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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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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至韦驮,这是你师弟,空禅。为师将不久于人世,他……就托你照顾教化了。”已不能行走的阿难大师指着不远处包裹在襁褓里的婴儿对白昙如是说。于是白昙只能木着一张脸,抱着这个哇哇啼哭不停的婴儿离开阿难大师的房间,略微迟疑的走向自己的房间。
善恶归源原本是没有女修的,后来阿难大师的佛友因大限将至不放心自己刚收的徒弟,临了托孤将自己的关门弟子托付给阿难大师之后,善恶归源便有了女修。但这其实对照顾婴儿没任何帮助,因为渡如何本人出家时才十二三岁,青葱到不能青葱的少女一枚,哪怕如今也不过是双十出头。又因为渡如何出家前,家庭条件非常不错,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独女大小姐一个,所以别说生了,别人家的娃娃也从来没有抱过!于是师弟空禅在交到白昙手里之前的日子,是水深火热的,只是小小婴儿还不会说话,只能以哭的形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看着怀里的婴儿,白昙有种记忆遥远的感觉,犹记得上辈子,白家父母忙的时候,弟弟白华便是他在带,也是从这样小的婴儿抱起,只大三岁的他,背着小小的弟弟出门的时候,总是会被大人们笑说,蚕豆背绿豆……不自觉的,看向怀中婴儿的眼神柔和下来,罢了罢了,就当重新带白华吧。不能因为师弟的事情再让阿难大师烦心,此时的阿难大师已距离大限不远了。
后来白昙曾在阿难大师的房门外远远的看了一眼,那清瘦的身影盘坐在房间内的床榻上,寂静的房间内响起缓缓的拨动着手里的珠串的声音,还有那呢喃着听不清的经文。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弥漫心间,从此白昙便以照顾师弟为由,不曾再来过。
照顾师弟三日后,白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娃儿现在的名字叫空禅啊!也是,野胡禅通野狐禅,正统的僧人不会取这个名字,这代表着不走正道的佛修者,阿难大师更不会给自己的徒弟取这个名字,所以说野胡禅这个名字,该不会是这娃儿将来叛逆心起,放荡不羁的自我表现?
好吧,不管这家伙将来如何,白昙自觉这个整日里不是哭就是哭还是哭的小家伙就是个折腾人的家伙,肚子饿哭,无论大小便哭,他将小家伙放下哭,他不理小家伙哭,头疼!这种状态下别说修炼了,哪怕他倒在床上休息也得一只手抱着这小家伙,不然就是魔音贯脑!闹到最后白昙顶不住了,面子什么的都丢下吧,轻拍小家伙的背,轻轻的歌声缓缓回荡在房间之内……
白昙再怎么着也不会在这个佛修聚集地唱俗世催眠曲的,他是无所谓但还得顾及阿难大师,他给小家伙唱的是经文,至于是什么经文,信手拈来吧,想到什么唱什么,反正那么多年经书看下来,不会造来也会吟了。唱着唱着,白昙进入一种妙不可言的状态中,眼前一切似乎看在眼里又似乎不在眼里,心神仿佛与歌中经文所合,犹如远古的佛陀借着他的口正在开悟世间聆听者。
渐渐地,在白昙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这道轻微却又清晰可闻的歌声犹如涟漪,一圈一圈的扩散,越来越多的人听到,在听见的那一刻,无不欣喜愉悦不能自己!事后善恶之源众佛修交谈时说起那佛音,什么天花落灿若金莲啦,什么暮鼓晨钟发人深省啦,总之是各人各缘法,然后闹得白昙每每经过他人身边总会收获炙热眼神一枚,害的白昙还以为出了什么幺蛾子,遁入房中无事不出。
自然,歌声也传进了阿难大师的房间,阿难大师拨动手珠的动作停了下来,口中也不再呢喃经文,仔细的听着,他从这声音中听出了歌者是谁,于是欣喜的笑了,双手合什低声宣佛号:“阿弥陀佛。”
从此后,白昙想要休息或者想要修炼的时候便会梵唱,因为他唱过之后,师弟便会沉沉入睡,没有七八个小时醒不过来,这一来即使是每日一次,亦能给白昙喘息之机,同时也给了善恶归源内众佛修们聆听佛音的美好时光。六个月后的一天,阿难大师终于端坐在房间内的床榻上圆寂了,据说是白昙例行梵唱之后众人才发现的,圆寂时阿难大师面容安详喜悦,仿佛见到了一生追求此生无憾。
此后,白昙在善恶归源,再没有开口唱过哪怕任何一个梵音,甚至连说话也变得简洁。
阿难大师走后,白昙把将近两岁的空禅交付给年轻的,刚刚二十出头的渡如何照顾,自己则经常沉入识海中修行。然后突然有一日,白昙在三岁的空禅哭得稀里哗的声音中反射性醒来,哭笑不得的知道,因为他入定时外表死寂,就像尸体一般了无生息的样子吓坏了师弟,以为他也圆寂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白昙看着渡如何从青年女子成长为老妪,又从老妪缓缓变成青年女子。看着师弟空禅磕磕碰碰的长大,爱习武不爱经书,虽然聪明伶俐悟性非凡,却偏偏要扮作缺心眼的人游戏人间。看着善恶归源人来人往,终于慢慢沉寂,最后白昙关闭善恶归源的外围阵法,从此善恶归源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坚守。
“楼至韦驮,你……”渡如何欲言又止。
白昙颇有些惊讶,与这位同修的交集不过是空禅还小时,他自己是经常性入定,与渡如何便见的面少,即使是见面,谈话内容也总是围绕在空禅身上,而大多数时候不想说话的白昙也是宣声佛号静听,空禅长大后,两人的交集渐渐远离,再见面也只是相互施礼,偶尔对话两句,因此今日出来散步遇见渡如何,抬手一礼就想离开,却不想被对方拦下,看样子对方想说的亦非是日常对话。
“何事。”白昙眼看渡如何纠结的皱着眉,一副我想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最后觉得还是自己先开口,不然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唉……你总是待在屋子里潜修,少见你出来行走,这样子便能修行吗?世间疾苦只有入世才能明了呢!”渡如何纠结许久,还是劝说道:“吾知你修行的功法特殊,但……吾认为,遍观世间相才能悟世间法,才能超脱世间苦,出去走走,总是有收获的。”
总之就是你嫌我老宅在屋子里看不惯,想我出去溜达是吧?白昙无语。
沉吟间转念一想,自己自从跟随阿难大师进了善恶归源,还真没有出去过,也罢,出去走走也好,难得渡如何开口跟他说那么多,不能浪费别人一番好心,尽管白昙真的不需要。结果第二天渡如何拿着手里的白纸哭笑不得,这人你刚劝他出外边看看,他今天说走就走,还好,知道留张纸说声归期不定勿念,这算是有进步?
踏出善恶归源,白昙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呆了一阵,又笑自己着了相,地球是圆的,哪怕是霹雳的地球也是圆的,往那边不是走,反正不管那边,自己的前边,不就是正前方么?
“哈!”一声轻笑,白昙抬脚便走。
并没有用化光飞遁,只是单纯的用自己的双脚丈量着大地,慢慢的,白昙走过山川湖泊悬崖峭壁,走过森林草原大漠荒野,也走过繁华都城人来人往,走过小镇乡野淳朴天然。认识了些人,听到了不少故事,看到了不少世态炎凉,最后白昙站在西边的一处荒漠上,看着远处零落的仙人掌发呆。
站了几天?白昙没有记,反正自从他经常性入定后,时间对他而言就属于记不清的范畴,所以认识他的人,包括善恶归源内的人都知道,跟他讲时间最好说多少天后,超过三天的话,还要记得在临到时间时去提醒他,而不是说多少年多少月多少日这样,否则到时间绝对见不到人。
在沙漠中站到后来的结果,便是白昙被路过的一行商队给捎到西域某个小国的都城,那些人以为他迷路了,好说歹说要带他一块走。这个西域小国都城让白昙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这里的人眉目深邃,样貌有些颇似前世西方人,穿着打扮则像生活在沙漠里的民族,无论男女总是包裹在一席白布中,女子的话则包裹得更严密。
漫步街头,白昙神态悠闲,忽然,一个孩子朝他奔来,他便停下脚步,孩子跑到身前将手里拿着的几个红彤彤的果子塞给他。他认得这种水果,在这个地方,这种水果很普遍,却也很美味。顺着孩子来的地方望去,一位全身包裹在白布中的女子朝他合什施礼,于是白昙知道这位女子必定是一位佛信徒。怀抱着果子,白昙微微躬身还礼,对着拿果子给他的孩子淡淡一笑,将之前拿在手里的花朵递给那孩子,然后看着那孩子接过花朵,羞涩的朝他展露纯真笑容,看着那孩子跑回那位女子身边,递上手中花朵,跟女子说着什么,女子的眼中闪耀着慈爱的光芒……
收回目光,转过身,这不过是路上的一个片段,一处风景,抬起脚,白昙继续自己缓慢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