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屏深锁凤萧寒》茶客

7、惹尘斋

　　无知冷暖，泪止于翳……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雨露之后，花园氤氲在水气中，空气中飘浮着被雨水浸泡后的花香……
　　数秋百无聊赖的梳理着小洛的长毛，仔细的挑拣出不合群的杂毛。忆卿坐在石凳上茗茶看书，有时瞭眼看看那两个欢喜小冤家。
　　入秋的时节倒不见的凉爽，秋老虎的威力依然没有减弱，，整个皇宫内也是酷热难耐。
　　“忆卿，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缝制嫁衣啊？”
　　原本女儿家的心事本就是海底针难以琢磨，数秋到是大大咧咧的问起这闺中秘事。忆卿的脸本就生的水润晶透，经上这么一句脸霎时变的红透透的，纤手扔下书本站了起来，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数秋说道：“你要在这样说我不理睬你了。”
　　“哎……我可不敢噢……”放下小洛，数秋笑嘻嘻的蹭到忆卿身边，两食指一搭一达的做着手势，“好了好了，当我说笑行不？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见到身边粘了只小猫，忆卿轻轻甩甩袖口，瞪着双眼严肃地看着数秋，伸出食指指着她说：“好，本大人这次姑且饶了你，可没下次咯噢！”
　　数秋随势弯下脊背，躬着身子十分恭敬地回道：“奴婢遵命。”
　　躺在大石上的小洛似乎看不懂眼前的这一幕场景，打个哈欠转转肥胖的身子，继续会周公。经过一番打趣后，数秋还是正经地把话题拉回了正题：“话说回来，这嫁衣你准备多久开始做啊？”
　　“你笨啊……娘死后留下了一套嫁衣，放在箱子的隔板下。”
　　“怎么我没映象？”
　　“……当初还是你收的那套嫁衣啊！看这脑袋一天记什么去了。”
　　稀里糊涂的数秋脑袋一片混沌的看着忆卿，表情极其无辜地看着她说：：“我真的是没印象嘛！要不你带我去看看。”
　　“好。”
　　穿过游廊，她们进了熙妃身前居住的寝宫，虽然是许久无人居住但老宫人也会每天打扫灰尘保持干净整洁。忆卿走到金漆红木花雕大床旁，揭开一个大黄木箱子取出隔板，指着箱底问：“还记得这个吗？”
　　数秋伸过脑袋瓜瞧了瞧，眼睛一闪，回道：“这……不是娘娘死前穿的……寿衣……吗？怎么？”那是一套完全用泠州冷蚕丝制成的泠丝玉线纱绸衣，穿在身上毫无重量，夏日穿在身上如同深处幽凉的山谷之中，冬日则像阳光照在身上般温暖。整件纱衣的泠丝泛着白光，仿佛蓝天白云之间那顷刻所见的纯白色。
　　抚摸着这件娘留下的遗物，忆卿陷入了那年的残忍回忆……

　　娘毫無血色的躺再病榻上，曾经吸引无数人的媚眸此时已经毫无光亮。无神的眼神看的忆卿心里恐惧，那时小小的她蜷缩在娘寝宫的角落里，失魂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宫人，尚还幼稚的心理根本不懂身边发生了什么。和她年龄差不多的数秋被嬷嬷安排去了外间帮忙，硕大的空间只剩下她，游魂似的宫人，和病榻上的娘。
　　“忆卿……过……过来……到娘……这儿来……”依然时日不多的娘艰难地举起右手，呼唤着她。忆卿讪讪地走上前，木衲的看着娘，那熟悉的脸庞今日是如此陌生，这场病毁了娘的脸，光滑玉润的皮肤现如今就像皮包骨似的搭在脸骨上，使人整整老了20岁。狰狞的面目早已没有往日的光彩，尽管以往那是一张拥有倾城之色的脸……
　　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娘身边的，稚嫩的小手触碰到娘冰冷的肌肤，忆卿麻木的看着着一切，小小年纪的她瞬间明白到娘正再遭受的折磨与痛苦……
　　“乖孩子……娘……娘恐怕……不能在……教你练琴……看书……自己要坚强……不……不要怕……和数……数秋好好生活……有……有什么困难……去找候父……”随着强烈的呼吸，惨白的脸出现了丝丝红晕。紧接着熙妃大口的喘着气，起伏的胸膛似乎会在不经意间停止。一旁的宫人连忙叫入御医……
　　“忆卿一定做到……娘……娘……”忽然娘激烈的运动停止了，时间静止在那……“快叫御医……快……”病榻上娘陷入了昏迷，任凭忆卿如何叫唤，她只是静静的听着……

　　“熙儿！你父亲终于同意把你嫁给我了！！”梅园前方出现一方青蓝色衣裳，少年激动地跑入梅园准备把这个天大的消息告诉她。
　　心中的她正静静地躺在贵妃榻上休憩，流连水波的双眸微微紧闭，微风调皮的拂起几缕青丝，水润的嘴唇渐渐出现一丝微笑……但她仍然微闭双眸……正值冬季的梅园，却似逢春日一样热闹，各色梅花都透露出静谧的花香，微风轻起，梅花花瓣自由舞于空中，偶然如精灵一样飘落在青丝上……
　　少年见白衣丽人尚躺在贵妃榻上休憩，让侍女搬来一张竹椅静坐在她身旁。但心里有着无法抑制的喜悦，他不经在她耳边倾诉：“我终于可以娶到你了……熙儿，我好高兴……已经……我太……太高兴了……从此我们便是连理枝便是比翼鸟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了……我会尽一切能力保护你……相信我熙儿……我将让你成为最幸福的人……我随卿心，唯有忆卿……”这算是最幸福的时候吗？熙儿在心里暗自喜笑。
　　……
　　一月后。
　　泠州冷蚕丝所制泠丝玉线纱绸衣，穿在熙儿身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今日便是迎娶之日。风候府内热闹非凡，风候拥有倾国之容的女儿风熙今日将嫁与雷王晨。郎才女貌的婚嫁成为大街小巷的闲暇之谈，众人皆祝福着这对金童玉女。在百姓眼中，雷王晨是国家千百年难得一遇的救世主，风熙则是如同仙人般神秘的倾国女子……
　　“熙儿……我们熙儿终于长大了……老爷子你瞧我……哎……女儿大了也要嫁人了。”风候夫人泣涕涟涟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仿佛觉得这就是这一生的最后一别。
　　“老婆子哭什么，今天可是个好日子。晨可是个好男人……今后……呵呵……好了我也要到前厅去会会宾客了，你可别在哭了，熙儿今天得高高兴兴的出嫁，别被你这个老婆子弄的心情不好……”风候严厉的命令到自己的妻子，瞧不得那妇人样，嫁女儿哭的比什么还惨……要是筹码下对了，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好事……老婆子你就等着笑着哭吧……想罢，风候哼着轻松的小曲去往前厅……

　　在闺房中等着迎亲队伍，往往是一件枯燥无聊的事，不过对于郎有情妾有意的婚事，新娘也会兴奋地激动……已经不知道问了喜莲多少遍：什么时辰了？
　　风熙在心里嘀咕着：“怎么这么慢……”
　　安静的片刻，脑海中闪过无数个镜头。他的笑，他的呆，他的傻……他望着自己的眼神……他每日关心的问候……一个也不会放过……心头甜滋滋的品尝着这一切属于自己的东西。霎时间真的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猛然间，回想起那日父亲和晨在书房中的谈话……他们难道真的已经准备好了？……泷国……真的要易朝了吗？……父亲竟然将自己当作筹码压在……
　　想到这风熙摇摇自己的脑袋，努力让自己回想甜蜜的时刻，放弃回忆那件……今天是自己大喜的日子干吗要不高兴！这件嫁衣是晨亲自挑选的，呵呵，真的好美……

　　忆卿见到娘的眼睛闪着微光，急忙呼喊着，用满糊着眼泪鼻涕的手拍打着娘亲：“娘！娘！我是忆卿啊！！娘……你不要不理忆卿……娘……”
　　听到女儿的呼唤，熙妃只是缓缓地眨了眨眼皮，嘴里淡淡地吐出几句话：“可奈今生，唯有忆卿……我随卿心，唯有忆卿……晨……梅园那日我记着了你的所有话语……为卿倾心……今日我的嫁衣美吗？……最幸福的……”
　　“娘！娘！！御医！快！快！！娘！醒醒！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一缕香魂悄然逝去……亦如往昔快乐时日……纵然消失……挂在嘴角的淡淡笑容，唯像那时那日梅园丽人的嫣然浅笑……只是，参杂了些许痛苦之色……
　　忆卿无力的跪在榻旁……眼见娘亲被如游魂的宫人附上白纱……悄然间，一个淡红色的同心结滑落下来……往日娘亲常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手握着它望着宫门之外……
　　结下的铃铛刻着：生生世世，永不相弃。
　　至此，曾经那个信誓旦旦的人，再也没了誓言……
　　空有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