只想喷火。

　　当事人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无辜的望着颜倾月：“怎么了”。

　　颜倾月只觉得额头有几只乌鸦飞过，怎么对上她那双无辜的眼睛就火不起来了呢？“你们是不是要注意一下形象，毕竟这是公共场合，太过亲密不太好吧？”

　　柳烟儿听完更加茫然，以前一直是这样，从来没发现什么不妥呀。

　　“倾月多心了，我和烟儿一直是这样亲密，医馆里的人都知道，说来，我们还是青梅竹马呢。初中时，烟儿被送到这边来读书，一直到大学之前，都是同我生活，我们亲密贯了，倾月不太习惯？”

　　“可恶，这是在秀甜蜜吗？”颜倾月腹诽，脸上却是笑意盈盈：“原来是‘姐妹’情深，那是我多虑了”，把“姐妹”二字的音咬的极重，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柳烟儿听完，更加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两人之间的火药味那么重？

　　她扯了扯韩清的衣服，小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不用担心”，韩清淡淡说道，她伸手轻拍柳烟儿后背进行安抚。

　　“又借机吃豆腐！”颜倾月见自己败下阵来，心中即是冒火又是无奈。冒火的是她输了，而且还让人找机会吃自家天然呆的豆腐，她可是赤果果的帮凶啊。无奈的是自己与柳烟儿什么都没定，连对方什么想法都不得而知，真是有火没地方发，憋得内伤啊。

　　拜别韩清二人返回码头与李轩他们会合。

　　“好了么？”颜倾月问道。

　　“好了，和受伤之前差不多。”

　　“还去吗”，颜倾月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去”，柳烟儿斩钉截铁。“任何一个让我摆脱药养的机会，我都不会放弃”

　　“好，我陪你。不管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陪你闯一闯”。

　　柳烟儿眉心一动，不可思议的看着颜倾月，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沉默。

　　温暖，这是柳烟儿此刻的感受。记忆中，第一次有人用这么直白的言语关心自己。冰封的心，就这样融化了。想起上次在上洞中她对发狂的自己的隐忍，呵呵，第一次，有人对自己那么宽容。想起出发的那天早上她任由自己在她怀里撒娇，温馨。

　　不可否认，柳烟儿喜欢颜倾月温暖的怀抱，迷恋她宠着自己的感觉，安心，而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