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認后遺失》濃墨重彩

1、第 1 章

　　“月小姐是叫月離嗎?”對面的男人不高,很老實的樣子,架了一副黑邊眼鏡.說話也小心翼翼的.一身嚴肅的黑西裝,白襯衫,還好沒把扣子扣到最上面那一顆,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看起來像是出門前精心裝扮過.
　　我再看自己身上,平時上班穿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藍色休閑上衣,深色及膝短裙,和這餐廳還真是格格不入.想來,媽媽醒來后看到她昨天特別準備的奶黃色套裝,被晾在衣櫃里,一定又是一番數落.
　　再看對面這個男人嚴謹得有些懦弱的樣子,黑西裝穿他身上,在這樣的場合,還真是詭異.
　　不過也是,面前這個是人是狗,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可能吧.”確實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我也不知道.名字就能代表一個人嗎?
　　詫異后沉默,再小心的開口. “月小姐真會開玩笑,月小姐很高哦,我很好奇,月小姐究竟有多高呢?”
　　“大概一人多高.”不知道為什麼就有人吃牛排,面前這個八分熟還帶有血絲的牛排,直叫人不舒服.
　　“月小姐真幽默,月小姐在哪裡就職阿?”關於這個,不是一早就打聽清楚了嗎?
　　“一個小公司做文員.前不久公司正好被收購了.”左手拿叉吧,吃過幾次,還是忘記了.應該是左手.
　　“還真是可惜,聽說月小姐學歷很高阿.”
　　“不高,也就那樣.”吃下一口,恩,味道還行,沒想像中那麼血腥.
　　“說了這麼久,月小姐怎麼不問問我的情況.”躊躇了半天才發現不對勁阿?恩,反應還遲鈍.
　　“不好意思,我不好奇.”我確實不需要知道這些.還有,我很餓.西餐又貴又吃不了多少,看來等下還得去超市賣個面包.
　　“月小姐,看起來沒什麼誠\意阿?”想生氣了嗎?
　　“誠\意,我很多阿,不過暫時拿不出來,先生,你再不吃,上班就要遲到了,”我很好心的提醒.
　　兩點半就上班,現在已經一點四十了.他難道不知道西餐上菜都很慢嗎?趕了半個多小時公車才到這里,等下又是半個多小時才能回去,這人還真是不會打算.為什麼約在星期五呢,連半天假都不請,今天來是想看外表是不是如傳說中的貌美如花的吧?何不遠遠的看就好,省時省錢.
　　就我現在這樣,確實很不值得你這樣奔波.失望了吧?
　　在對面那位男士目瞪口呆下,我瀟灑的用完餐,揮手說再見.
　　對於不會再有交集的人,我做到起碼的禮貌,就夠了.

　　“阿,你來這麼早阿.”自認公司之花的玉大小姐才進門就夸張的叫開了, “呀,怎麼在吃面包阿?難道中午都沒錢去吃飯嗎?前幾天才發的工資呢.”邊說邊打量,滿足的打量完了才在我旁邊的位置坐下來.
　　“中午相親去了,沒吃飽.”我對著一辦公室的男男女女,無所謂的回答.我抗打擊能力一向很高.
　　“相親,天哪,好老土,現在還有這種事嗎?好好奇阿,說來聽聽嘛,感覺怎麼樣?”別把整個身體都靠過來,就算要展示你身體的曲線,也不要把腰拉長成這樣.那麼濃的香水, “阿嘁.”熏得我鼻子真難受.
　　“感覺還不錯.”我聳聳鼻子.把包面包的紙袋和擦鼻子的紙巾一起丟進垃圾桶,開始干活.
　　“真的阿,我還真想試試呢,可就是怕我那麼多男朋友會不高興.呵呵,真羨慕你阿, 月離,長得安全就是好,都沒什麼煩惱,你看明天又是星期六了,這麼多選擇,還真是苦惱,要不你幫我想想辦法吧?月離.”
　　我象徵性的點點頭,示意聽到了.反正她也就是希望我這樣.
　　辦公室十多個人在,就她一個人高聲笑得開心,也虧她神經粗,沒見邊上的同事全都撇嘴一臉的不屑嗎?
　　公司雖小,該有的各式各樣的人種,一樣不少.可真正能交心的卻一個都沒有.當然,也包括我.
　　“月離,你知道嗎?我們公司不是被人收購了嗎,聽說星期一,哦,星期一就能看見新老板了,不過不知道他會不會裁員阿,月離,你學歷高,資格老,到時一定要幫我說說好話.”這會兒聲音就這麼小了.
　　我點了點頭,被收購的消息一個月前就宣佈了,下個星期一才開始正式的程序,看來這新老板辦事效率還真不是普通的慢阿.不過,這又怎麼樣呢?能留下來當然是好的,不能留下來,難道還要痛哭著跪下來求嗎?這種戲碼要是真能上演的話,那還真得感謝政府.
　　“不過,月離,你說會不會因為變成大公司而待遇變好,漲工資呢?”玉大小姐掏出手機裝作漫不經心的說.
　　我瞪大眼,恩,這個不錯.
　　“哈哈,月離,聽到漲工資你就高興成這樣阿?你還真是愛錢呢.”
　　錢,誰不愛阿,只不過有些人能明目張膽的承認,有些人非得虛偽的否認而已,恰好,我就是前者.

　　忙上一天,回到家,洗洗后就準備好好休息,我一向早睡.而且是難得的周末.門卻被推開.
　　“小離,今天那個男的怎樣?”大嫂一臉關切的問.
　　“沒印象.”我的記憶很差,對於不熟悉的人一向記不住.他們都知道.
　　“我說小離阿,你學歷那麼高,完全可以換個好點的工作阿,工資高點,你看人家對街劉小姐,”
　　她還沒說完,媽媽就過來插話.
　　“現在工作難找,你別亂出主意,像李家的那個女生,比小離小4歲,找工作找了半年還沒找到…”
　　“那是因為那女生懶,成績又差又愛玩,上次還看見她帶了個男的…”
　　“不是阿,我看她很乖,看起來就上進,怎麼會隨便和男的搞在一起…”
　　“怎麼乖了,上次買菜的時候,我還特意去看了,那男的剪了個小平頭,休閒裝…”
　　“真有這事?你沒看錯吧?”
　　“怎麼會看錯,我眼利著呢,那男的看起來就不怎麼樣…”
　　“不怎麼樣阿,也比沒有好阿.小離這問題,還真拖不得…”媽媽后面這兩句話,基本上每天說一遍.
　　“明天再去問問吧,今天這男的,都說不錯的.還不嫌她差點成植物人,”
　　“小離才不是植物人,你別亂說話,當年那老師還常夸小離聰明.小離也確實很聰明.”媽媽為了有說服力,還很賣力的點頭.
　　“那就是小離眼光太高了.”
　　“估計嫌他個子不高,明天去問問有沒高點的.”媽媽的要求也很多阿.可惜,那都是她所要求的我的將來.
　　“高點的怕學歷不行,”
　　“學歷差點是不是不好相處阿?就怕那智商跟不上.”智商不是用來解釋這個的.
　　“是阿,還真難辦.不過基本上還得有房才行,也不能她結婚了還老住家里.”嫂嫂這句話聽起來很誠\懇阿,如果目光再誠\懇點就更有說服力了.
　　“你怎麼說話呢,怎麼就不能住家里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也是為她好.現在這樣就已經很擠了,來客人多不方便阿.”
　　兩人就站在我房門口,開始爭辯起來,誰也不讓誰.
　　我嘆了口氣說, “媽,嫂嫂,現在快10點了,你們喜歡的那個韓國電視劇要開始了.”
　　“哦,哦.”兩人都搶著離開.世界終於清靜了.

　　看了眼床頭的日記,很沉舊,被翻了無數次,已經有些發黃.
　　粉紅的封面,一個卡通娃娃睜大了眼,好奇的看著這個世界.據說,這是我高中3年的日記,總共有3本,都很厚,這是最后一本. 這本對全家人來說都不是秘密的日記,它所存在的價值,不過是一段未了的莫名的心願.
　　半個月前被通知星期天有同學聚會而又被我特別的翻出來.
　　因為手術,我對於那時的記憶是一片空白,卻又不想被人知道,所以,我就把高中所有算得上熟悉的同學的名字和特徵列了一個表格.雖然很少聚會,表格倒是一直有用.因為實在記不住他們誰是誰.
　　打開,不自主的翻到最后一篇日記.
　　1999年8月9日晴
　　大學的通知書終於來了,很高興還能留在這個城市,很感謝J.
　　那時靠母親的關係才能讀重點班,剛到班上時還很生氣,像我這樣的成績,難道不可以就這樣算了嗎?為什麼要把我送進重點班被同學嘲笑呢?不想上進難道不可以嗎?
　　不過現在終於體諒她,也很感謝我的媽媽.因為她,我才能遇見天使般的J.因為學習成績一直倒數,在老師的私下要求下,J成了專門輔導我的人,也在他的幫助和鼓勵下,成績慢慢好轉.也終於,所有的努力并沒有白費.
　　郵遞員叔叔工作真粗心阿,同樣的錄取通知居然比他要晚來一個星期,害我擔心這麼久,不過,現在所有的擔心都多余了.看到它,就感覺所有的希望都握在手中了.
　　明天就是我的生日,我已經鼓起勇氣邀請他,除了告訴他我們將同校之外,還想告訴他謝謝這三年來的照顧,雖然對他來說可能只是舉手之勞,對我來說它改變了我整個人生.
　　想說,謝謝你,還有,我喜歡你.只是想告訴你我的心情,不想它被時間埋沒,不想你什麼都不知道.
　　不管你怎麼回答,我都很想讓你知道, 很想很想讓你知道.
　　后面無限個 “我喜歡你”,整頁,直到結束.

　　這個迷題,一直困擾了我8年,我想那時一定很喜歡很喜歡他吧,那個叫J的男孩,因為他一個人就占據了3本日記的大部分空間.而18歲之前的記憶已經被我不小心弄丟了,這個小小的心願就不能再弄丟了.
　　J是誰?當初問過很多同學,都沒有人知道.他們都一口咬定,我的成績是靠自己的努力才爬上來的.因為那時的我還被評為班上最勤快,最用功的榜樣.
　　畢業照片上黑壓壓的一片男生,一個個那麼小的腦袋,也分不清誰是誰.翻到當時的錄取通知書.也有兩所學校都是本地的.打電話去尋問,也找不到和我同班的并在那兩所大學就讀的符合J的同學.
　　總而言之,他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樣.
　　人的細胞不正是以7年為一個周期全部更換了嗎,而已經過去8年,有幸再見也是徹底的另一個人.這樣的話,說他消失也不為過.這個遺憾,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完成吧.
　　現在的自己,生活中沒有什麼非得到不可的或者害怕會失去的東西,甚至生命對我來說都無所謂,大概這就是所謂的生性涼薄.所以無追求也不執著,無大喜也無大悲,像我這樣的人,世界上有多少呢?他們都是怎樣的活著呢?正常人?我算是正常人吧?一個26歲卻只有8年記憶的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