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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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虺圆满面色凝重,没有说话,但等于承认了一切。司马佳不由悲从中来,点头凄声道:“果然……我没有做错,我把五百年功力还给你,让你成龙,没有做错。这一年来,我几乎每天都会后悔,后悔我做得太绝,也许不用这样做,也能留住你?现在看来,如若我当初不这么做,你一定会誓死寻仇,直至堕入魔道!只是没想到,你即使成了龙,也还是没有忘记,在用这种方法报复我们!只是,那些杀你族人的村民纵然有错,其余没有这罪愆的人又为何要受这个罪呢?咱们家的田也一样旱,连我也一样挨饿,难道你就忍心?还是说,你也怨恨我?恨我放你走?”
司马佳说得情切,虺圆满却无所回应,只是用悲哀的眼神看着司马佳,欲言又止,道:“天快亮了,你睡一会儿吧。”
司马佳自然不愿意,但虺圆满以一手盖住了司马佳的眼睛,浓浓的困意便覆盖上来,司马佳极力抗争,但毫无用处,很快便失去了实感,陷入迷蒙之中。
司马佳醒来时,已经是清晨,阳光从窗格子中透进来,鸟鸣在他耳边回荡。司马佳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穿得齐齐整整,若不是印象十分清晰,简直要怀疑昨夜的一切不过是春梦一场。但当他站起,走到供桌前,发现盛酒的碗已空了时,又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司马佳下山后,竟下了一场大雨,这雨持续了很久,把干涸的溪水都重新填满了。村民们以为祈雨起了效,都拿出家里最后的一点东西来,登门拜谢司马公子,想让司马佳再去几次。但司马佳一一回绝了,在家闭门不出,静静等待。
果然没过几天,司马佳的肚子便鼓起来,一天一天地变大。虺圆满的表妹来探望嫂子,见嫂子又有孕,自然问起,司马佳便将那晚的事情告知了表妹。表妹一是挂心虺圆满,同时也担心起司马佳来。
“老舅他住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我现在就启程去找他,若是不能在你临盆前赶回来,谁能给你接生呢?”
“我记得还有个牛大夫,”司马佳道,“只是他没有麻沸散,顶多我忍一回疼便罢了。我已叫马四去镇上找了。”
“那我也还是去找老舅吧,”表妹道,“不喝麻沸散,看不疼死你!”
司马佳苦笑了笑,不知怎么的,他现在竟不觉得这疼痛是什么顶天的大事了。肚子大起来之后,他也去过山上的龙王庙几次,想再次见到虺圆满,但都失落而归。即使他身怀他的孩子,他也不出现,那想必便是难再相见的了。
表妹一走便没消息,两个月后,司马佳的肚子已是足月大小,令他不安的是,不但表妹没回来,连牛大夫也没找到。马四跑了好几趟,不仅跑镇上,还去了县城里,到处寻找,也没看见牛大夫。眼看着孩子随时要临盆,可接生的人一个没找着,马四也急得上火,天天往外跑,最后还真领回了一个人来,只不过不是牛大夫,而是孙妈。
孙妈是被马四从家里挖出来的,一听说少爷有事,她随便把家里料理了料理,赶紧的便来了。一看司马佳这么大的肚子,孙妈也是吓了一跳,再听司马佳大致说了说这是怎么回事,孙妈便拍胸脯道:“少爷,你怎么早不找我?姑爷不在,我照顾你!生完孩子的月子,我也都包了!”
司马佳千般感谢过了孙妈,自己摸着肚子,皱着愁眉,若有所思。
司马佳腹痛那日,天阴阴的,没有太阳,又偏不下雨,闷得人透不过气来。胎儿在腹中大动,司马佳疼得说不出话来,冷汗像水一样地流。马四着急忙慌地穿鞋,大叫着“我去找那个姓牛的大夫!找不到他,就找个别的大夫回来!”跑了出去。司马佳摇着头,叫不出声。
孙妈扶住司马佳伸出的手臂,急得说话都带哭腔,道:“少爷先忍忍,马四一会儿就回来了!”
司马佳拼命摇着头,喘气喘得几乎把肺给耗空,挤出几个不连贯的字:“拿……刀来……”
“少爷,少爷你想干什么,你不能啊……”孙妈哭着抓住痛得乱动的司马佳。
“拿刀来!”司马佳早就想到了这一天,也早已默默决定了该怎么做。
“少爷……”
“拿刀来!你想看着我死吗!”司马佳突然大声喝出这句话,就虚脱地躺回床上。
孙妈被吓住了,慢慢后退着道:“好,少爷,我去拿,我去拿……”
司马佳的头发全部汗湿,散下的几缕沾在脸上。他侧头,看见孙妈拿着厨房的菜刀过来,便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接过那菜刀的一瞬,险些没拿住,赶快用另一只手一起抓了,掉过刀尖来对着自己的肚子。
“少爷!你要做什么!”孙妈吓得急忙抓住了司马佳的双手,“你不能想不开啊!”
“快……帮我……剖开……我的肚子……”司马佳几乎没有说话的力气,但手还是死死握着刀柄,“把孩子……剖出来……”
“不行啊,少爷,”孙妈道,“我们又不是大夫,谁知道会怎样,会流好多血的!你要是丢了命,可怎么办呢!”
“就算丢了命……”司马佳额头滴着汗,“也要把孩子生下来……”
“少爷,马四会带大夫回来的,你别一时冲动啊!”孙妈哭道。
司马佳全然不听,或者说,已经听不见什么,只顾调用了自己全身最后的力气,聚在刀柄上,还要对抗着孙妈向外拉的手,奋力向下一划。
“啊!”司马佳惨叫出来。太疼了,疼得钻心,疼得如同濒死,然后双手一撒,就此昏死过去。
司马佳还以为,自己永远醒不过来了。他早就有此自暴自弃的觉悟,不管怎样,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至于自己,早就已经觉得活着是煎熬,如果生不下孩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在迷失的幻境中,司马佳看到了自己家的房子,房子里有虺圆满,也看到了司马清,看到了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情景,只觉幸福得无与伦比,哪儿也不想去了,虽然听到有人在虚空中叫着他的名字,也依然理都不理,满心只想向着虺圆满和司马清奔去。
然而跑着跑着,他突然察觉:眼前的一家三口里,有虺圆满、有司马清,还有……还有他自己!那么现在的这个自己,看见他们的自己,是谁呢?
“圆满!清儿!”他唤着,但那两人毫无所觉,只是与那个“自己”一起欢笑着,吵闹着,头也不回。
“圆满,我在这里啊!清儿,我才是你爹啊!”司马佳撕心裂肺地叫喊,声音却好像都被吞进了哪里,连他自己也听不见。
“少爷!少爷!司马少爷!”此刻呼唤他的声音更大了,更清楚了,司马佳仰头看天,向上求救:“带我回去!这里不是真的,我要回去!”
“少爷!”
司马佳猛地睁开眼,张开嘴大口吸气,像是在水里憋了许久,刚刚露头到水面。
“少爷,少爷,你终于醒啦!”马四挂满泪痕的脸出现在面前,司马佳一瞬间有些疑惑。
“我……”他一说话,便觉到腹部的疼痛,不由得龇着牙吸了一口气,拿手一捂,腹部已经平了。这当儿,牛大夫便说话了。
“司马少爷,还记得我吗?”牛大夫说着话时,还一边在擦着手里的刀。
“牛大夫,我找了您很久了。”司马佳虚弱地道。
“我刚跑出村子,就看见牛大夫了!”马四道,“牛大夫真是神人啊!知道少爷今天生,就来了!”
司马佳倒不认为牛大夫是什么神人,如果是,那他早去哪了?但依然十分感激,道:“多谢牛大夫救了我和孩子一命……我的孩子呢?”
孙妈抱了个用小包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蛋过来,脸上也是写满“怪事”二字,道:“在这儿呢。”
司马佳一看到蛋,便觉痛楚去了大半,伸手接过来抱在怀里,摩挲着蛋的表面,只顾自己想自己的心事。
牛大夫大约是猜出了一些,也多少听说了一些司马佳的事,叹了口气,道:“司马少爷呀……你这是何苦呀……”
司马佳这才抬起头来,道:“马四,快去给牛大夫拿诊金,不可吝啬了。”又对牛大夫说:“这两年我们沅村大旱,家里实在没什么富余,牛大夫不要嫌少,这救命之恩我永远记得,来日再报。”
“不用了,”牛大夫在桌上把刀整整齐齐地插进布袋里,卷好,道,“难得让我见到这么个奇事,公子你这么个奇人,我也很佩服啊,公子,诊金什么的,就别提了。”
“不,一定要收,”司马佳才不管牛大夫说什么,只叫马四去拿钱,“再说也不止今天,今后我这身子如何调养,孩子如何孵化,还都要问牛大夫呢。”
“那我可就不会了,”牛大夫笑道,“不过无妨,过不了几天,公子家就会有人来,帮你解决这些问题。”
牛大夫告辞后,果然才过了两天,表妹就领着老舅来了,一进门就嚷嚷:“生了没有生了没有?我们来迟了没有!”
得知司马佳平安无事后,老舅看着司马佳的伤疤,也叹气:“你受苦啦。”
接着,蛇蛋的孵化就交手老舅负责了,除了被老舅呵护,其余时间,蛋都被司马佳抱在怀里不撒手。一个月后,司马佳抱着蛋正睡觉,蛋的壳儿突然裂了一条缝,接着有一只小手穿破蛋壳伸出来,摸到了司马佳的脸。司马佳醒来一看,忙握住那只小手,叫道:“老舅!老舅!孩子孵出来了!”
司马佳这次生的,是个女孩,孙妈现在却是没奶,又给张罗着找了个奶妈,全家人忙活得欢欢喜喜。这女孩长得也和司马清小时候一样快,没过两个月,也就断奶了,那奶妈回家,孙妈也要走,被司马佳和马四又强留了一阵子。表妹和老舅看孩子长得差不多了,也不便在人间逗留太久,也要告辞。司马佳便道:“都等等吧,等明天,我们一起,带着孩子,上山去,到龙王庙里,点一炷香,告诉圆满这些事儿,让他看看他的女儿。”
当下几人就这么说定了,静待第二天上山。可下午偏偏下起雨来。雨是好雨,可司马佳又怕次日早上停不了,上山不方便。日落时分,马四从地里回来,神情怪异。只见他提着衫子的角,弯着个腰,将那两只角掖在腰带里,手臂捂着护着,活像是刚偷了一衫子的棉花。司马佳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这是怎么了?藏着什么好东西呢?”
马四瞪着两只眼,看着司马佳一字一字地说:“少爷,姑爷好像回来了。”
“什么?”司马佳的心脏停了一下,赶快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好像是姑爷,回来了!”马四没有任何迟疑,又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