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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南衡 ...

  •   暮秋,荒草漫布的庭院,午后的阳光静静洒在一颗光秃的槐树下,这棵树已经死了十年了,却仍没被换掉。树下的长椅上,睡着一名瘦骨嶙峋的女子,灰败的脸上不见当年倾城的颜色,她的身上盖着一条很旧的毛毯,这样一个午后,气氛静谧的诡异。
      直至未时三刻女子还在睡,也没有人叫醒她,若不是她的鼻翼仍旧为不可察的翕动,恐怕,与死人无异。
      午睡醒了的孩子们隔着高高的院墙在临街玩耍着。
      “儿郎少,扎总角,绕着小花团团跑。”
      “儿郎少,扎总角,绕着明明团团跑。”
      “……”
      “……”
      孩子们喊得儿歌,里面叫着同伴的名字,欢快的声音冲淡这园子的冷清。长椅上的女子缓缓睁眼,死气沉沉的眼眸放空,怀念的看着院墙,那是声音传来的方向。
      时光不肯在思念的日子里缩地成寸,隔着时间海,那是你我永远回不去的过去。
      “摇啊摇,十五摇过春分就是外婆桥。”孩子们欢乐的世界,十年前与十年后,竟然出奇的相似。让人仿佛走错了时空,真怀疑这只是一场梦。
      睁开眼,她还是街角那个不敢上前和众人玩耍的内向小女娃。
      想来,身上的罪孽太多,当初在庙中许的愿,佛祖大概不应罢。
      尽管,她只是小小的贪婪着那一刻的岁月静好。
      她本应该在她的江湖,过着她的恣意人生,快意恩仇。就像话本里许多的侠女一样,开怀便笑,伤心便提上一壶酒,到那最高处的山丘边喝边叹,任由路过的人们把她当成疯子。众人皆醉我独醒。
      可因为他,她只得回府,丞相与王爷联姻。
      从此闺阁高束。因着他本不爱她,娶她也是为了借势,所以她即使是正妃,在王府中的地位仍旧不如一个妾。她不计较这些,只要父亲安好便是了,舍了这自由身,总要换来些什么的。
      后来,他的地位稳固,培植了许多自己的势力,她的爹在朝堂上已不如当年,一再贬官,与他已构不成威胁,又没有了利用价值,于是她的家便可以家破人亡。因他施舍的正妃之位,才保下一条命。可是,他却没问过,她想不想活着。
      在一年后,他铺十里红妆迎娶回一个侧妃,第一个侧妃。除她这个名不副实的正妃,除一干小妾之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主人。
      两个人过得很好,至少他很爱这个侧妃。一日听到下人们嚼嘴皮子才得知,哪位侧妃在王爷年少落难时,于王爷有过救命之恩,两人仅凭一角绣帕便相认了。
      她回到房间,一把火烧光了当年八岁学艺前绣的所有绣品。
      再后来,他正式入住东宫,其他皇子有一个与江湖魔教勾结,一日他寻访一处县乡,被江湖中人重伤五脏,还下了毒。一干影卫死的只剩一个跑回王府报信。
      一群女娇娥着急了只会哭,她携上药箱和两只生死蛊连夜轻车快马,跑死三匹才终于寻到他处。有时候她也会恨自己。他已是与自己杀父之仇,灭门之痛不共戴天之人。为什么自己控制不了自己……
      南疆圣山关门弟子的生死蛊,江湖多少人垂涎,于这夜,再无消息。
      一生两蛊,调养十年方才大成。一生蛊,一死蛊,说白了就是吸食下了死蛊之人的生命养分,喂前植了生蛊之人。
      怪不得他醒来,内力一下子多了十年之久,怪不得他震碎了五脏六腑却一夜之后完好如初。
      他连夜赶回京城王府,甚至不知,客栈隔壁有人正在饱受五脏六腑尽碎的生不如死。
      她轻笑着,疲惫的合上眼。已是日入一刻了,在不久就晒不到太阳了。
      那该有多冷啊……真的好冷……好冷……
      犹想起上辈子最喜欢的那首歌,我,等你到35岁。
      别那么残忍
      有人正燕尔新婚
      有人江水上冰冷
      天黑下来,她缓缓扶着长椅起身,模糊的光线里,似有人影略过,她看那方向……主院?
      强撑着力气,她扶着墙,两年来第一次离开庭院。而主院已是火光冲天。
      打杀声,尖叫声不断,家丁进进出出挑水灭火,影卫们疯狂追击黑衣人。
      黑衣人面对他和众影卫的围攻竟然有条不紊,边打边向院门口这边退去。她的目光一凛,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抽了家丁的佩刀,一个刁钻的角度迎上黑衣人。
      像是回光返照一样,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回到了江湖,回到了曾经梦境一样的日子。身上病痛不再。
      虽然没有了内力,虽然五脏六腑绞碎了一样的疼,但她就是知道自己有把握。
      刀插在黑衣人胸前,为她的罪孽添上最后一笔。
      众人看到她在与黑衣人斗在一处,竟无法插手的时候,就知道这两位的绝世之处。只是大家没有想到,这位极其低调的王妃会是这么厉害。
      她几乎站不稳,可脸上却难得的笑了,口里喃喃道:“若以命搏之,也并无不可能。”
      缓缓转过身,周围的家丁、侍卫、丫环,匆匆忙忙,但这些喧嚣,已如红尘远去。
      她的目光里,只剩那个一脸震惊看着她的人。那个她爱不敢爱,恨不能恨的人。
      “脸上……沾血了呢……”她轻柔的抽出丝帕,向着他走了两步,却好似隔着无尽深渊。
      身上的米色布衫迅速被渗出的血染成了绯色,而她,终是倒在地上。
      南衡飞快的搂住她,却发现记忆中神采飞扬的女子,瘦的只剩了骨头,血,不要钱的往外涌。
      丝帕掉在地上,那是最后一条绣品,上面是她的名字。飞雪。
      怪不得,他拿着“飞”那一半的帕子找到柳飞飞,那帕子……竟原只是他当年匆忙撤下的一角。
      林飞雪……
      南衡,如果我还有来世,不会再等下一个十年了。
      不是我等不起,只是觉得那太苦了,不值得。
      ………………
      那个说等到35岁的人,早在这一天就跨过了生死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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