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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光姬带着玉竹去拜祭自己的亡夫,千代因为水土不服有些闹肚子,便没有跟来,于是星愿代替她拎着香烛、祭品之类的,和他们一起到了海边。
      星愿自打听了小树林中玉竹对丁冲说的话,知道原来光姬真正的儿子是丁冲,如今见玉竹把丁冲也拖来了,她担心出什么状况,一路下来一直提心吊胆地注意着他俩人。
      嶙峋的山石之间,有一方孤零零的墓碑,上书:“丁寒之墓”。
      丁冲便再是不信,他如何会不认得自己父亲的坟墓!光姬祭拜的亡夫是自己的父亲,他即便再不愿承认,可他又如何能否认自己父亲的坟墓!丁冲满眼尽是悲痛欲绝的神色。星愿在一旁看着,虽觉得满心不忍,这样对丁冲是太残酷了些,但小竹子却也……身不由己……
      “丁郎,我终于找到了我们的儿子夕雾。他现在就在你的跟前,你看到了吗?丁郎,你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请你保佑我们母子不要再受分离之苦。”光姬含泪泣拜,生离死别,面上悲切之至。丁冲仿佛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他突然晕了过去。昏迷之际,他想起了父亲临死的情形,父亲一直思念离家的母亲,郁郁成疾,最后将他托付给老爷子,终于在那片与之邂逅、又与之分别的大海边上,含恨而终。
      丁冲再醒来的时候,还在海边,是玉竹让近藤给他输入真气,使他清醒。丁冲听到光姬对着父亲的墓碑说话:“你必然至死都在恨我吧?可是我是被逼的,我是被刘伯温逼得抛夫弃子……”
      丁冲再也忍不住,极力挣扎着站了起来,到了光姬面前,道:“你不是贵为公主吗?你不想抛夫弃子谁能够逼你?!难不成是老爷子从你怀里把孩子抢走?!”
      近藤上前一步,立刻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你不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丁冲看看近藤,再看看光姬,忽而笑了,笑中却有癫狂绝望之意,道:“我已经知道这个答案了!”
      光姬冷冷看他一眼,叫了声“近藤”,近藤赶紧过去扶她起身。光姬从容站起,再挥手让他退下,俯视着已有些站立不稳地丁冲道:“我倒要听听,他说些什么。”
      丁冲深深地望着她,声音很清楚,却微微的颤抖着,道:“其实你当初存心要抛夫弃子,现在你要找回你的儿子,失去了立场,所以你必须找个人来替你顶罪,好让你的儿子谅解你的所作所为,不费吹灰之力夺回你的儿子对不对?!”唐玉竹一惊,光姬注意到他反应,立刻变色,正要开口,丁冲继续道:“可是我告诉你!……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说到最后,眼中几乎要掉下泪来。
      唐玉竹再也忍不住,喝道:“丁冲!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丁冲微微一笑,眼中满含愤怒的悲痛却几乎溢出眼眶:“我的意思就是说,你尽管去孝敬……这个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母亲。没有人……会羡慕你!”
      光姬怒道:“丁冲,你这个刘伯温的走狗孽障!我何苦留着你这个畜生,受你的漫骂欺谑……近藤!”
      近藤赶紧道:“是,属下立刻替您教训他!”大步走到丁冲跟前,一掌打去,反手又是一掌,下手极重,丁冲被打得跌到墓碑上,看得星愿心惊肉跳的。她差点就要向光姬说出丁冲是她亲生儿子,但无凭无据光姬公主断断不会相信,而且若光姬公主真的相信了,那小竹子怎么办……她不能害了他……
      思前想后,就只能对不起丁冲了……他救过她性命,现在她却这样冷眼旁观……
      她很想过去扶他,但是又不敢。
      只能看着他就那样靠在冰冷的石碑上,冷冷地注视着光姬和他们。
      “你看什么?!”光姬喝道,“近藤!立刻取他首级,血祭我夫君!”星愿吓了一跳,来不及多想,脱口而出道:“公主,不可以!”
      不等光姬回应,近藤已经先喝道:“住口!小小一个奴婢,公主的事是你能插口的吗!”唐玉竹上前一步,扶住光姬:“母亲请息怒!你何必理会他呢,只要我相信您当初被迫离开的真相,那就够了。至于刘伯温怎么跟别人解释那段往事,那都不重要。反正我相信那些都是谎话。”
      光姬这才面色稍缓,夕雾这孩子越是这么贴心,她就越想好好疼惜他,让他一点委屈也不要受。丁冲看到光姬与唐玉竹交会的温柔眼神,默默转过头,把额头贴在那冰冷的石碑上,看着墓碑上父亲的名字……

      一行人回到行馆,才得到消息,关押在牢中的刘伯温、王凯竟消失无踪。看守他们的服部鹰丸,怀疑千代从小村店中请来的会做东洋料理的厨子阿亭是刘伯温派来的卧底,理由是他曾经在小村店看到阿亭和刘伯温他们说话,但空口无凭,鹰丸被好生训斥了一顿。因为阿亭厨艺一流,还会做药膳,光姬命令鹰丸给阿亭道歉,让阿亭留了下来。

      丁冲依旧被玉竹锁在廊下,玉竹坐在距他不远处,问他:“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想你母亲抛夫弃子的真相?”丁冲神色不动,也不答话。
      玉竹轻摇折扇,拖长了声音道:“据我所知呢——,你的确是你母亲把你交给刘伯温,那是因为她想找机会逃出近藤的眼界,好跟你父亲私奔。而刘伯温抱走你之后,就向近藤出卖了你的母亲,逼她回东瀛。”
      “老爷子没有理由这么做。”
      唐玉竹嗤笑一声:“他的理由可大着呢。他要你母亲跟着近藤回东瀛吉野城安定民心,舍去私情顾全大局,为东瀛苍生大计。”玉竹站起身来:“问题是,他凭什么有权利去左右别人的命运?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前途的权利,而刘伯温,他不尊重你父母的权利。事实证明,你父亲忧郁而死,你母亲愁白了青丝——而你,却为他作牛作马十几年。”
      “住口!不要再说了!”丁冲愤然道。
      “我偏要说!”唐玉竹走到丁冲身边,弯下腰,微叹了口气,道:“我真是可怜你认贼作父,十几年了,让刘伯温尽情操纵你的行动,愚弄你的灵魂,你却甘之如饴,甚至引以为傲……”
      丁冲猛然揪住唐玉竹衣领:“唐玉竹!你把老爷子囚在哪儿?你让我去问老爷子,我要问个明白!”
      唐玉竹轻笑一声,随手甩开他,看他倒在地上,讥讽道:“你们那个老爷子早就逃之夭夭了,你已经被遗弃了。像他这种顾全大局的人,不会在乎一个过河弃卒的。”
      “不会——”丁冲拼命挣扎着站起来:“老爷子不会这样对我。”
      唐玉竹反驳道:“怎么不会,什么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因公忘私,顾全大局,这不都是刘伯温常常挂在嘴上的大道理吗?不同的是,以前他教你们要舍弃与别人的私情,而如今,你却成为他舍弃的对象。”
      丁冲只觉站立不稳,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眼看他要摔倒下去,唐玉竹竟然伸手拉住他。
      丁冲慢慢缓过气来,倚着栏杆,回头道:“唐玉竹,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把我打倒?……你现在又何必扶我一把?”
      唐玉竹突然变色:“这么说来,你是认输了?你打算眼睁睁的看着我夺走你的荣耀与地位?由着我霸占原本你应该得到的母爱与关怀?”丁冲眼中泪光闪动,音色惨然:”我本来就不要争。我不想得,就没有失,不想赢,就没有输。”
      唐玉竹突然撤了手,退后几步,拿扇子指着丁冲道:“我是胡惟庸的义子,你难道就不怕我冒充你的身份,对你母亲意图不轨别有用心吗?!”
      丁冲猛然回头,神色激动道:“你怎么对付我母……”话还没有说完,眼神立刻黯淡下去,声音也低了下去,转言道:“我是说……你想怎样对付光姬公主?”唐玉竹难掩得意之色,面上带笑,纵是不怀好意,眉目之间却让人有春风拂面之感,他道:“我想怎么对付她,你阻止得了吗?”
      丁冲扑过去,抓住他衣服,怒喝:“唐玉竹!”
      唐玉竹狠狠把他摔在地上,不屑道:“手下败将,你蒙羞一死吧!世事轮不到你来过问了。”

      玉竹走出去的时候碰到星愿,看她样子,似乎一早就在那里等他。玉竹本打算就这样从她身边过去,却听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小竹子,这样你就高兴了吗?”
      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坦荡、清澈,除了担忧和痛心,他在其中竟然找不到半丝的鄙夷或是不屑。他明明让她……失望了……
      她喜欢的该是丁冲那样,光明磊落的好人吧……不是做尽坏事,连人格都输掉的自己……他没有答话,有些颓然地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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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玉竹跪坐在光姬房中,迫切地问道:“母亲,请你告诉我,我究竟有什么可取之处,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光姬见他问得奇怪,满是慈爱的一笑:“傻孩子,问傻话。你当然好。”
      唐玉竹紧紧追问:“我哪里好?”
      光姬低头想了一会,一时没有答上来,想着这短短时日,与这孩子相处的点点滴滴,面上温柔一笑,又抬头满目笑意地看他。唐玉竹凄然道:“你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性,我的为人,你都一无所知。就因为我是你的儿子而疼爱我……”他愤然站起,背对着光姬,眼神凄楚:“如果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根本就对我不屑一顾。”
      光姬也站起来,走到他背后,道:“你错了。夕雾,但凡天下父母心,无不疼爱自己子女的。但是如果你的为人不够正直坦荡,做母亲的我,在失望之余,一定会对你严加管教,但如果你冥顽不灵,恶性不改,我就是断绝母子关系也在所不惜!”
      唐玉竹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抢步上前,激动地道:“如果我的心性为人坦荡正直,却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还会疼我吗?”光姬只当他在说笑,握住他的手,柔声道:“那我就收你为螟蛉义子,一样的疼爱你。”
      唐玉竹半晌没有说出话来,许久才问:“真的吗,是真的吗?”眼中泪光闪动。光姬奇怪道:“夕雾,你今天是怎么啦?”唐玉竹察觉自己的失态,转过头去,轻声道:“没什么……”
      正在这时,千代送来了一封书信,竟是刘伯温下的战书。

      这日光姬一行人到了刘伯温约定的地方。
      刘伯温按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早在林中布好阵,光姬带去的武士尽数被困,刘伯温瞅准时机,告诉光姬,唐玉竹并不是真正的夕雾,他肩膀上的心性胎记是假的。
      星愿一听吃了一惊,刘伯温今天是要戳穿小竹子?!她正有些担心,只听光姬说道:“刘伯温,我凭什么对你言听计从?你一句话就想要动摇我对自己儿子的信任?!”
      刘伯温道:“光姬公主,唐玉竹昨夜在沐浴之后,心形胎记已经退色。公主只要看上一眼,便可水落石出。”
      星愿在心里暗叫不好,刘伯温这么聪明,一定想了什么法子叫小竹子伪造的胎记褪色,光姬如果发现小竹子是假的,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了他?不过还好光姬公主接着道:“刘伯温,你今天就算拿奇门遁甲杀了我,我也不会让我的儿子在你面前抛弃尊严,裸露肌肤,由你来指指点点,评判论断!”
      刘伯温似乎铁了心要戳穿玉竹,道:“今日若不判出真伪,老夫不能罢手!”
      唐玉竹一笑:“刘伯温,你口气倒不小。我就是不露心形胎记,你又能把我怎么样?难道要脱我的衣服吗?”
      刘伯温竟然接下去道:“必要时,老夫亦不排斥。”
      这下唐玉竹又羞又怒,挥扇就向刘伯温冲去。星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已经和刘伯温斗在一处了。她不由得在心里连连哀叹,小竹子啊,你好歹是个男的,脸皮怎么这么薄,被人说一下脱衣服也不用这么生气啊,至少带把剑再出去打啊,一把扇子顶什么用啊!光姬在一旁看着也很是担忧,便让近藤去协助玉竹,杀了刘伯温。星愿一方面高兴玉竹有了帮手,一方面却又担心万一刘伯温真被杀了,这可怎么好?她正暗暗纠结着,没想到那近藤忠治看着蛮厉害的,几招就被刘伯温打在一旁,又只剩玉竹和刘伯温相斗了。有没有搞错啊,她正在心里腹诽这个近藤忠治是不是存心放水,就见玉竹被刘伯温挥掌推开,后退几步,突然踉跄一下,吐出一大口血来。
      光姬公主叫着“夕雾,我的夕雾”冲过去,星愿也跟着往那边冲。光姬刚扶住玉竹,就听到刘伯温诧异地道:“老夫并未出手伤他。”突然一个黑衣人被王凯从树后踢了出来,一脚踩在他身上,道:“光姬公主!就是他!在树后暗算唐玉竹的!”光姬抬头怒视着他们,道:“我看到的是,刘伯温一掌重伤了我的儿子!还有,你的脚下踩着我的子民!”
      星愿虽然不像光姬对刘伯温他们有这么深的成见,但见到玉竹受伤颇重,一时心烦意乱,也顾不得去想玉竹受伤的蹊跷之处,只围在他旁边,心急地想知道他伤势到底如何。
      玉竹倒是清楚自己刚才真是受了暗算,他欲开口,却胸口剧痛,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更别谈开口说话。他看光姬一脸心痛至极的神色,显是眼泪都要滴下来了,极力勉强,才艰难地发出一点声音:“母亲……我没事……”
      星愿扶着玉竹,一时近藤和服部也过去护着他,光姬才放开玉竹走到刘伯温面前,“刘伯温,你只是斩草除根,斩尽杀绝,为什么又要老是摆出一副假惺惺要帮助别人的嘴脸?!我就不像你那么矫揉造作!”随即转身拔出千代腰间的剑:“刘伯温!我要在你面前杀掉你的丁冲!”
      刘伯温眼看光姬手中的刀已在丁冲身上划下一道伤痕,再也忍不住,道:“住手!丁冲才是你的亲生儿子。他名叫丁冲,取的就是丁寒的丁,冲田的冲。”
      “噢呵呵,哈哈哈哈……”光姬听着刘伯温的话,忽然笑了出来。她扬起手中沾了丁冲血迹的剑,怒极反笑道:“刘伯温,我这辈子被你欺骗一次是你的卑鄙,要是再被你欺骗一次,就是我的耻辱!你说丁冲是我的亲生儿子,那么在你的面前杀掉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说罢举剑向丁冲狠狠刺去——
      星愿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刚要说出来“刘伯温说的是真的,丁冲真是你儿子”,才张了口,突然就听到唐玉竹大喊一声“住手!”他满脸痛苦地摇头道:“母亲,不要。”然后一把甩开星愿的搀扶,挣扎着过来,光姬心痛地抓住他,他强忍着内伤带来的巨大痛楚和他即将揭开的会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事实,面色哀痛地道:“我的确不是你的儿子。”他扯开自己衣衫,露出左肩,上面的鲜红胎记果然已经褪色不少。
      “你看……”他迎着光姬震惊讶然的目光,“我的心形胎记是假的……母……”他欲言又止,强忍着几乎溢出眼眶的泪水,摇头道:“不,光姬公主……”他终于下定决心地说道:“丁冲才是你的亲生儿子。”他强忍着胸口的剧痛,虽然已经几乎站立不住,还是摇摇晃晃地走到丁冲面前,把他颈间的铁链解了下来,戚戚道:“丁冲,你不是说,要老爷子亲口说出来你才相信吗?他现在已经承认,你就是光姬公主的儿子。”说话的时候他声音一直在颤抖,几乎哭了出来,星愿看不下去,赶紧过去扶他。
      光姬似乎仍沉浸在迷惑之中,一时完全不能反应过来。她定定的望着丁冲,许久,剑从手中滑落。
      唐玉竹见光姬只是那样毫无反应地站着,心中焦急。推开星愿,又奔到光姬身边:“光姬公主,你赶快命近藤解掉丁冲身上的分筋错骨术,紫血斑一退,他肩上的心形胎记就会浮出来。”光姬抓住他,颤声说道:“你明明才是我的儿子夕雾啊。”玉竹猛地推开她的手,像是要断绝自己所有的希望和念想一般,哀哀地叫道:“我不是,我不是!”血气上涌,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并因为无比的疼痛而弯下了腰去。光姬赶紧扶他:“你真的伤得很重啊!”玉竹勉力支撑,急切地道:“你不要管我的死活,你赶快命近藤救丁冲!”他将光姬推到丁冲身边,哀切地道:“你的儿子只剩下一天寿命了!”
      光姬似是这才反应过来,她回头看丁冲,只见他仿佛石化一般,面无表情,目无焦点,她又转过脸来看玉竹,他那寂寞哀伤入骨的神情,蹙眉几乎哭出来的神情,让人忍不住疼惜,她怎能放任他不管……
      唐玉竹突然转身逃开,星愿紧追其后,只听到身后飘来光姬的半声“夕……”,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玉竹并未走远,星愿看到他身影隐在树后,这才放了些心,叫了声“小竹子”,玉竹回身看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出声。她走到近前,这才发现玉竹找的这地方,能将光姬公主他们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就和玉竹一起默默地看着接下来的情况。
      丁冲一直以为是自己母亲抛夫弃子,一个人回东瀛,结果刘伯温亲口向大家承认,当初光姬把丁冲交给他,是想和丁寒一起远走高飞,一直以来是他欺骗了他们。丁冲只觉得自己一直以来信任的一切轰然倒塌了,他活了这二十年,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存活至今,难道就是为了今日吗!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他心里,刘伯温无异于神一般的存在,他从来不怀疑老爷子的所作所为是非对错,可如今他自己成了局内人!还有他母亲,多年来他私藏母子重逢的美梦,从来不轻易透露,就连老爷子也绝口不提——可是这个梦却这样碎了,他死也想不到,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就对他要打要杀的这个女人,这个冷酷残忍、被仇恨烧得面目全非的女人,竟然就是自己朝思暮想多年的母亲……
      他只觉了无生趣,用自己性命做挟,逼着刘伯温和光姬都不敢过来,然后沿着林中小道跑开了。
      见丁冲逃开,隐在树后的唐玉竹赶紧追了出去。

      两人跑得太快,星愿在后面追了一阵,不见了他们踪影,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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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之后又发生了几件事,头一件是光姬公主染了风寒,第二件是厨子阿亭,也就是南宫亭,原来是丁冲好友,她承认确实是她放走刘伯温,也是她在玉竹的浴汤中下药,让他的胎记褪色,第三件便是光姬在阿亭的劝说下,决定去山顶的寺庙进香祈福,保佑近藤早日找到丁冲。
      光姬为了以示虔诚,打算一步一拜的向山顶的佛塔行进,千代和南宫亭都随她去拜佛,星愿本来也想去的,但是她看到近藤被光姬狠狠训斥了一顿之后,吩咐了服部鹰丸什么,然后他鬼鬼祟祟地出去了。她想着肯定是和丁冲、小竹子有关的事,就偷偷地跟踪鹰丸去了。
      但是鹰丸是精通忍术的忍者,她半点武功都不会,自然是跟着跟着就跟丢了。
      而且不仅跟丢了,还迷了路。
      绕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到上山的路。她想着光姬公主要去山上的寺庙拜佛,便打算去山上和她们会合。正要上山,突然在山脚的树林里,看到了搀着丁冲、走得有些艰难的唐玉竹。
      她又惊又喜,赶紧迎过去,扶了一把玉竹,道:“丁冲他怎么了?”
      “他气血攻心,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光姬公主和刘伯温。”
      星愿绕到另一边去,和玉竹一起扶住丁冲,一边道:“公主在山顶,我们快去吧。”
      两人一人一边扶住丁冲,爬起了山路。爬了一会,星愿终于忍不住说道:“小竹子,我就知道,你是很好很好的人。要是你是被刘伯温这样的人收养,该有多好,你就不用吃那么苦了。”
      唐玉竹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星愿又说道:“小竹子,可不可以不要再帮胡惟庸做事了?”她怕他生气,又紧接着说道:“其实那个时候,是他派人来杀我的。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他,但是确实是他派人来杀我,我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的。”唐玉竹闻言圆睁双目,怒意一闪而过。他又想到不久之前来追杀他们的服部鹰丸,竟是奉了义父的命令来杀自己。
      “丁冲活捉,唐玉竹杀无赦!”——服部鹰丸让他看到了义父的亲笔手谕——他为了义父的命令,可以出生入死、肝脑涂地,他从未想过义父交代的事是对是错,他只想如何将事情办到最好,哪怕是要付出自己的性命,他只求有朝一日能承欢膝下,可是他竟然对他下令“杀无赦”,就只因为他不肯再冒充夕雾!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父要子亡,子不敢不亡。”
      哀莫大于心死,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那一刻他放弃了一切抵抗,迎着东瀛忍者的刀,想着就如此了结一生。没想到丁冲却救了他,他物归原主还给丁冲的那面菊花家徽,为日本天皇所赐,丁冲用它命令鹰丸即刻离开。
      唐玉竹就这样捡回一条命,但是从那一刻起,那个以义父为天的唐玉竹就死了。
      丁冲和刘伯温情同父子,他和胡惟庸也以父子相称。可是丁冲只喊刘伯温老爷子,他就可以为丁冲牺牲生命;而胡惟庸……他喊了他十几年的父亲,他却不分青红皂白的要他的命!
      “你不必为了父、为了母而活着,你已经是个唐玉竹,你应该感觉到骄傲!”他又想起了丁冲说的话。
      是啊,他要做唐玉竹,哪怕是一个死掉的唐玉竹,那也是自己想做的唐玉竹。他目光中闪过坚定的神色,然后答了一句:“好。”
      星愿一愣,过了一会才说道:“小竹子你,刚才……答应了?”她等了一会没等到他的否定,笑了,不由自主地愈笑愈灿烂,开心地道:“小竹子真的答应了,太好啦太好啦!”
      唐玉竹看着她欢呼雀跃的样子,突然想到,他此前竟还认为自己孤独寂寞,可是明明就有人来分享他的喜怒哀乐,只因为他是唐玉竹!丁冲就与他化敌为友,也只因为他是唐玉竹!

      爬到后来,纵然是有了星愿的帮助,玉竹因为之前所受的内伤很是严重,中间为了缓解丁冲的疼痛又勉强给他输过真气,损耗过大,再加上一路支撑着几近昏迷的丁冲,只觉得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全靠意志力极力支撑。便是健康无损的星愿,都累得气喘吁吁地。
      终于爬到山顶,恰好碰到被南宫亭和千代扶着的光姬公主,两边都是惊喜不已,随后刘伯温和近藤也到了。
      玉竹见光姬公主白色素服上沾满泥浆,额头上都是血迹,很是心痛,正要问光姬怎会如此狼狈,星愿已经出声问了千代,原来光姬为了替丁冲祈福祈寿,不惜千金之躯抱病之体,三步一跪一拜的求神拜佛,才会弄得一身是伤。星愿忍不住,站起来对着丁冲道:“丁冲,看看你的母亲,她为了你一步一拜,头碰出血了都没有停下来,你怎么还忍心责怪她!”玉竹心里千般滋味,也道:“丁冲,你现在应该相信,你母亲有多疼爱你了吧?”丁冲心力俱疲,除了无力地咳嗽,已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光姬赶紧命令近藤过来救治丁冲,近藤却抗命不遵,说除非刘伯温交出密道地图,他好完成和胡惟庸的交易,得到胡惟庸手中那批军火,以完成天皇嘱托,让他们东瀛南朝取得军事上的优势,否则绝不会救丁冲!
      这时大家才知道二十年前的真相,原来当初就是近藤从刘伯温手中偷走了尚在襁褓中的丁冲,用他性命要挟,逼着刘伯温说出光姬和丁寒约定的地点,拆散了他们一家人。而他现在依旧用丁冲的性命要挟,逼刘伯温说出秘道所在,他好去刺杀皇帝,完成和胡惟庸之间的交易。
      “老爷子……”丁冲一时百感交集,他忽而极力放大了声音:“唐玉竹!你听到了吗?老爷子不是拆散我们一家的凶手……他不是!”
      唐玉竹也为他高兴,露出一张俊朗的笑颜:“对。还有你母亲,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你要体谅她才对。”
      丁冲转头虚弱地对刘伯温道:“老爷子,不要说,丁冲不怕死。我现在可以含笑到九泉下告诉我爹,娘不是个抛夫弃子的女人……”
      “夕雾……夕雾……”光姬声泪俱下,“你终于肯认我这个娘了!”
      丁冲好久才缓过气来,勉强喊道:“娘……娘……”
      “夕雾!”光姬把他紧紧抱在怀中,再也不能放开。
      近藤道:“公主,你到底要不要你儿子的命?刘伯温,你当真要来个见死不救?”
      丁冲握住刘伯温的手,道:“老爷子,如果我的死,能够保全大明的命脉,我相信,我娘不会怪你的……”他把头靠在光姬肩膀,道:“娘,你说对不对?”
      光姬已泣不成声,却仍说道:“夕雾!……你的死,不止是保住大明的命脉,也保住了东瀛的邦誉……娘会引以为傲的。”
      刘伯温大踏步走向近藤,说道:“近藤,你听明白了吗?光姬公主宁可牺牲爱子,也不肯勾结胡惟庸,你何苦还执迷不悟?!”
      近藤看着他们坚定的脸,恨恨道:“刘伯温,我带不回军火,有负天皇所托,但是你也别想救回丁冲了!”言闭竟拔刀自尽!
      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刘伯温,你眼睁睁看着丁冲死吧!你还是输了!你是我永远的手下败将!哈哈哈……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丁冲,好在阴间继续凌虐他!哈哈哈……”
      眼看丁冲唯一的生机也断绝了,众人都沉浸在万分的悲痛中。突然服部鹰丸走了过来,说道:“我可以解分筋错骨术。我就是近藤大人唯一的传人。”原来鹰丸追杀玉竹丁冲的过程中不慎被毒蜘蛛咬伤,眼看要毒发身亡,丁冲不忍,救了他,说是在刘伯温身边待得久了,学不会见死不救。鹰丸被丁冲为人打动,所以现在出手救了他。

      丁冲既无大碍,事情了结,唐玉竹来向光姬辞行。“光姬公主,承蒙照顾……请受我一拜!”瞬间深深的拜了下去。
      光姬连忙去扶他:“唐玉竹……”
      唐玉竹抬头望着光姬,眼底任凭那千言万语,又从何诉说?只得再次把头拜下去,道一声:“告辞!”,再不看光姬一眼,迅速转过身去。紧随着唐玉竹,星愿也上前来。“公主,我也是来请辞的。这段时间也是承蒙照顾了。”
      光姬叫住他二人:“慢着,你们两个要到哪里去?唐玉竹,我听丁冲说,胡惟庸已经对你下了格杀令!”
      唐玉竹并不回头,惨然道:“天地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处。”
      “我相信你的心性为人,我已经了解,你不要走。”
      唐玉竹回过头来,满脸的难以置信:“光姬公主,您言下之意是……”他却是不敢再问下去了。
      光姬面色柔和,笑道:“你难道忘了吗?我可没忘。”她牵起唐玉竹的手,怜爱地道:“我记得,我曾经说过,如果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就收你为螟蛉义子,一样疼爱你。”
      丁冲高兴地走过去,握住唐玉竹的手,道:“唐玉竹,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如果你拜我娘我为义母的话,我们就是兄弟了!我们就是手足!”
      唐玉竹还是晕晕的,一脸没反应过来的神色,被丁冲拉着一起跪下,问他:“唐玉竹,你是什么年庚生的?”
      唐玉竹终于有些回过神,道:“我是丁亥年十一月生。”丁冲道:“那你小我一岁多。你是弟弟,我是兄长。”
      唐玉竹神色激动难以自制,他抬头看着光姬,光姬笑道:“别东看看西看看的,你到底要不要我这个母亲和这个大哥?要就动动口,叫声好听的。”
      唐玉竹嘴唇颤了颤,没有出声。光姬鼓励似地笑道:“动动口嘛!”唐玉竹忍住眼泪,终于鼓足勇气,深深一拜,叫出了他梦寐以求多年如今终于可以坦然叫出的称呼:“母亲!”又握住丁冲的手,发自内心地叫了声:“大哥!”丁冲道:“好弟弟!”
      光姬抱住他们两个:“玉竹,夕雾!”
      星愿在一旁高兴得什么似的:“太好了,小竹子!你一直想有个母亲,现在你不光有了母亲,连兄弟也有啦!”

      一切事了,光姬公主要启程回东瀛,丁冲要跟着刘伯温,不肯跟她回去,她很是伤心了一阵,却不忍强迫丁冲,最后玉竹打算跟着她回去。但是他不知道星愿是怎么打算的,心中又有些犹豫。他不好直问,便问星愿接下去打算去哪里。
      “我早说过了,小竹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还是你现在有亲人了,所以就不稀罕我这个亲人了?”
      玉竹心里很高兴,他没瞧出星愿是打趣他的,以为星愿真是生气了,急道:“怎么会,我希望星愿能一直留在我身边。”
      光姬公主看他们两人情形,笑道:“为娘的希望什么时候能喝上你们的喜酒啊。”
      玉竹一下羞红了脸,星愿却像是吓了一大跳,连退了好几步,道:“什什什什么,喜喜喜酒!?为什么会听到这么奇怪的词!”
      一时所有人都笑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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