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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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斯图尔特
“这就像是一个迷宫。华丽丽的，然而让人晕头转向。可是你不忍离开，因为你知道宝藏在终点，并且只存在于终点。所以你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抵达——拼命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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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斯图尔特
在进入到那个盒子所代表的神秘世界之前，先让我回忆一下我和我爸爸共有的时光，回忆在我自己世界中的那个他愿意展露出来的他。
自我记事起，他就已经是一个喜欢紧抿双唇，不苟言笑，冷静沉寂，如同冰山般冷峻严苛的男人。
他经营着一个脉络庞大且复杂的商业帝国，触角遍及很多国家的很多地区。（这点你们应该比我清楚，毕竟我厌恶商场）然而，他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家里度过，无论是办公还是休息。他甚至都很少外出，包括去公司巡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留恋这里，为什么那么厌烦出门走动。
我们居住的庄园，是斯图尔特家传的产业的一部分，因而里面建筑年岁甚久，透出一股强烈的陈旧气息。只有位于庄园后面的那个巨大花园，被爸爸极其重视着，从不吝啬金钱的投入，雇佣了很多极有经验的花匠，常年栽种美丽植株。因而那里始终显得生意盎然，生机勃勃。
那是我们庄园里唯一“年轻”的地方。
通往爸爸世界的大门，就如同他紧抿的双唇一般，始终都是紧闭的。
我从来就走不进去。
甚至就连庄园里唯一的那个生机勃勃、年轻活力的花园，他在家的时候，我也是从来不敢进的。
这一切都源于我七岁时发生的那件事——
那是夏季中的某一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法国梧桐茂密的枝叶洒下来，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光点。空气中弥漫着白百合清冽的香味。天空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够着似的，云朵外围亮着柔和的光圈，天空呈现出暧昧的蓝。
我记得自己当时穿了一件水蓝色的带褶边的裙子，散着卷发，一蹦一跳地去到花园玩。
当父亲过来找我时，我的手里已经拿着一只折断的白色茉莉花。是的，我折断了它。因为它看上去那么好，好到我忍不住要把它从花丛中挑拣出来，想要把它带回到我自己的房间里，让它陪伴着我。
可是爸爸生气了，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睛里已经有寒冷的东西在闪烁。我看到他的目光落到被我捏在手里的白色花朵，知道我的行为惹他生气了。我很害怕，手指一松，那朵洁白之极的花就一下子摔落到地上了，附着在泥土之上，沾染上了不洁的颜色。所有的美丽和生机，在那一瞬间，都离它远去，不再属于它。
爸爸仍旧没有说话。可是那天离开花园的时候，他一个人走在前面，没有像往常那样，把我抱起来。我独自跟从在他的身后，行走在他的影子中。他高大的身形遮挡住了所有原本应该洒向我的阳光，让那一个美丽的夏日最终终结在一片阴影、自责、困惑与委屈中。
从那之后，我不再轻易踏入那个花园。
我知道我不会再摘花，所以爸爸也不会再因为我这个行为而生气。但是，那天发生的事情让我明白，爸爸心中有些地方，是不允许我触碰的。我的每一次无意识的触碰，对他而言，都是对那些地方的玷污。我敏锐地觉察到了自己的渺小，而那种卑微的感觉，对我而言，比羞耻更加难以忍受。
所以我理智地选择了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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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斯图尔特
这件事情给我留下的不好的回忆始终存在，以至于当我回忆起这段插曲的时候，故事里爸爸的形象看上去那样无情。其实这远非事实。
他只是静默，却没有不予我关心。
他的手干燥温热，手指甲永远修剪得很短。他的指甲大而方正，透出下面粉红的色泽，看上去无比健康。他的手时常扶在我的腰间，那是因为我经常要坐在他的膝头，他害怕我掉下去。他的身上始终有若隐若无的香气，淡淡地，却时刻提醒着它的存在。提醒着爸爸就在我的身边，我们住在一个再没有旁人的地方。不管他离我的距离有多远，我始终是他唯一的亲人。这是我许多年来安慰自己，同时也让自己获得一丝丝骄傲的理由。这个过程，很多年后想来，觉得充满了无力的挣扎。
我从不曾依靠在他的肩头，我的直觉告诉我爸爸不会喜欢这样的举动。我像守着一个敬畏不已的梦想却不敢靠近。但在我的幻想中，我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那个举动，想象着蕴藏在其中的那份巨大温暖。在这种想象中，仿佛那样东西就已经是你的了。
他像是一个剪影，我看得见轮廓，看不见真实。但是轮廓也是一种真实。他的许多年，都像是罩在一层雾中，即使外面每天都有多家媒体轮番提及他，报道他，他也仍旧完好地保留着他的许多面。
他不与我亲近，然而却几乎所有的场合都带着我。这仿佛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让我时刻陪伴在他左右。虽然，我很清楚，这种陪伴的根源并不是基于巨大热爱亲昵之上的亲情。然而，他希望我永远存在于他的视线之内。即使是在他办公的时候，我都坐在他书房角落的躺椅上。一天之始，一天之末。
他的书房永远是那个样子。他最爱的躺椅，一直穿着的猩红色的宽大睡衣，最爱的烟斗。他从不避讳在我面前抽烟，那么宽敞的房子，放下的窗帘后打开缝隙的窗户，让那些一团一团喷涌出来的烟雾慢慢地散出去，只在房间里留下一股淡淡的味道。他的书房里不摆放任何提醒时间的装置，没有钟，没有表，一年四季厚重的帘幕都是垂落的。在这种房间里，你看不见时间的流逝，看不见日头的升起、落下，只有夕阳时的微弱光线偶尔射进来，充满难以置信的温柔。这抹温柔镀到他弓起的上身，却没有温柔掉他紧皱的眉头、淡漠的表情、紧抿的薄唇。
我缩在房间的一角，整个身躯被盛放进万德斯的打结椅里，绳子的重量在身下形成了巨大坚强的力量。我注视着和我同处一屋的男人，意识到他的身躯外笼罩着一股奇特的东西。在那间屋子里，缩在那个角落里的很多年里，我一直都在思考那是怎样的一种东西。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没有办法具体说清那是一种怎样的体会。
如今，当他离去后，再回想起来，竟然觉得，那应该是一种“秩序”感。我的爸爸，他周身被这样的一种“秩序”感所环绕，透露出的森严与静默端然，是那样的一丝不苟，不容人侵犯。让我始终不知道该如何真正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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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斯图尔特
我继续在箱子里翻找着。
对于那本相册，除了那些缺失的影像，我想不出爸爸还要告诉我些什么。爸爸把它放在箱子的最上面，显然是要用它来指引我通向更深层的秘密。我深信箱子深处有更多的秘密，以及，最终的答案。
相册的下面是一个木制的音乐盒。盒盖上精细地绘着一朵白色的茉莉，这个图案让我毫不迟疑地认定，这一定就是我爸爸的东西。音乐盒里装着极为精巧的72弦发音器，一翻开盖子，就有低沉的大提琴声自动传来。盒盖的内侧镶嵌着一个金属铭牌，上面有两行意大利文：
“《他曾深爱过》
作曲洛琳 1990年3月”
显然，这是一首由作者亲手录制后交给我爸爸的礼物。
“洛琳，”我嘀咕着，试图在我知道的人中搜索出叫这个名字的女人。
显然没有。
于是我立刻想到她会不会就是那个“失踪”的人。
然而我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1990年，我爸爸已经四十岁，距离他的十七岁已经足足二十三年。这个时间太漫长了，简直就像隔了一代人。所以，这个叫“洛琳”的女人很难会是那个人。
那“洛琳”是谁，“他曾深爱过”的“他”是谁，而“他”深爱过的又是谁。
当你们看到这里的时候，一定心里很清楚。你们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那个“他”不会是别人，只可能是我的爸爸——奥托里诺斯图尔特。
然而我当时显然不愿向自己承认这一点。从小到大，爸爸虽不与我特别亲近，但我的确就是那个离他最近的人。我把他的这种不愿“特别亲近”看成是他性格中很自然的一部分，我觉得他对任何人都不可能真正亲近。
这显然有很大的自我欺骗成分在里面。我在竭力回避一个可能的事实：那就是父亲不是不能亲近了，只是不能与我亲近，我得不到他的亲近罢了。
而《他曾深爱过》，显然证明了这一点。那个照片中缺失的人，一定是个女人。我的爸爸“深爱”过她，她的离去让爸爸从此无法对任何人亲近。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