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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你来我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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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惜从一大早随张以传到枇杷山背阴处去看房。
房子二层楼高,尖顶,在周围松木遮掩下,不大起眼。有十几名工人在房子附近搭建一个仓库,仓库横向是房子的五、六倍有余。
陈惜从奇怪地问他:“这是做什么?”
张以传说:“你不是想住出来吗?这儿正好有间空房,原先房主人去海外避难了,我找到房子管理人,给他笔钱,他答应让我们住三年。”
陈惜从隐隐猜到了些,闻言仍是开心地笑起来。她说:“我没讲过的话,你也知道了?这仓库又是干么的?你要养马吗?”
张以传也笑了,说:“何至于?这是仓库,用来囤货的。”他看了满脸高兴、急匆匆要进去看房的陈惜从一眼,又说,“这两天,我要出趟远门。”
陈惜从一只脚已上了台阶,听这话身子一僵,回头看他。张以传把要去昆明进货的事说了。
陈惜从听得眼睛有些发直。张以传从前就不安分,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她也不大放在心上;但经过这几次生离死别,情况大不相同了。
他才回到她身边,像只被海浪卷走后无意中又在潮退后的沙地里挖到的纪念品,珍贵得了不得。
失去他时的感觉,像夜晚的风穿过千疮百孔的洞穴,暗暗回荡满尖利啸叫。她稍微想一想,就心惊胆战的身子也微微摇晃起来。
“这事,盛芳沁早知道了吧?”她突然问。张以传看着她,不说话。
她恼将上来,狠狠放话:“我不要搬出来往,我也不要你去昆明。”
“惜从……”
“你说你不去,不然,不然……”她想不出什么事可以威胁他,只好气恼地瞪着他,不说话。
她很少阻止他做他决定了的事,现下心里惶惑,仿佛已经料定他不会答应。
果然张以传只是默默一笑,不当回事似的说了句:“别孩子气。”
陈惜从沮丧地想:“这混蛋,还说爱我,半点也不听我的话。”
她忽然想起以前素君说过的:凡张以传决定要做的事,谁也阻挠不了,家里人尤其不行。
几天后,张以传安排陈惜从住进新房,他自己带着十几个人,开了三辆货车,出发前往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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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惜从盯着天花板,在床上度过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心。
她还是得找尤夫人。
张以传会再次离开她,说穿了,就为一个“钱”字。她若能开辟一条新的生财之道,也许他就不用这么辛苦。她以前在上海,靠了尤夫人处的消息,投机炒股,颇赚了一笔。她食髓知味,一想弄钱,第一个,总是想到尤夫人。
上次她去青庐,和尤一苇算是结了仇,但那事不怪她。何况,到底能不能成,总得见过尤夫人才知道。
她起床,梳洗吃饭,先打发人去找钟百灵。
钟百灵夫妇在上海沦陷后没几天,就到了这里。苏俊辉因妻子反对,现在不大与盛芳沁来往了,但在尤夫人处谋得了一个职位,替她跑腿。陈惜从一个人再登尤府,到底有些心虚,所以才想拉旧友同去。
但派去的人回来说:钟百灵夫妇一大早就先后出门了,不到天黑,不会回来。
陈惜从暗叹口气,放弃了这一招。
她打扮好了,独自一人出发去南泉。
这天青庐难得没大摆筵席,显得有些冷清。看门人出去通报后,就将陈惜从引至一幢两层楼前,照旧是青石砖砌成、亦中亦西的风格。
尤夫人穿了件巴黎时兴的黑色过膝长裙,端坐在四方桌边打麻将。许久不见,她倒似更年轻了,精心保养的皮肤滋润有光,眉眼也灵动了。
陈惜从心想:“大封锁期间,她倒和平常一样。”
尤夫人的三个牌友,一个是中央银行副总裁孙廷,一个是钟百灵丈夫苏俊辉。还有一个她不认识,是个四十多岁、气度俨然的男士,中央头发墨黑,两鬓却如雪。
陈惜从进来时,只有孙廷抬头招呼了她一声。尤夫人正想下一张牌,对她不理不睬。
陈惜从在桌旁站了片刻,有佣人给她端来把靠背椅,她在尤夫人和孙廷夹角处坐了。
这副牌打完,尤夫人才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说:“你来了。”
陈惜从笑说:“之前承你想着我,一直派人给我捎信。我那阵子实在不好,在家也不能自制,怕来了出事,反辜负你的美意,所以耽搁到现在才来。”她看了看四周,目光又落到尤夫人筑牌的十指上,她说,“你这儿,倒还和在上海时一样。”
尤夫人将花色相同的牌放到一起,漫不经心地说:“以传没事了吧?”
“没事。”
尤夫人冲她的对家、即那位头发中黑外白的人说:“所以你不用担心你女儿,再怎样要强的女孩子,嫁了人,就自然而然百般柔顺起来。”
她对家说:“这也看人。像一苇,不见得会如此。”
这人突然提到尤一苇,陈惜从心里不由快跳了几下。她一面注意尤夫人脸色,一面想:“这人是谁?怎地和尤夫人说话一点不客气?”尤夫人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好似根本没听见。
这之后,几个人继续打牌,偶尔说几句话,没人再理陈惜从。
陈惜从试了两次,企图挑起话题,都失败了。她到这时也确定了:尤夫人对她不满意。她心里闪过“失宠”二字,不觉有些好笑。
看来这条道是不通了,遗憾是遗憾的,但她总归试过了。她偷偷耸了耸肩膀,想开了。
她看了看手表,正筹划适宜的告辞,忽然脚步声响,钟百灵进来了。
钟百灵显然有话和苏俊辉说,见到陈惜从却是一愣。
陈惜从正好站起,笑问她:“百灵,你怎么也在这儿?”
钟百灵说了个“我”字,又转向苏俊辉:“今天你打算在这儿呆多久?”
苏俊辉不耐烦地皱眉说:“天还亮着,你就来催,当着华总和孙副总他们,也不怕让人笑话。”
钟百灵态度坚决:“你连着一个星期,天天通宵,到天亮才回家。我今天就请你明确告诉我:你打算在这儿呆多久?”
苏俊辉瞥了眼尤夫人,她像烛光下的佛像,含着意味不明的微笑,端然不动。孙廷开口说:“百灵,你先出去玩。我保证,今天不再让小苏通宵了。这个礼拜我们是有点过火。我这把老骨头,可也经不住了呢。”他刚说完,尤夫人就以手捂口,打了个哈欠。
苏俊辉狠狠瞪了妻子一眼,压低声音说:“这下满意了吧?”
钟百灵冷笑:“我不过进来问一声,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既然你还晓得回来,我就再给你留个门。”
她这话说完,才转向陈惜从,拉了她一手说:“你坐这儿干么?他们打他们的,又轮不到你。走,陪我出去说话。”
陈惜从顺从地跟着她走,心里不免纳罕,想:“百灵跟他们赌什么气?她怎么在这里这样随便,简直当她自己家了。”
钟百灵拉着她到二楼茶室。这间房打开窗户,就看见绿莹莹的湖水。此时窗户半开,窗旁已经坐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虎头虎脑的,眼角上吊,像张平剧脸谱。他面前放了两套用过的茶具。
钟百灵“蹬蹬蹬”进来,在他对面一坐,又叫人另沏一壶茶上来。她问陈惜从:“你喝什么?龙井、碧螺春、六安瓜片……瞧我,倒忘了你的口味。”
陈惜从见她一脸懊恼,忙说:“我本来不大和你一块喝这些茶,难怪你不记得。铁观音就好。”
钟百灵却说:“乌龙茶泡起来麻烦。对了,万顷,”她转向年轻男人,说,“你上次不是吹嘘人家送尤部长的太平猴魁好么?就泡些那个。”
陈惜从到此时才确定眼前的男人是尤夫人独子、尤一苇的哥哥尤万顷。她心想:“都说女大十八变,原来男大也会变。我记得他小时候挺俊的,怎么长成这副模样了?和尤部长倒是像。”
尤万顷照钟百灵的话吩咐下去,钟百灵这才将他和陈惜从互相介绍了。
尤万顷一听“陈惜从”三字,吃了一惊,接着鬼鬼祟祟一笑,说:“原来你就是那位‘张夫人’。我们一直在议论你呢。”
陈惜从心里略感不安,勉强笑了笑,说:“我有什么值得议论的?”
尤万顷说:“你泼尤一苇一桶脏水,我们都在背后为你叫好呢。那丫头被你气得撒泼打滚,偏偏事情牵涉到张师长他们,爸妈都禁止她乱动作。我好久没看她这样吃瘪过啦。”
钟百灵脸上也松动了,露出丝丝缕缕的笑。她说:“论理,这丫头早该有人教训了。整天打扮得不男不女的,到处勾搭那些不要脸的女人,招摇过市。尤部长的脸都给她丢尽了。”
尤万顷说:“她有什么干不出来的?她勾搭那些女人,明着是满足自己的变态嗜好,暗着是给爸爸拉皮条呢。所以爸爸对她做的事,再过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那得意样子,我可看不上。”
尤万顷兴奋地说了一通妹妹的坏话,再次对陈惜从表达了敬意:“那次来的人中,不少吃过那丫头暗亏,所以大家议论你时,都一个劲称赞呢。”
陈惜从说:“尤夫人也称赞吗?”
尤万顷神情有些尴尬。他说:“她被尤一苇哄住了。不过,她已开始疑心那丫头为爸爸拉皮条了。真相,总会大白的。”
陈惜从想:“亲生女儿再做错,总是亲生女儿,难道为此就断绝关系不成?这尤万顷好糊涂。而且当着个初次见面的外人,就这样编派自己的妹妹,出言粗俗,也不是个好人。”
钟百灵似也觉尤万顷过分了,她咳嗽了几声,对他说:“你先去干正经事吧,我难得在这碰到个朋友,让我们好好说说话。”
尤万顷十分听她的话,这就站起,准备离开。临走,他又回头,对钟百灵说:“百灵,那件事,你再考虑一下。”
钟百灵皱起眉头,说:“我知道了。”
尤万顷下楼走了。
陈惜从小心地吹着玻璃杯里的茶水,一口一口抿着。她在等钟百灵和她说话。她觉得今天看到的事中,潜伏着不少文章。
钟百灵自己说要和她“好好说说话”,尤万顷走后,却又一言不发。
过了估摸有十五分钟,她才长叹一口气,开口说:“惜儿,我真后悔。”陈惜从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又说,“我真后悔,不该嫁给那个男人。你要笑话我,就笑好了。”
陈惜从低头喝了口茶,话里也有了绿茶的氤氲湿气。她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又能笑话谁?以前怎样都算了。就是吃亏,也只当学个教训。以后,可别再让自己重蹈覆辙了。”
钟百灵抬头看看她,目光颇为锐利。陈惜从迎着她的目光,恬淡地一笑。
钟百灵垂下眼,说:“你的话,对别人怎样我不知道,对我,却总是一针见血的。我以前还妒忌你,夸大了你的种种不好。其实翻过来想:这么多年,我身边的诤友,只有你一个。当初我若不故意远着你,我要嫁给苏俊辉时,你想必是会劝阻我的。”
陈惜从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埋头喝茶。
钟百灵盯着桌上自己的茶具,泫然欲泣,然而,最终是没有泣。
她吸了吸鼻子,对陈惜从绽开笑容,说:“惜儿,无论我以后做什么事,你都别太吃惊了。”
陈惜从依稀从这张成熟的妇人脸上看到了往昔同学的调皮影子,她也动情起来,她说:“你自己掂量好了再行动,无论你做了怎样惊人的事,我总归支持你的。我也没什么朋友,你对我,也是独一无二的。”
钟百灵咬紧嘴唇,死命握了握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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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百灵一直在客厅沙发上坐到凌晨五点,苏俊辉才打着哈欠回到家中。
他没看到妻子,径自走向卧室,被钟百灵叫住了。
苏俊辉这才回头,看了看她。钟百灵披头散发。她相貌本就不美,年纪大起来后,更是缺陷毕露。苏俊辉心中忍不住嫌恶,想:“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娶回来这种货色?”他马上克制住了自己,浮起甜蜜蜜的媚笑,说:“还没睡呢?”
钟百灵没错过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事到如今,她早已不再自欺欺人了。她冷冷地问丈夫:“你现在是身心都泡在那老女人处了。今天,可得到了什么好处?”
苏俊辉脸色一变,厌恶地说:“你怎地说话越来越像你爸爸了?一股丘八的粗俗味。”
钟百灵本没打算生气的,但被他这句话戳痛了,立即跳起来说:“我爸爸怎么了?你爸爸走私出事被抓,不靠我爸爸,他能出得来?你借他一大笔钱做生意,全部赔光,他有说过你半句?你受他多少好处,你自己心里明白。他现在是战死了,家里钱也被人瓜分得差不多了,你就当着我面说这些风凉话,也不怕以后烂了舌头!”
苏俊辉愈来愈不耐烦,他说:“你够了没有?我不过说了句实话,就引来你这么一串。他对我的好处,我自然记得。我现在辛苦讨好尤夫人,不也为了多弄点钱,让你生活更好些吗?”
钟百灵怒极反笑,问他:“你这么辛苦,到底弄到多少钱了?”
苏俊辉假装听不懂她的讥讽,得意洋洋地说:“小钱我也不稀罕。就说大的。这两天华生煤矿的董事长华南栋来,求尤夫人替他跟尤部长说一声,借他笔贷款,拯救公司危机。具体情况还不晓得,不过听孙副总说,尤夫人打算出手相助,解决华生公司的危机,顺便吞了那公司。现在,我就想在这次改弦易辙中插一脚,担当个煤矿公司的要职。以后,彻底跟定了尤夫人,你我吃喝都不必犯愁了。”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钟百灵,“对了,尤万顷那边怎样?”
钟百灵脸上微微发烧,她说:“他今天跟我说,他想和我一起私奔去美国。”
苏俊辉一愣,接着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他不由得再次重新估量妻子。他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摇摇头,稀奇地说:“那小子对你还真死心塌地。照理说他也不缺女人,难道你和他特别合拍,那次之后,他就对你念念不忘了?”
钟百灵脸色阴沉,苏俊辉大概也觉出自己话说过头了。他圆场似的打了两个哈欠,咕哝着“累死了”,就走进卧室。
剩下钟百灵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半明半暗的客厅中,目眦欲裂。她握紧拳头,对自己说:“好,那你就等着瞧!”
苏俊辉回房后就扑到床上。他想到堂堂尤万顷竟会邀他妻子私奔,忍不住就要笑出声。他当然不是认真的,对女人的花言巧语而已。甚至根本就没说过这样话。全是钟百灵为唤回他的注意力故意编造的。
他对钟百灵拿捏得稳当,这一半是出于轻视,一半是出于经验。
入睡的时候,他隐隐听到钟百灵开门进来的声音,他浑浑噩噩地想:“可怜的丑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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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九年春,尤部长夫妇的独生子尤万顷在拒绝了一打门当户对的适龄女青年后,和他母亲一个跑腿人的妻子私奔去了美国。
这消息像一颗□□,投在党国后院,从上到下一片沸腾,良久不熄。尤夫人更因此病倒了。
很多知情人士透露:尤夫人经不起苏俊辉勾引,老牛吃嫩草,和他不清不楚的。苏俊辉为牢牢巴结她一家,又派了他妻子去对付尤万顷,甚至主动撮合二人同床。谁知尤万顷和钟百灵假戏真做,互相钟情,一个不顾前程,一个不惜名节,抛家弃夫,奔美国去了。尤夫人动了一点春心,就丢了个儿子,得不偿失。
陈惜从在家看报,才得知钟百灵和尤万顷私奔之事。她讶异了半晌,心中却有些为钟百灵痛快。以后怎样不论,这苏俊辉,可是个十足奴颜婢膝的小人,该给他个教训。
她打听到尤夫人卧病在床,苏俊辉好几次上门拜访,都吃了闭门羹。
她写了张慰问明信片,让人亲自给尤夫人送去。她也没抱多大希望,但第二天,尤夫人处就派人来,请她过去叙一叙。
她带了一篮新鲜水果和一束鲜花上门。
尤夫人没化妆,脸色黄黄的躺在卧室里,周围除了一个看护和两个佣人外没有其他人了。平时围着她转的爪牙一个不见。
陈惜从在她床边坐下,问了问她的病,又和她扯些闲话,如自己家人近况,如最近读的小说。对钟百灵之事,却一句不提。
尤夫人应合着她说。过了半天,她忽然长出一口气,说:“还是和你说话舒服。现在我一见其他人,就腻味得不行。”她又认真看了陈惜从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一苇还是个小孩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陈惜从笑说:“你放心,我要心里想不开,也不会之后一再来这儿见你。她那次也是受人挑拨,我已经亲手报了仇,自然不会再介意。”
尤夫人当然知道所谓“亲手报了仇”,指的是那一桶脏水。她心里好笑,拧了把陈惜从的脸颊,夹笑夹骂:“你啊,说话还是这样不加掩饰。不过你可别改,我就喜欢你这样子。对那些表面恭顺、背地里算计我的人,我可真是腻烦透顶。”
就这样,陈惜从出人意料的又回到尤夫人身边,成为“核心圈子”里的一员。
尤夫人对她改了态度,她身边亲近人见风使舵,也对她巴结起来。陈惜从来者不拒,管人家的好意是真是假,她一律收下。
她这次是有备而来,就为了一个“钱”字,所以,也不像在上海时那样爱惜羽毛,遮遮掩掩。
尤夫人企图吞并华生煤矿的事她很快就知道了。现在这事主要是孙廷在策划,但他手头同时有多件事,一时顾不到这上头。华南栋在尤夫人处借不到贷款,似有意向尤部长的政敌去借了。
陈惜从在牌桌上断断续续从孙廷口中套出了整件事的进展情况,一日回去后,她花了整个晚上,制定了个吞并方案。
次日,她将此方案呈给尤夫人、孙廷及钱耕年过目。
方案就是八个字:假名虚记、增资改组。
华生煤矿有八百万股本,她提议动员尤夫人身边人,以“假名虚记”的方式,填入银行八百万元。再发消息,将原股本升值百分之五十,达一千二百万元。这样一来,华生煤矿股本总额就“增资”二千万元。
之后,“改组”公司主要管理人士。在董事长、常务董事位置上安插自己人,由这些人自由编写公司收支概算表、资产负债及现值估计表等,拟就贷款申请书,以公司全部资产为抵押,向四联总处申请贷款。
再之后,就等尤部长批令四联总处和银行发放贷款。
华生煤矿获得贷款,自然不会倒闭,但妥妥当当的,是尤夫人囊中之物了。
陈惜从这一方案交出,孙廷先点头赞成。钱耕年看了眼陈惜从,也勉强点了下头,低声说:“这法子可行。”
尤夫人笑问陈惜从:“这当真是你自己写的?没让孙副总帮忙吧?”
陈惜从和孙廷一齐叫起来。陈惜从说:“你也太小看人了,我大学学的就是经济,这有什么写不出来的?”
尤夫人心想:“原来她之前一直在我面前装傻呢。也罢,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万顷那孩子不争气,辜负了我。这孩子倒是条有力臂膀,或可助我大权在手的时候,再多捞几笔。”
陈惜从定的方案就此被批准执行。
尤夫人投桃报李,透露给她一个消息:法币快要贬值。
陈惜从也无须她多说,立即回去,动员全家,集齐一大笔法币,全投入购买黄金和美钞。刚买完,财政部就公布:法币对美元比价降低一半。陈惜从轻轻松松,赚进一大笔钱。
她心里得意,想等张以传回来后,可以向他吹嘘一番,再劝他不必跑长途赚辛苦钱了。
这时,却又生出件让她烦心的事。
她发现:自己好像又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