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时光》雨夜千寻

11、童 趣

　　在豪和馨瑛回到家时，李氏夫妇和贞淑已经在屋里等着了。两个女人一见在豪，就拉着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来。
　　炳国在一旁看了半天耐不住了：“喂，你们两个倒是让在豪坐下呀，想累坏他吗？”
　　两人这才一人一边，扶在豪坐下，却不说话，仍旧盯着他看。
　　坐在岳母和姨妈中间，两只手分别被她们拉着，在豪感受到了浓浓的暖意：“妈妈，阿姨，我很好，真的。”
　　“是啊，在豪气色很不错呢。”炳国附和着，他觉得这两个女人也未免太紧张了。
　　“那就好，快吃饭吧。”贞淑说。
　　“对，都是你喜欢吃的。”惠子说着就张罗开了，一会儿工夫就大碟小碟地摆满了一桌。
　　“天啊，妈你做了这么多菜！”馨瑛惊呼。
　　“吃好一点才有体力呀，治疗多辛苦啊。”说着就和贞淑一道扶在豪到餐桌边坐下。
　　“阿姨喂你好吗？”贞淑小心翼翼地问，她了解在豪的脾气，可就是忍不住要试。
　　果然，在豪还是那句话：“不用，我自己能行。”
　　“馨瑛，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吃饭呀。”惠子招呼着。
　　“总算想起我了。”馨瑛小声嘟囔了一句，笑眯眯地坐下。
　　“你这丫头，吃在豪的醋啊？”惠子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
　　“没有。”笑意中忽然升起一丝悲凉：在豪，你活得太辛苦，如果这样的宠爱能给你一丝抚慰，那么再多也不过分啊。
　　“妈妈做的菜就是好吃。”在豪把桌上的菜吃了个遍，一脸满足。
　　“看，女婿又赞美你了，得意了吧？”炳国不等惠子反应就抢先发话，还故意把“赞美”两个字说得很重。
　　“我的手艺比馨瑛好吧？”“对。”那一次，在豪独自到父母家吃饭，曾称赞惠子做的菜好吃。当时炳国很不以为然：“女儿都像妈妈。”想到这儿，惠子不由得笑了：“怎么样？你又妒忌了吧？”
　　“你这老太婆，快洗碗去吧。”炳国说完突然不做声了。那一次，他也是这么说，然后就招呼在豪下围棋，可是现在，在豪不能陪他下棋了。
　　贞淑见炳国脸色一暗，连忙岔开话题：“馨瑛，扶在豪到客厅坐，这里有我和你妈收拾。”
　　其实，在自己家里，在豪并不用人搀扶。馨瑛陪着他来到客厅，在炳国身边坐下。炳国轻轻拍了拍在豪的肩膀，唉，这孩子又瘦了。三人一时无语，闷坐着。
　　“爸爸，”在豪最先打破沉默，“我好久没去店里了，生意好吗？”
　　“还不错。”炳国夫妇苦心经营了这些日子，水店终于开始赚钱，虽然不多，但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是没问题了。提到水店，炳国的话多了起来，直说到惠子和贞淑洗完碗筷，五个人才聊起了别的事。
　　“在英好吗？”很久没见妹妹，在豪心中十分惦念。
　　“挺好，能吃能喝，一点不害喜，我看八成怀的是个女孩。”贞淑说。
　　“太好了，真希望在英生个女儿。”在豪嘴角微扬，浅浅地笑着。
　　“石丘可是成天嚷着要儿子呢。”提到那对吵闹的小夫妻，贞淑有些哭笑不得。
　　“啧啧，要是生个像他那样的儿子，干脆一头撞死好了。”惠子接过了话茬。
　　“妈——”馨瑛瞅了惠子一眼，“石丘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小子……”惠子本想举些例子贬上一通，看到微笑着的在豪，把话硬生生吞了回去。谁都知道在豪当初极力反对石丘跟在英交往，可如今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事情还是贞淑一手促成的，当着他们的面说三道四的确实不妥，“那小子……现在是长进多了。”
　　“是啊，石丘比以前懂事多了，人变勤快了，也知道疼人，对在英挺照顾的。”贞淑希望在豪相信，在英是幸福的。
　　“那就好。”在豪露出放心的表情。
　　“在英老想来看你，我怕你不方便，一直没让。”贞淑观察着在豪的反应。
　　“你做得对。”在豪轻声说着，垂下眼帘，“等我好些再回去看她。”
　　再辛苦、再难受，最先想到的还是别人，一次又一次为了照顾别人的感受而委屈自己，这就是在豪。
　　再度打破沉静的是门铃声。来的是金正阳一家。虽是初次见面，不过因为早就听馨瑛提起过，几个人没聊几句就熟络起来。泰宇免不了成为焦点。他显然对这种场面早已习以为常，不感兴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在豪：叔叔，又没人陪你说话了是不是？别担心，我来了。
　　终于，当大人们开始其他话题时，他瞅准一个机会，从炳国大腿上溜下来，爬到了在豪身上：“叔叔，咱们来玩游戏吧。”他拉着在豪的手，悄悄说。
　　在豪乐了，这孩子，玩兴一起倒真是能旁若无人，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有些尴尬。
　　馨瑛看在眼里，朝秀兰打了个眼色，哄着泰宇：“泰宇，跟阿姨到那边玩好吗？”指了指书房。
　　“我要跟叔叔玩。”泰宇粘住了在豪，一副“我就不走”的架势。
　　“好啊，那你告诉叔叔，我们一起到那边玩。”馨瑛做了个打指语的手势。
　　泰宇乐颠颠地告诉了在豪。在豪没说话，拉过他的小手，用指语作了回答。
　　“叔叔答应了。”
　　“告诉叔叔，泰宇想玩什么游戏？”书房里，在豪盘膝而坐，柔声问身边的泰宇。
　　馨瑛坐在他们对面，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大一小。
　　“猜中指。”泰宇脱口而出。
　　在豪有些犯难了，小时候也玩过这游戏，就是用一只手把另一只手的五个指头握起来，给猜的人看，让他找出被握起来那只手的中指。然而，自己看不见，要怎么猜呢？
　　“怎么猜？”在豪不想扫泰宇的兴，唯有硬着头皮问，但愿现在的孩子有不同的玩法。
　　“是这样，叔叔你闭上眼睛，我用手指头碰你的鼻子，你猜哪个是中指。猜中有奖，猜错要罚。”
　　原来如此，在豪暗暗吁了口气，然后苦笑：不用闭上眼睛那么麻烦了。
　　馨瑛却是暗笑不止：什么？猜中有奖，猜错要罚？在豪，这回你算是遇到对手了。
　　“你先说说，奖什么，罚什么？”
　　在豪此言一出，馨瑛“嗤”地笑出了声：在豪，你怎么抢我的台词啊？
　　“猜中了，我让叔叔弹一下手背；猜不中，叔叔让我弹一下手背。”和小伙伴们玩时，惩罚是互相弹额头，这回是跟大人玩，弹额头显然不敬，泰宇现改了一下规则。
　　“那阿姨呢？”在豪坏坏地提醒泰宇。
　　“阿姨也玩，但规定不一样。”泰宇一本正经地说。
　　“为什么阿姨要不一样？”馨瑛搞不懂小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因为阿姨是女的。”泰宇理直气壮，“所以罚的方法不同。”
　　“哦？怎么不同法？”馨瑛越发感兴趣了。
　　“不告诉你，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泰宇洋洋得意。
　　馨瑛脸上立时挂出一个大大的“晕”字：今天是怎么了？竟遇到一个幼儿版在豪，怎么说的话跟事先约好了似的。
　　在豪很快就知道了泰宇的安排，笑得东倒西歪。
　　游戏开始了。
　　泰宇把细嫩的手指头往在豪鼻尖轻轻一点，奶声奶气地问：“这是中指吗？”
　　这实在很难猜，人的食指、中间和无名指本来就差不多，只凭在鼻尖一点的感觉就要判断出是哪个是中指，几乎不太可能。姆指和小指容易辨别，但小家伙当然不会用那两个手指去点。于是，尽管在豪要求泰宇多点几下再猜，还是屡屡猜错。七八次下来，只蒙对了一次。在豪乐得哄孩子开心，总是按足要求，握好拳头让泰宇弹那突出的关节。有时泰宇弹得用力，在豪还故作痛苦状，声声讨饶，逗得小家伙神气十足。
　　玩了一会儿，在豪提醒泰宇，阿姨还在一旁呆着呢，我们得和她一起玩，不然她会很可怜。于是，泰宇把目标转向了馨瑛。馨瑛刚才一直在看在豪跟泰宇玩，瞧出了点门道，小家伙总喜欢先伸食指，再伸中指，然后伸无名指，接着调转顺序来一次，如此反复。果然，馨瑛一击即中，第一次就猜对了。泰宇愕然地看着馨瑛，小蛋脸有些发红。
　　馨瑛把手往他面前一伸，摊开手掌：“阿姨的奖品呢？”
　　泰宇扭捏了一会儿，终于爬过去，蜻蜓点水似的在馨瑛脸上亲了一口。
　　“这就是奖品？”馨瑛看看泰宇，又看看在豪，笑得难以自控。
　　泰宇又羞又委屈：“除了妈妈、外婆和奶奶，人家……人家还没亲过别的女生呢。”
　　馨瑛捂着肚子告诉了在豪，很快，在豪也捂起了肚子。
　　泰宇被两个大人笑得有些恼火了：“不许笑，阿姨快点再猜！”
　　泰宇故伎重演自然又输了，于是，他不得不再去亲馨瑛。一来二去，馨瑛的脸被他亲得有些湿漉漉了。馨瑛开心地拉过在豪的手，当手绢一样地往自己脸上抹。在豪任她摆布，一脸无辜加无奈。见泰宇垂头丧气，馨瑛决定让小家伙赢一回，也好看看他所谓的惩罚是什么。
　　“噢，我赢喽，我赢喽。”馨瑛的答案刚出口，泰宇就高兴地跳了起来，拍着手掌，突然恶狠狠地说，“阿姨，我要罚你。”
　　馨瑛装出一副可怜相：“泰宇别太凶哟，阿姨怕。”
　　泰宇有些幸灾乐祸，但转瞬又心软了，轻轻摸了摸馨瑛的脸：“阿姨别怕，很简单的。”
　　见馨瑛不太相信他的话，泰宇很诚恳地说：“真的，不骗你。”然后用手指了指在豪，“你去亲叔叔一下就行了。”
　　馨瑛立刻低下头，掩面狂笑。怕被泰宇发现，不敢出声，只好死命忍着。
　　泰宇以为馨瑛难过，有些纳闷地过去安慰：“阿姨你别怕，我跟叔叔说说，他不会反对的。”说完当真跟在豪解释起来。
　　馨瑛眼睁睁看着在豪嘴角慢慢扬起异样的笑容，心想：完了，今天算是彻底败在这一大一小手里了。
　　“叔叔同意了，阿姨你快去吧。”泰宇又凑了过来
　　“泰宇呀，”当着孩子的面亲在豪多不好意思，馨瑛决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跟泰宇打起了商量，“你输了，阿姨让你亲，现在阿姨输了，你该让阿姨亲才对呀，跟叔叔有什么关系？对不对？”
　　“不对。我输了，亲阿姨，阿姨输了，就得亲叔叔。”泰宇小嘴一撅，一副不容商量的架势。
　　“阿姨为什么非要亲叔叔呢？”馨瑛不肯放弃努力。
　　“因为……因为……”泰宇吱唔了半天没说出所以然。
　　馨瑛高兴了：“看吧，没道理对不对？你过来让阿姨亲一下咱们就扯平了。”唉，这回抢了在豪的词儿了。
　　“不行！”泰宇叉起了腰，“阿姨就得亲叔叔。”
　　“不干！”馨瑛学着泰宇的样子，撅起嘴，“你让阿姨亲一下，不然就不玩啦。”
　　泰宇一见情况不妙，撒起泼来：“阿姨坏，阿姨耍赖！”边说边向在豪告状。
　　在豪难得见识馨瑛调皮的一面，乐不可支：“泰宇呀，阿姨怎么会耍赖呢？她是不服气。你告诉阿姨为什么一定要亲叔叔，她就会答应了。”
　　姜在豪，你是铁定了心要捉弄我是不是？馨瑛狠狠瞪了在豪一眼。
　　呵呵，李馨瑛，你一定又在瞪我吧？对不起，这回可不怪我。
　　在豪和馨瑛这头各怀心事，泰宇那头开了腔：“说就说，阿姨你一定要亲叔叔，因为……因为……大人们都这样！”
　　啊？什么叫大人们都这样？馨瑛皱起了眉。
　　见她一脸茫然，泰宇头头是道地解释上了：“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唉呀，这年头的电视节目真是教坏小孩，馨瑛暗忖。
　　“那个……我爸爸、妈妈也是这样的嘛。”怕理由不够充分，泰宇又补充了一句。
　　馨瑛苦笑：秀兰呀，你也太不小心了吧。
　　“可是，这样不公平。阿姨让你亲了，你为什么就不能让阿姨亲呢？”馨瑛唯有相信坚持就是胜利，死不松口。
　　“因为我是小男生，除了妈妈、外婆和奶奶，其他女生都不可以亲！”泰宇胸脯一挺，神圣不可侵犯。
　　得，再说下去，岂不要落个强吻纯洁小男生的罪名？罢了，馨瑛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姨不许耍赖，快点亲啦。”泰宇咄咄逼人。
　　“好吧。”馨瑛突然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凑到在豪面前，尽量挡着泰宇的视线，轻轻在在豪颊边吻了一下。
　　怎料泰宇在一边不乐意地大叫起来：“不算，不算，我没看见，阿姨你又想耍赖！”
　　在豪只顾眯着眼笑，馨瑛却是尴尬至极：看来，今晚“耍赖”这个词是跟定我了。
　　泰宇往在豪和馨瑛身边一坐，目不转睛地盯着馨瑛，嚷道：“重来。”
　　馨瑛想起头一回在课堂上见到在豪，那时真是恨得牙痒：怎么会有这么难缠的学生？如今看来，在豪实在算不得什么，泰宇比他有前途多了，将来绝对是个能让所有老师撞墙的家伙。抵不过泰宇的催促，馨瑛只好又亲了在豪一下。没想到泰宇再度语出惊人：
　　“不行！要亲嘴的。”
　　“什么？”馨瑛顿时两颊绯红。
　　“电视上都这样。”
　　“泰宇乖，不闹了啊，咱们玩别的游戏好不好？”馨瑛黔驴技穷，试图转移视线。
　　“不嘛，就不嘛……”泰宇干脆躺在地上，打起了滚，甚至扯着嗓子准备哭了，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馨瑛实在搞不明白，这孩子为啥这么坚持。想来想去，也只能把责任全推到电视节目身上了。馨瑛把身子往前一倾，嘴唇和在豪的轻轻一碰，立刻移开。
　　“好棒，好棒！”馨瑛这下快如闪电的动作，并没有逃过泰宇的眼睛，他开心地拍着手掌，又跳又笑。
　　馨瑛脸上再也挂不住了：“泰宇呀，渴了吧？阿姨给你拿果汁去。”说完落荒而逃。
　　泰宇乐滋滋地拉着在豪的手说：“叔叔，阿姨很乖吧？你很高兴对不对？”
　　在豪宠爱地摸了摸泰宇的头，甜甜地笑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客厅里的人逐渐结束话题，这才发现，真正的主人早被晾到一边去了。大家有些惭愧地来到书房外，准备告辞。轻声敲了敲门，没反应。贞淑推开房门，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终生难忘：泰宇趴在在豪大腿上，缩成个“S”型，睡得很香。馨瑛倚着在豪的肩，双目微合。在豪一只手轻轻拍着泰宇的背，另一只手搂着馨瑛的腰，笑容里溢满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