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使人老》玉浣溪

7、多情却被无情恼 （2）

　　御轩气得快要炸掉地离开，一路上他反复地回想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得罪思君了，致使温柔的她说出那么犀利的话来。到家后，御轩拿出酒柜里90年珍藏红酒，加州Napa山谷Philip Togni Cabernet Sauvignon，倒了半杯。闻了闻，一股甜梅的香味扑鼻而来，饮入一口，初品是甜，细细品味，舌尖却又传来淡淡的薄荷、烟草和摩卡咖啡的味道，平易近人但耐人寻味。不知怎的，眼前浮现出思君那个小姑娘的眉眼。御轩心情平复下来，心情这么糟糕地喝这款红酒有点浪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上次抱着思君的时候，那么近看着她急红的小脸蛋，发着光的大眼睛，似曾相识，仿佛中蛊似的，情不自禁地亲下去，自己也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更谈不上开口说话，之后思君跑掉，御轩也更不知道怎么说了。男女之间那层纸，捅破了，就回不去了。只怕是郎有情妾无意啊。别看御轩平时油嘴滑舌，到了关键时刻磨磨唧唧，反倒不知道怎么开口了。这么多年来，抛开显赫的身世，御轩第一次遇到这么真诚的女孩，第一次能够在她的面前嬉笑怒骂，第一次吃饭吃得毫不顾忌形象。她就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他心安，让他放松。今天急冲冲打电话想要死皮赖脸地道歉不小心冒犯了她，打了几十通找不到人，以为她出了什么意外，急得他直接开车去了思君家，不想看到了她和另外一个男生言笑晏晏，于是气不打一出来，跳下车便开始质问。是啊，思君说的对，他又不是她的谁，他有什么资格管她？犀利的思君也让他再次见识了柔弱女孩背后的倔强，带刺扎人。
　　御轩听到思君和叫李涵的男生确立关系的话时，心一直往下沉，肩膀上似乎站了个白天使和黑天使在吵架。
　　“告诉她，告诉她你的心意，把她抢过来。”小白叫着。
　　“既然她有男友了，就不要打扰她了，而且自己一摊子烂事，说不出的身不由己，有资格和她在一起吗？把她拖进来公平吗？”小黑也叫嚣着。
　　结果显然是小黑占了上风，御轩只好转身离开，如果自己给不了她幸福，放手让喜欢的人得到幸福，也是自己的幸福不是吗？
　　为了忘掉思君，御轩把自己埋进了繁重的研究工作，论文一篇篇发表，他却丝毫也提不起开心。午夜梦回，总是有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影子在那里晃啊晃的，好多次他甚至看到了她洁白的胸脯，伸手触到了她背上光滑的皮肤，耳鬓厮磨，缠绵悱恻。醒来，宽大的双人床却是空空荡荡，连带着心也空了。

　　思君的生活恢复平静，还是同样的上课，上班，和图书馆，可是思君不再亏待自己，好好做饭给自己吃，李涵也约她出去看了一次电影，最近很红的Hunger Game，没看过书，电影看得稀里糊涂的。之后李涵也因为期末考，课业繁重，说好放假再一起出去玩。

　　这天思君和学习小组的同伴们一起准备Developmental Psychology的project presentation。因为这门课的教授Dr. Schmidt是德国人，做事非常得严谨，对学生要求也很高。大家都不敢怠慢， Sarah,Katie,William和思君她自己，总共四个人，在图书馆熬了几晚上的夜，每人负责一部分。Sarah和Katie因为完成了自己的那一部分，今晚上提前离开了，William和思君的部分涉及到算法和结果，稍微复杂一点，还熬在那里，一遍遍地在电脑统计学软件上确认，对照输出的结果，而且最后还要确保幻灯片上准确无误，不管是数字还是语法。数字她自己没问题，可是英语毕竟不是母语，有的错误看再多遍也发现不了。这个时候，William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把一些不地道的词和句子改得更通顺了，加上他曾经修过Dr. Schmidt的课，比较了解他的风格。
　　“思君，Dr. Schmidt比较看重细节，所以数字，拼写，语法什么的一定不能出问题。”William强调道。思君没有英文名，美国人直接叫她“Sijun”，她也觉得蛮特别的，只是怎么听怎么像“思春”，思君很坚持地纠正了William几次，他还奇迹般地记住了。
　　“恩，William,我再从头到尾检查一遍吧，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弄好了最后用邮件发给你。”思君回答道。
　　William看了看表，已经接近晚上12点，“已经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等着你确认好了，开车送你回去。”
　　思君累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点头，喝了口浓茶，强打气精神，开始再次检查。浑然不觉背后那桌一人射来的犀利目光。
　　原来御轩在家写论文，突然遇到一篇比较老的1935年的文章没有电子版，不得不去图书馆翻旧的文献。一进图书馆，一眼就看到日思夜想的思君坐在那里，认真地和一个美国男同学讨论，脸颊消瘦，头发因为思考抓得乱蓬蓬的。他悄悄地坐在了她的身后，也装作在翻书，其实是在偷听他们的谈话。听到那个William要送思君回家，御轩那个妒火中烧啊，无奈上次碰壁之后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悄悄地开车跟在后面。真是窝囊，他堂堂秦家公子，哪里做过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啊！远远地看见思君跳下车，William也开门下来，要拥抱告别。期间不知讲了什么笑话，思君笑得直不起腰，咯咯的笑声特别刺耳。御轩心里嘀咕，“这小妮子，都不让我拥抱，却让个洋鬼子拥抱，不是说有男友了吗？”
　　William邀请思君期末考之后去他的演奏会，原来他自己组了个乐团，他是吉他手。思君感叹美国同学的多才多艺，然后William就开玩笑说要是博士毕不了业他就卖唱为生了。表情很是认真，思君不由得笑着答应了。
　　“思君，你是个很特别的中国女孩，听你讲的那些中国文化的东西，不管是建筑，食物，还是传统，我都很想去亲身经历一下。”
　　“是吗？都想去哪里？”思君询问。
　　“想去北京看紫禁城，想去琉璃厂、大栅栏，还想去你的家乡，叫什么来着？有大熊猫，还有九寨沟和大佛的。”
　　“叫四川，四川，记住了啊。”思君重复了两遍，不由得想家了，思乡真是一种缠绵的情感，像余光中说的，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今天太晚了，明天我们还有期末考，这么着吧，你要真感兴趣，之后我们可以在咖啡厅好好聊聊，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尽管问。”思君想到可以给美国人传播中国文化，就不再吝惜自己的时间。

　　事实上，从那之后，William就经常拿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来问她。
　　中国是社会主义为什么会有自由的市场经济？
　　独生子女政策是怎么样的？
　　学中文要从哪里开始？
　　中国政府是什么样的结构？
　　中国的诗歌好在哪里？
　　中国人到底有什么信仰？
　　思君惊叹于William的求知欲，大部分时候她都尽力解答，可是有的政治经济的问题真的是说不清又道不明，很多时候她只能说你自己去中国体会吧。不过也萌生了我泱泱中华，上下五千年，文化让人着迷的自豪感。在国内的时候会抱怨官僚弊病，抱怨体制问题，出了国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热爱自己的祖国，容不得外国人指手画脚。出来这几个月，不是没有遇到过不友好的美国人。一天遇到有那种美国白人优越主义者（不知姓名，暂且称他为P），连中国在哪儿都不知道，看了Fox新闻的偏见报道就开始指责中国。说什么独生子女政策没有人权啊，说什么中国政府没有民主选举啊。
　　思君忍都忍不了就跳出来反驳，“请问你去过中国吗？”
　　“没有，但是我看到了Fox上的新闻。”
　　“你不知道新闻都是有报道者的偏见的吗？Fox是出了名的尽报道中国负面新闻的电视台，你都没看过其他台的新闻么？说中国独生子女没有人权？中国是现在人口最多的国家，官方数字是13亿，实际上也许比这更多，要是不控制人口，人口爆炸了往哪里去，美国吗？那要不了多久美国就被中国人占领了！你愿意吗？所以在资源短缺的今天，中国政府控制人口是对全世界都有贡献的！”思君妙语连珠，一口气说出来。说完自己也觉得佩服，怎么现在用英语吵架都这么溜了。P被讲得哑口无言，灰溜溜的走了。William觉得思君讲得很有道理，顿时把思君奉为老师。每次见到思君都很尊敬，而且越对中国了解就越是被她的文化吸引。后来讨论起诗经里的《周南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朦胧隐晦的比喻，难掩男主人公对淑女的步步殷切追求，冥思苦想决定用琴瑟来吸引淑女。William不是很理解，为什么男主人公不直接告诉淑女呢？这样不是更快更直接？思君解释道：“中国人古代都是很含蓄的，即使是追求爱情也要合乎道德礼仪，也是讲求技巧的，一步步撩拨，一层层剥开，最终获得佳人，才更加欣喜。” William若有所思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