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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面见太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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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不知何时昏昏沉沉睡去。
晨昏定省时,她还在龙榻上沉睡,就有宫奴唤她起塌,久候不至,遂有素日里大胆的宫女战战兢兢把她从被子里拽出来。
“陛下,今日是去慈安宫请安的大日子”
迷迷糊糊的莲生听到这句话,顿时犹如三伏天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打了个寒颤,瞬间跟兔子一样蹦起来。
世人皆道莲生陛下自幼便早慧冷静,性子素来清淡,很少有让她慌乱的事情,当然,除了每月初定的觐见太后日。
这一日,就是她人生的劫难之一。
大周崇孝,面见父母,尤其还是地位崇高的母亲时,一系列礼仪即使是饱受周礼摧残的帝王也不禁大感头疼。
焚香沐浴,斋戒三日,连早朝都避让,因她是帝王,可免去三叩九拜之礼。
最主要的是,对于这个大周最传奇的太后,她始终带着忌讳莫深。
沐浴后,她任由着侍女推搡装扮,帝王在居不必着冠冕,却还是清一色的玄色,素色深衣,外罩着墨色襦裙,曾经少女时期的环佩叮当不见,却是更为庄重的绡紫绶带系在腰间。
镜子里慵懒的模样片刻后便消失不见,看着铜镜里的女子,莲生微微呆了呆。
等慈安宫里的太后端坐在九檀椅上,闭目养神时,随着宦臣嘶哑的传报声,高耸的殿门口,便出现了她许久不见的,名义上的,有着全天下最尊贵的身份的女儿。
许是晨曦起落,旭日渐渐升起,殿内的那道身影被朝阳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令她觉得些许刺眼,下意识的眯起眼。
自然是极漂亮的。
姬莲生自幼身份贵不可言,穿着皆是世人艳羡的独一无二,登基后,更是穷奢到极致,登基冕服做的不甚满意,她便让三十个绣娘日夜不歇的重新赶制出一套举世无双的冠冕。
那日,她风华绝代。
也有人说她喜享乐,昏庸无道,事实上,她自登基起,虽不如先帝做出后世敬仰的“宣何之治”却也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当然,与她数位雄才伟略的先祖比起来,确实如同滔滔江水中不起眼的水花。
朝阳中的女子身着宽大的玄正墨袍,杂裾垂髾皆由银线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图腾,太后略有些吃惊,不知何时起,这孩子已经褪去了浮华和奢靡,纵然只着玉冠不带任何发簪盘饰,脸上甚是清淡,未着妆容,可相貌却胜过世间女子太多,邪魅妖娆的桃花眼,秀挺的鼻子,嫣然如桃花的唇瓣,这一张本应烟视媚行的容颜,因得皇室贵族之大气加持,抽条出绝艳的雍华和大儒般傲然而浩气的风姿。
“莲生叩见家家,愿家家身体康泰”
太后才从愣神中出来,清咳了一声,望着下首微微躬身的少年女帝,微微点头。
“老身身康体健,陛下最近如何。”
莲生自动起身,对于这老身二字依然无法去除异样的感觉。
眼前的太后,随与后宫其他妃嫔的花枝招展相比,朴素了很多,着灰色襢衣,可脸上肌肤依旧光滑平整,艳色夺人,丝毫看不出已近不惑,自从她登基后,太后便久居慈安宫,她后宫清冷,一向甚是和平,太后也甚少出面处理后宫事宜,以至于后宫新人都不大了解这位看似平和实则深不可测的太后。
莲生与檀生一母同胞,他们的母亲是当时的孝端王后,王后首先诞下龙女,身份本就傲视后宫,其后又怀上幼子,母凭子贵,一时风光无两,后宫皆避其锋芒。
那时候如今的太后,堪堪只是三宫六院地位最低下的嫔妾。
美色往往是世间最锋利的刀刃。
耽于养胎的王后未觉,她的枕边人,一颗心已经被卿大夫家的嫡女迷得神魂颠倒。
夜夜笙歌。
齐嫔与王后几乎同时怀上龙裔,让素日骄傲的王后情何以堪。
那段时间,年幼的莲生见家家日日以泪洗面,夜夜躲被窝里嚎哭,她寝宫离凤昭宫那么远,也听得见她夜晚凄厉的咒骂声,王后素日最爱的猫儿也忍不住主人滔天的怨气,一夜趁主人不注意跑了。
临盘时难产,许是患了产前抑郁,好不容易生下檀生,就撒手走了。
檀生也许在娘胎里就不甚好过,所以生下来就蔫蔫的,周岁还不能视物,巫医才测出先天不足。
后来的大周后宫,就是齐嫔,也是后来的王后,如今的太后,田妩姬的天下了。
晚年的父王就有些浑噩了,幸好还依然记得她姬莲生是嫡长女,死前还是将皇位传给了她,不然以她的脾气,少不得要勾结权臣,逼宫让父王退休才罢休。
好在她登基了,姓田的没再呼风唤雨,老老实实在慈安宫养老,没在如以前般跋扈惹人厌恶。
莲生挪了挪坐的有些发僵的腿,看着对面那女人似笑非笑的脸,暗自嘟囔,总一天要废掉这五日一觐见太后的祖训。
她还在忿忿,对面却传来太后带着高深莫测的声音:“前些个听说你将宣夫人禁足了”
莲生身下揉了揉发麻的腿,长席表面却做得甚是恭敬,垂眸道:“正是,宣夫人恃宠而骄,后宫被尔弄得乌烟瘴气,孤自当惩戒一番,家家以为如何。”
对面的太后不语,手执起翠玉杯,浅酌了一口,随后看着莲生,沉声道:“甚好。本宫早就看不惯宣夫人这狐媚样子,那般相貌,自古都是祸国殃民之魁首,往日不提,因陛下甚宠,如今惩戒一番也好。”
莲生忙垂耳拢袖做出一副受教的模样。
“家家所言极是。”
女郎间的话题往往甚广,上至王公大臣家的俊才,下至哪位医女青葱手下调制的脂粉成效佳,莲生一向不善与皇宫大臣家的女郎交谈,更何况眼前的早就脱离女郎的行列,莲生只得无聊把玩着腰间所系璧玉挂穗,短短的一晌午,过得甚是无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莲生被屋里的木兰香熏得昏昏欲睡,那端太后神色却怡然自得,动作十分优雅地喝完了一壶茶,仿佛跟莲生聊家常很是享受,
莲生却晓得,田姬自小便不喜欢她,还老是在父王枕边说她愚钝不堪。
莲生自小便记仇,对这类类似于贬低的话更是异常愤概,年幼无知时还做了个胸前贴着她名字的布娃娃,每到深夜想起就十分愤怒的乱扎。
又喝了一盏茶,太后见她实在没有耐心,遂轻飘飘道:“陛下今年已经弱冠,是时候该广纳后宫了,登基这么些年,连一个子嗣也未留,老身日后归去如何对先王交代。”
莲生带笑的脸僵了僵,顿时有种想落荒而逃的感觉,这些话是每次训诫必有的,往日她可用后宫有宣夫人和王夫,不必再纳妃的理由来搪塞,如今宣夫人如同被废,偌大的后宫,只有个王夫委实不像话。
她低头思忖了片刻,然后抬头唔了一声:“劳家家费心,孤知道了,即日起就开始物色。”
“……如此,便甚好。”
见她如此听话,太后微微挑了挑眉,带着端详的神色看着她片刻。
“也罢,你且先退下。老身乏了,要休息片刻。”说完摆了摆手,一副不想看到她的样子。
莲生想不顾形象的翻白眼。
但是她忍了下来,拱起手恭恭敬敬做了一个揖,道声家家万福便退出了慈安宫。
等她走出殿门,太后身前最得力的尚宫凑上来,往翠玉茶盏里添了热水后,遂低眉顺眼候到一边。
低头抿了一口茶,太后没有转身,缓缓道:“今日你如何看。”
身后名唤青盏的尚宫声音平静没有波动,身子微微凑上前去轻声道:“事出有异,必有猫腻。”
太后闻言闷哼一声,带着微微嘲讽和不屑,道:”我倒要看看,她家家都翻不出我掌心,这小狐媚子愚钝不堪,要怎么作,哀家自当看戏罢了。”
大殿内空旷,这句话带着长长的尾音,带着主人的不可一世,尖锐地刺入茫茫不见的深宫内院。
青盏低声赞道太后英明,又恭敬得添了一盏茶,心里却默默盘算着太后今晚肯定要起夜数次,又要折腾她这身可怜的老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