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芊芊子期

50、第五十章

　　天边，万里无云。
　　一只火红的凤凰正展着双翅飞翔，穿过一片片白云，往东海地界的方向飞去。
　　化成原形的连凤城，背上驮着云夕，随着离东海地界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内心也越来越忐忑。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东海龙王与东海龙母请罪。
　　他们疼爱的儿子——死在了凤凰一族的人的手里。
　　连凤城回过头，看了眼静静躺在它背上的云夕，寒风吹乱了他的青丝，显得几分凌乱，洁白的衣衫上一片血红，十分刺目。
　　到了东海地界后，连凤城看了一眼深得不见底的东海，而后头朝下直坠到海底，溅起了一大片浪花。
　　连凤城化成人形后，抱着云夕下了深海，四周的珊瑚摇曳，带着波光粼粼，绚丽无比。
　　可连凤城无心欣赏眼前的海景。
　　到了东海龙宫后，连凤城被守在大门的两名虾兵拦住了。
　　两名虾兵认出了躺在连凤城怀里的人，神色有些紧张。
　　“这不是二皇子吗？”
　　“二皇子身上怎么这么多血？是受伤了吗？”
　　连凤城抱着云夕，不敢松手。
　　“请通报东海龙王，连凤城求见！”
　　两名虾兵互看了一眼，二皇子受伤可是大事，他们不敢耽搁。
　　“你赶紧去通报龙王！我带他们去二皇子寝殿。”
　　“好！”
　　其中一名虾兵急忙跑着去通报了东海龙王。
　　“请跟我来！”
　　另一名虾兵领着连凤城到了云夕的寝殿，进了房门后，连凤城把云夕放在了石床上。
　　云夕平躺在石床上，一动不动，眉目安详。
　　那虾兵瞅了好几眼躺在石床上的二皇子，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二皇子...
　　怎么看着像是...
　　虾兵吓了一跳，不敢想下去，抖了一抖，连忙出了寝殿，站在门外等着龙王的到来。
　　没多久，连凤城听到了门外急急的脚步声，从远而近。
　　“怎么回事！”
　　声音刚落，东海龙王走了进来，跟着东海龙王一起走进来的还有东海龙母，他们的脸上满满都是担忧焦虑的神色。
　　“夕儿！”
　　东海龙母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石床上的云夕，慌忙上前。
　　当她握住云夕的手时，脸上的担忧变成了惊慌。
　　她握住的手十分冰冷，没有一点的温度，也感觉不到云夕的元神。
　　看着云夕衣衫上的血迹，一种念头瞬间爬上她的心头。
　　东海龙母立马拉开了云夕的衣领，她看到了云夕胸膛上被一剑刺穿的伤口，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那伤口正好是他们龙族的元神所在之处。
　　东海龙母忍不住哽咽，“我的儿！”
　　东海龙王见此，大步走上前，伸出一指点在云夕的额上。
　　没有任何反应...
　　东海龙王的脑袋嗡了一下，他不敢相信，喜欢与他处处唱反调，前不久还陪他们用膳的儿子，就这么没了！
　　东海龙母抱着云夕的尸体，悲痛欲绝，化出原形，仰天悲鸣着。
　　那一声声悲鸣的龙吟声，直穿九霄，海面上更是波涛汹涌。
　　正在殿内休憩的苍穹，听到了下界的龙吟声，蹙起了眉头。
　　这龙吟声——
　　是他母后！
　　他从未听到母后这般的悲鸣声，难道龙宫发生了什么事？
　　苍穹不敢多想，连忙起身，急急走到了门外后，化出原形，直向东海。
　　东海龙王看着云夕身上被刺的伤口，失去儿子的愤怒与悲痛令他红了眼。
　　他转过头瞪着连凤城，双手用力握紧成拳，身子在颤着抖。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的儿子会成这样！”
　　“是谁...是谁杀了我的儿子！”
　　连凤城听着东海龙王的一声声的质问，嘴唇翕动，最后只说了一句。
　　“对不起！”
　　“对不起？！”
　　东海龙王走上前，一把揪起连凤城的衣领，怒吼着。
　　“对不起有什么用！到底是谁杀了我的儿子！”
　　连凤城知道自己说再多的对不起也没用，可这一切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是凤凰一族的人失手杀了云夕？还是云夕故意让人刺了他那一剑？
　　他任由东海龙王揪着他的衣领，没有挣扎，一脸颓废之色。
　　东海龙王见连凤城不说话，更是怒极攻心。
　　“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
　　连凤城摇了摇头，苦笑，“我没有...”
　　他没有杀云夕，可云夕的死真的跟他没有一丁点关系吗？
　　连凤城垂下眸，眼神一黯。
　　是他的错，他该早点出手阻拦几个长老教训云夕。
　　“父王？”
　　苍穹一进门，就感受到了房内十分压抑的气氛。
　　他看到了父王气急败坏地抓着连凤城的衣领，一脸悲痛的神情，不由得心头一震。
　　为何凤王会在这里？
　　“苍儿！”东海龙王松开了连凤城的衣领，步履踉跄地走到了苍穹的面前，伸出颤颤巍巍的双手，抓住了苍穹的手，老泪纵横，“夕儿...夕儿没了...”
　　苍穹闻言，怔住了。
　　“父王...你在说什么？”
　　“夕儿！我的夕儿啊！”
　　苍穹侧头看向了石床，一条身上通白得没有任何杂质，纯白如净的龙此时正仰着头，不停地悲鸣，龙身一圈又一圈的环绕着，而云夕在龙爪之下紧闭着双目，一动不动。
　　怎么会...
　　他走上前，一眼就瞧到了云夕身上的血迹，那一大片血迹在洁白的衣衫上，太过刺眼。
　　苍穹的视线触及到云夕胸膛上的伤口，眼神一冷，咬牙问道：“是谁杀了云夕！”
　　“你问他！”东海龙王一手指着连凤城，恨恨道：“是他带着云夕来的，定是他杀了我的儿子！”
　　连凤城摇头，“我没有。”
　　苍穹转过头，望着连凤城的目光，冰冷如十二月的霜，“是谁——杀了我的弟弟！”
　　“苍穹...”
　　“我弟弟身上的剑伤，不像是一般常人用的剑...”苍穹的眼神更是冷了下来，“倒是像凤凰一族内的金羽剑。”
　　“我...”
　　“所以...是你吗？”苍穹踱步走上前，满眼杀气，“杀了我的弟弟？”
　　“不是我！我没有杀你弟弟！”
　　连凤城想开口解释，但是看到苍穹一脸煞气，满目皆是狠厉的杀意，话一下卡在嗓里，吐不出来。
　　他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双清冷的眼，都是对他的恨意以及杀意...
　　“不是你...”苍穹讥诮，一手掐住了连凤城的脖颈，“那就是你们凤族的人了！”
　　连凤城抬手覆在苍穹掐住他脖子的手上，目光里全是愧疚之色。
　　“对不起，是我的错。”
　　苍穹的手一颤，“你承认云夕的死跟你有关了？”
　　连凤城苦笑，“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云夕他...故意让人刺他那一剑...”
　　苍穹闻言嗤笑，眼神冷厉，掐住连凤城脖颈的手缓缓用力，“你以为我会相信？”
　　前不久，他才来找过云夕，笑谈了几句。云夕神情一如往常，没有一点反常的状态，唯独就是拒绝了南海龙王许配的婚事。
　　是为了逃避南海龙王许配的婚事？
　　不可能！以他对云夕的了解，云夕根本不可能会这种事自寻死路。
　　这个人分明就是在欺骗他！
　　一想到他之前找云夕竟是为了眼前这个人，而这个人，害死了他最疼爱的弟弟，他更是恼恨不已。
　　“是真的...”
　　连凤城也知道这话说出来有多么不可信。
　　如果不是他亲眼见到，他也不会相信云夕那样潇洒多情的人，竟会为了凤惜，甘愿让人一剑刺在他元神，魂识俱灭。
　　自己心悦的人对他没有半点信任，像是在他心上扎了一刀。
　　他感受到掐住他脖颈的手越来越用力，随之呼吸越来越稀薄，他没有挣扎，缓缓闭上了眼。
　　东海龙王见连凤城被掐得面红耳赤，也没有伤苍穹半分，想起云夕曾对他说过连凤城的事，忍住心中的悲痛，深吸了一口气。
　　“苍儿！松手！”
　　苍穹疑惑，“父王？”
　　“松手！”
　　苍穹不明白父王为何让他放过连凤城，他忍了忍，最后还是松了手。
　　脖子上的压力消失，连凤城感到呼吸顺畅了起来，忍不住咳嗽了几下。
　　连凤城睁开双眼，他清晰地看到了苍穹眼里对他的蔑视，犹如看着蝼蚁般，无足轻重。
　　以前，他从未用过这般眼神来看他。
　　眼里似乎涌起了潮气，他只觉眼前有些雾蒙蒙。
　　东海龙王看着连凤城脖颈上一片被掐的红印，在他那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十分显眼。
　　突而想起了多年前他为苍穹预算，算出了苍穹难渡的情劫。
　　罢了罢了...
　　“连凤城！你赶紧走！我们东海龙宫不欢迎你！从此以后，我们东海龙宫与你们凤凰一族，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连凤城一口气哽在心口处，唇翕动了下，暗暗苦笑。
　　这样的结果，他早就预料到了，不是吗？
　　他与苍穹之间，是不是真的就这样了...
　　也好...
　　这样也好...
　　之前哪怕他即将娶妻生子，他也难以割舍对他多年的情意，只想默默喜欢，默默多看一眼。如今，他们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仇恨硬生生将他从苍穹身边隔开了，以后他怕是再见苍穹一面，难如登天。
　　他与苍穹当真是没有半点缘分。
　　有些东西，强求不来。
　　连凤城注视着苍穹，想要用尽全力将他的身影刻在眸里。他怕，他怕今日是他与苍穹之间的最后一面，怕以后在漫漫岁月里忘记他的容颜，只剩孤独的回忆。
　　“再见，苍穹。”
　　连凤城轻声道别，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东海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