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瓦全》柚子小田

64、chapter064

　　叶琅斜倚在椅上，身上披着薄裘，两眼茫然地望着窗外，他挽着袖子，手臂上鲜血淋漓，吉娜正在用一把尖锐的小刀小心地在血肉中剜着。
　　服了麻药，身体像一截木头一般一点感觉也无，叶琅只有脑袋是清明的。虽然这是每隔几天都要重复的事，但叶琅依然感到恐惧，只是他无人可说，包括面前的吉娜。
　　吉娜剜完了，将他的手臂用白纱布细心包扎起来。叶琅的另一只手臂和两条小腿都已经用白纱布包起，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觉得有点滑稽一般，嗬嗬笑起来。
　　吉娜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收拾好东西，静坐在旁边。
　　“焚香。”叶琅命令。
　　吉娜犹豫了一下：“现在焚香，把麻药的劲儿解了，我怕主人受不住。”
　　“屁话。”叶琅不屑，“我宁肯疼着，也不要像堆烂肉似的无知无觉。”
　　叶琅眉间笼着一层戾气，吉娜心里有些畏惧，不敢再说，焚上解颐香。
　　叶琅的目光又转向窗外，吉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点好奇，在她的印象里，叶琅从未有过这样的表情，他是在等待，等待着什么人。
　　可是门口空空的，没有人来。窗外也空空的，风起虫鸣，连一点人影都没有。
　　叶琅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
　　“主人，山庄里什么都缺，奴婢在本城找了一些粗使的下人，主人要不要过过眼？”吉娜小心地报告。
　　“你照旧检查一下，别把奇怪的人放进来就行，我可不想像元熙一样，身边儿被安一堆间谍。”叶琅从鼻孔里冷笑一声。
　　“主人放心，奴婢一一检查过了，都不会武功。”
　　叶琅挥手让她下去。解颐香的效用开始发作，他已经能抬手，但钻心的疼痛让他嘴唇发青，额头生汗，他想一个人呆着。
　　吉娜知道他的性子，虽然动了动嘴唇，想开声留下来，终究还是沉默地告退出去。
　　叶琅望着窗口，通往这里的小路在窗口下看得一清二楚，吉娜离开了，但没有任何人来。叶琅脸上突然露出极其失望的表情，他抄起手边的茶碗，恶狠狠地摔碎在地上。
　　因为用力过大，伤口被扯开，鲜血迅速洇透了纱布。

　　元熙正在陪清河王玩投壶。
　　元熙眯着一只眼向前一投，箭尖偏了一点，没有插进壶里，掉在旁边的地上。
　　清河王拍手大笑起来：“笨！笨！”
　　易苦按着刀，瞥了清河王一眼。
　　元熙毫不介意地笑了，阳光下这笑容暖洋洋的，清河王朝着元熙脸上看过去，突然呆呆地瞪着不动。
　　“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元熙问。
　　“我叫蠢货。”清河王很认真地回答，“小红他们都这么叫。”
　　小红是他的下人。显然他平时被下人鄙视欺侮，但是他不懂，他只知道带着天真的笑容，把别人骂他的话当成是他的名字。
　　元熙听了清河王的话，眼神微微垂下，有点淡淡的怜悯。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元熙，是你的叔叔，你小的时候我抱过你的。”元熙拍拍清河王的肩，温和地笑着：“你的名字叫元真，不叫蠢货，以后谁再那么叫你呢，找个人去告诉我，我就来陪你玩，好不好？”
　　元真兴奋地点头。
　　元熙叫人送走了清河王，日头已经高了。元熙负手而立，仰头望了望天色，若有所思。
　　易苦低声禀报：“属下已经查过，递毒茶的人是朱王派来的，吉娜今天刚刚证实了，是叶琅的人。那班主，曾经是常驻敦煌的，据说曾经受过赵屠如的恩惠。”
　　元熙嘴角挑起来：“竹里馆真是很热闹啊，是不是？”
　　“要不要把吉娜和班主除掉？”
　　“那怎么可以？有他们在，叶琅和赵屠如就会认为我不足为虑，他们不把我看在眼里，才是我的良机。”
　　既然有了良机，“那要劫狱吗？”易苦问。他不像易田，他很清楚地知道元熙不会放弃青羽。
　　“不用了，有人已经去了。”

　　赵屠如和朱王的人正在关押青羽的屋子前对峙。
　　“赵屠如！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劫人！”朱王灰白的胡子气得吹起来。
　　“我已经敢了，王爷打算怎么办呢？”赵屠如横枪站着，语气虽淡，却完全没把朱王放在眼里。
　　“我知道你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但是我好歹是个王爷，掌握着那么多官员，你今天要是劫了人，就不怕我报复吗？！”朱王色厉。
　　“王爷，那天在封丘你差点放火烧死我，幸好我尊老爱幼，逮了你几次都没把你怎么样，你还敢这么跟我嚷嚷，就不怕我报复吗？”赵屠如反唇相讥。
　　朱王气得脸变成猪肝色，指着赵屠如的一只手不停地颤抖着，突然两眼一翻，软倒在地上。
　　赵屠如收枪。“来人，把王爷送回去休息。”
　　屋子门口重兵把守，都是叶琅带来的敦煌兵。他们望着赵屠如，有点犹豫。
　　“将军，您这是想干什么？”守兵之一犹疑着问。
　　赵屠如瞥了他一眼：“劫囚。”
　　守兵嘴唇翕动，咽了口唾沫。“要不，容属下先请示太守大人……”
　　赵屠如把枪尖往地上一顿，发出锵的一声龙吟。守兵感受到他的威胁，互望一眼，默默地退开。
　　朱王气得捶地大喊：“你们这群没骨气的家伙！”
　　赵屠如推开门，被反绑在柱子上的青羽闻声抬头，望着他。
　　几个时辰不见，青羽憔悴了很多，脸色青白，沮丧而沉默。看到赵屠如，他眼里才生出一点光。
　　赵屠如把他从柱子上解下来，青羽被绑了五个时辰，绳子一松，脚软地向地上跪去。赵屠如扶住他。
　　青羽突然把他推开。
　　“我不要你救。”青羽倔强地瞪着他。
　　赵屠如盯着他，目光沉郁。他似乎心里也塞了一堆的话没有说出来，而且不易说出来。他向青羽伸出手。
　　“别闹，起来。”
　　青羽挥开他的手，讥刺：“朱王的刺客来的时候，你见死不救，怎么现在又大发好心，过来救人了？”
　　赵屠如目光沉沉地盯着青羽，显示他此时不像从前那么好脾气，他冷冷地说：“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要么跟我走，要么留在这儿受刑。”
　　“跟你走会怎么样？”青羽冷笑着问，“你不过是想从我这儿知道皇上的下落，叶琅对我用刑，跟你也是一样的目的。明天我肯定挨不住刑就说出来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还是你想现在把我救走，独享这个秘密？”
　　赵屠如听得出青羽的语气非常有敌意，显然，自己之前隔岸观火，放他陷身朱王刺客重围，伤了青羽的心。
　　“元熙没有来，我是你最后的机会。”赵屠如伸出的手没有收回。
　　“他不来，我宁愿死。”青羽刚硬不屈。
　　赵屠如皱起眉头，他没想到青羽会来这么一出，他沉沉地望着青羽，知道没办法让他改变主意。
　　“你要是为了拿架子，我给过你两次机会了，这是第三次，起来跟我走，别在这儿闹脾气。”
　　青羽听得出赵屠如的语气，感觉到被刺伤了。
　　我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有知觉的人，不要把我当宠物一样，忽而抢在手，忽而踢出去。
　　可是他自思，觉得自己确实没有资格这样说。
　　青羽忍住觉得心冷的感觉。“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不喜欢，那太好了，赶紧出去，因为我碰巧也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