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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姐妹(1) ...

  •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慌里慌张跑上楼梯,冲入斋房,不等站稳,亦不曾看清房里的人,就低声喊道:“不好,姐姐,大事不好,宫里来人了。”
      房里二人遽然转身,面对着她。
      小丫头一抬头,乍见房里竟多出一个陌生的男子,顿时吓一跳,眼珠瞪大,原本苍白的脸色,更为惨白。
      昙珠机敏,快步上去,一把按住慌张、惊恐万端的小丫头,在她耳边道:“别出声。”边说,边轻轻关上了房门,“没事。这个人,我待会儿和你解释。现在,马上告诉我,宫里来谁了?”
      小丫头稍回神,点点头,道:“是柳夫人。”
      “她?”昙珠诧异,“还有谁?”
      “红蓼。”小丫头答。
      “还有呢?”昙珠追问。
      “我只看着她。”小丫头说,“柳夫人进了报慈师太的庵堂。红蓼就在外头站着。我原是去送还前两日您借师太的《金刚经》,远远看着了,就赶紧跑回来。”
      “就她们两个?”昙珠讶异、困惑,略作沉思,用力抱一下小丫头,安抚道:“别怕。若真是来给我送毒药,死在姐妹手里,我也甘心。只是苦了她。”
      “不。”小丫头惊呼,紧紧攥着昙珠的手,“姐姐,我们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逃哪里?”昙珠却从容,冷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天子病重,他们挟天子以蒙蔽群臣。一旦江山变色,哪里还有我说话的份儿?倒不如我成全他们。他们为粉饰太平,或不会败坏我父兄的一世的名誉。”
      小丫头浑身哆嗦,眼眶里泛出泪花。
      “小满,别怕。”昙珠安慰小丫头,神色极其镇静,语气坚定,“她们不会害你。顶多让你削发出家。别做傻事。你自己说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小满摇头,泪眼朦胧里,执着地道:“不,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姐姐就是为了我,也该珍重。你曾经说过的,咱们可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称。就是嫁人,也要嫁在一处。”
      昙珠鼻尖酸涩,说不出话来,只用力拍了拍小满的肩头。人世无常,一刻以前,她与故人重逢;一刻后,或就饮鸩命丧。
      她们的对话,端彦星点听了些,却像是天书,让他丈二和摸不着头脑。
      这时楼下传来声响。
      小满手足无措。昙珠将她推向门口,做番比划。小满颔首,飞快下楼去。
      “有人来?”端彦小声问,“我这就走。”他说着就往外走。昙珠一把抓住他,做手势,比划着“外面有人。”端彦着急。昙珠示意他噤声,快速环视整个斋房,徒有四壁,并无藏身之所。端彦指一指香案。昙珠会意,令他藏入香案下,再将案布竭力向下来,一直垂到地面。

      昙珠才整理好,就听楼梯上,小满的说话声:“夫人,您大驾光临,奴婢有失远迎。”她故意说得大声,依稀可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夫人好气色。几日不见,更胜从前百倍。”
      “你这个嘴甜的丫头。”柳夫人笑语,“昙珠从哪儿烧了高香?收下你这么个丫头!啊?她那张臭嘴,这阵子,有没有悔改?”
      昙珠弹一弹一群,跨出门槛,迎上来人,行一个万福,笑道:“我嘴臭,姐姐还凑过来?我这里臭气熏天,小心压过了姐姐一身的龙诞香。”
      “别人怕你,我还怕你?”柳夫人嬉笑,上下打量一番昙珠,点头道,“嗯,气色还不错。”
      “怎么姐姐怕我想不开?形容憔悴?”昙珠也嬉笑。
      “死丫头,我知道你肚量大,等闲事,伤不着你。”柳夫人笑说,又讽刺道,“你自家冷血、没泪水,倒也罢了,却害得旁人,替你担惊受怕。你看看。”她收指小满,“看看你这个丫头,乖巧又懂事。看着我来,眼眶子都红了。替你伤心呢!你倒好,春风拂面,三月桃花似的。”
      啊?昙珠一错愕,心虚,顿时觉得脸上燥热。
      “放心,我没带着毒药。”柳夫人拍了小满肩膀一下,取笑道,“小鬼灵精。人不大,心眼子不少。”
      小满脸红,头埋在胸前。
      “我们这还是有心眼?”昙珠回击,“我们但凡有个心眼,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你就是心思太多,才落到这儿。”柳夫人呛回去,“真真是死不悔改。我还以为你吃一回教训,该有所醒悟了。”
      “姐姐教训的是,妹妹受教了。”昙珠忽然服软。
      柳夫人信步往斋堂里走,昙珠忙挡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了?你这里我进不得?”柳夫人戏谑,“莫非藏了个男人?”
      “我就是藏男人,也是想要孝敬姐姐。”昙珠回应。
      柳夫人大笑,头上花冠的花枝乱颤。
      “这里说话不方便。”昙珠说。
      柳夫人会意,道:“找个清静的地方。”
      柳夫人随着昙珠去了隔壁的房间,小满对红蓼道:“两位说话,咱们可别碍事。”红蓼领会,忙随着小满下楼去。
      待一切恢复安静,藏在香案下的端彦长长呼出一口气。到此时,方明白:古人那些风流韵事,真正做起来,实在算不得优雅。腰酸背疼、心慌意乱,与做贼有什么区别?
      他抬脚想往外走,想到外面还有人,忙收住脚。

      昙珠引柳夫人进的房里。柳夫人环视一番,又探头去看看门外廊上,以及院子,回身,将房门关严了。
      昙珠已斟了茶,道:“姐姐别嫌弃,我如今没什么好茶款待您。”
      柳夫人端量她从容点茶,极力挖苦道:“你倒是悠闲。”
      “不过是苦中作乐。”昙珠说。
      “知道我这两个月怎么过来得吗?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打个盹都会被噩梦惊醒。胆战心惊地在人家手底下做事。真可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每日里就如一把刀就驾在脖子上。饭都不敢轻易下咽,处处小心提防,唯恐一个闪失,死无葬身之地。”
      昙珠将一杯茶递给柳夫人,道:“是我连累了你。”
      “死丫头。”柳夫人一面厉声骂,一面不由得落泪,“你既知连累我,为何还是一意孤行的行事。做就做了,还逞英雄豪杰,瞒着我,一肩抗下。让我糊里糊涂做了回忘恩负义的小人。”
      “瑶真姐,非常之事,不得不权从其变。”昙珠解释。
      “你好歹给我漏点儿口风也好。”柳瑶真责怪,“这么大的事,我被你蒙在鼓里。你被送走了,我竟一无所知。还是从旁人口里听说。可见,你真不把我当做姐妹。”
      “你也说了是这么大的事。大事,自然有大事的处置。”昙珠道。
      柳瑶真双目死死地盯着昙珠,忽然笑两下,道:“亏得你是个女人,若是个男人,还真不知道能在这世上惹出多么大的篓子来。”
      “我若是男人,早就提了一丈八的长枪,上战场杀敌去了。”昙珠开做玩笑语。
      “知道,你是将门虎女嘛!”柳瑶真也笑。
      两人品了茶。
      柳瑶真放下茶碗,道:“你怎得不问问我,为何来看你?”
      昙珠抚摸着茶碗,道:“你能来看我,或是奉命来送我毒药;或是奉命来救我出苦海。方才你已说过不是送毒药,我能活命,又何须着急追问?况且咱们姐妹久未见面,一边吃茶,一边说会儿话。岂不是很好?”
      “我真真是佩服了你。”柳瑶真道,站起身来,从袖中取出一卷黄帛来。
      昙珠一见她手里的黄帛,吃了一惊。
      瑶真徐徐道:“陛下给你的谕旨。”
      事出突然,昙珠全没料到,愣在原处。
      “跪吧!”瑶真提醒她。
      “陛下,他醒过来了?”昙珠惊喜,声音一下子沙哑了。
      瑶真点头,道:“他若不醒来,焉有你的活路?”
      “可是,官家他如何得知……”昙珠惊异,思维一转,惊道,“是姐姐您?”
      “你不把我当姐妹,我不能不把你当姐妹。”瑶真道。
      昙珠按捺住喜悦,整理衣衫。瑶真将谕旨放在几案上。昙珠便对着几案,行了叩拜大礼。礼毕,瑶真将谕旨放入她手里。
      “官家亲自蜡封,你看一看。”瑶真说,指着黄帛外的一块蜡封。“咱们虽是姐妹,但为君分忧,不能不遵照规矩办事。陛下命我,亲自交付你手。”
      昙珠摸一摸蜡封,说:“有劳姐姐了。”
      她话音未落,瑶真又从怀里取出另一卷绯色锦缎来。她错愕,不禁问:“还有?”
      “皇后的教旨。”瑶真说,缓缓展开锦缎。
      昙珠诧异之极,机械地再下跪,行大礼。
      瑶真念道:“兹有坤宁殿宫人,任氏,恭敬勤谨,忠良贤淑,堪为妇人表率。因予以迁转司言,差大殿殿直,赐紫霞帔裙带。”
      昙珠谢恩,双手接过教旨。
      “好了,你做官了,正七品。今年南郊赏赐,你家子弟可以恩荫一个官职了。恭喜,贺喜。任夫人。”瑶真打趣。
      昙珠还一头雾水。
      见她如坠迷雾中,瑶真也不禁惴惴。任昙珠这等人都糊涂,旁人还不是云山雾绕?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好处。傻子也有傻子的妙用。大概,皇帝和皇后就是相中了我这般傻气,才命我来办此事。瑶真如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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