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引》不言羽

70、九、天下

　　要是让尤宇来形容这起案件最后的结果，那就是混乱，彻彻底底的大混乱。等到他注意力集中地把拓片全部弄好站起身来的时候被眼前围观的群众吓得差点掉进鼎里面去。
　　“那个——这位道友。”穿着八十年代服饰留着长长的胡子怎么看怎么不搭调的修道者询问道，“听闻你手中有九鼎的拓片。”
　　事后尤宇很庆幸至少修道者还偶然会跑到人间来学习一下常识，他们之间的代沟还不算太大。
　　“能否让我等也观赏一二？”九鼎啊，自秦汉之后就看不到的上古遗留，即便没有法力也能丰富很多的知识。
　　尤宇的笑容看起来像抽筋，“这个，到时候我复印一份给你们。”这么多狼一样的目光盯着他还真是恐怖。
　　“复印？”这位有点不懂。
　　“就是给你们一份拓片。”边上的王云华这几天一直在充当翻译，“你们谁要喜欢都可以拿去再复印。”人人有份，让他们之间不要起争执最好，反正拓片也不是什么国家保密资料。再说了这群家伙整天窝在深山老林里也不会有什么消息外传。
　　“哦哦。”这位连连道谢，“多谢多谢，现在要想看到这些上古的遗留已经是大大不容易了。”
　　尤宇一点不这么觉得，他在朱宣家看到的有名的东西委实有点多。
　　姬然在他边上撞了他一下，然后笑着向这群三山五岳凑出来的估计里面肯定有非人类成分的家伙们说话，“到时候大家一人一份，现在也已经很晚了，警方还要处置现场，请大家先回去休息吧。”
　　这话说得在理，他们也看出眼前这位姑娘的身份不简单，他们虽然身处隐秘之处，有时候跑到凡人社会还是会碰到特别事务调查科的人的，有些门派甚至还在里面有自己的门人，所以领头的几个说了几句之后也就一哄而散了。
　　尤宇大大地摸了把汗，这么大的阵仗让他有点紧张。
　　“没事。”姬然倒是看多了，“之后就由特别事务调查科的后勤组接手了，你不用担心。”看看那边又带着这一群回去的王云华王姑娘，姬然深觉得朱宣在和这位姑娘交流的时候是别有深意的，“尤宇，我觉得这位王姑娘很有潜质啊，说不定朱宣打的就是拉她进特别事务调查科的打算。”
　　“是吗？”尤宇收好九鼎的最后一份拓片，正看到在他面前的巨大炉鼎如同电影中拍摄的变换场景一般消融在空气当中，“白奇和我说过年后特别事务调查科要改组什么的。”
　　“嗯，我们以后的编组就变成第零组了。”层出不穷的诡异事件让上面要求他们扩编，正好可以把所有的人员都重新分配一下，“零组和一组、二组都是行动组，人员组成有些不同，三组是后勤组。”其实中间还是有略微的差别的，比如零组的这一群都有上古的背景，一组则是道家和其他家的背景，二组则都是历史上有数的那些留下来的诡异人士，只有三组里可能会有正常人类，不过和这群货待久了还能不能正常就另当别论了。
　　案件是结束了，可犯人在尤宇的眼中依旧是逍遥法外。
　　“在你还没有正式进入状态之前。”姬然这么笑着和他说，“还是先让朱宣去考虑这个问题吧。”
　　短暂的合作之后，姬然还要往北面去处理其他的案件，对她颇有好感的尤宇在告别之后才猛然想起自己家给他的最后时限。
　　“要不先和他们说说，等到明年的时候再带回家？”
　　他也只能先这么打算了。
　　和他有着异曲同工的烦恼的朱宣则在这一天觉得自己彻底解放了。凤羲的父母在看到儿子很好很“幸福”之后就满意地回去了。
　　“累死了。”朱宣趴在自己床上不肯起来，“我没力气做饭了，你做给我吃。”
　　“没问题。”凤羲看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宠溺，“想吃什么？”
　　“你看着办就行。”朱宣表示自己的要求不高。
　　凤羲笑了一下，时间还早，做晚饭还可以稍微等一会儿——
　　“这个什么时候在这里了？”他的眼睛里终于看到了这间房间除了朱宣以外的东西。
　　就在朱宣的床头柜上，现在正放着一个看起来像印章有些像的东西，室内仅有的微微光亮也能让它的表面看起来仿佛有一层浅红色的油脂。它很大，看起来就非常重，上面雕刻着盘绕在一起的九条螭龙，很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这是一整块和田美玉雕琢而成的，看起来鬼斧天工神乎其神，每一条龙都像是充满了生命和动感，就仿佛随时都能从上面飞跃起来一样。美中不足的是印章下面的一角是用黄金做的，非常小的一块，似乎是以前被磕碰过，不过这种上了年纪的黄金的质感已经和玉石印章融为一体，就仿佛岁月在其中消融了它们之间质地的不同一般。
　　“这个？”朱宣顺着凤羲的眼神看过去，也看到了看起来能砸死人的印章。
　　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也都没有说出口。
　　朱宣把胸口的挂件拿了出来，那是他以前曾经带过，在汉武帝肃秋王下葬的时候一起放在棺木之中，前不久又找回来的玉佩，他把这个小小的玉佩放在了那个大印章镶嵌着黄金的地方，很完美，这个契合的部分正是先前撞击之后崩落的部分。
　　“摔的时候只有最疏松的部分掉落了下来，这是其中最大的一块，其他的还有些细小的碎末。”朱宣抓了抓头发，“那个时候就给我做了护身符。”所以这个护身符的玉质虽然只是一般，但是已经是这块玉上最差的部分了。
　　这两个东西，有着相互的联系。朱宣把自己的护身符贴到玉印章的黄金部分上，一缕淡淡的不仔细看就能被忽略的白色灵息在玉章内流转了一下之后涌入了朱宣的护身符之中。
　　“这是帝俊给你的？”凤羲皱起了眉头，“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选择你成为他的继承者了。”
　　在秦朝的时候，将这方玉玺的碎片交到朱宣手中的时候，把自己的灵息带入到玉玺之中的时候，不管是帝俊还是秦始皇都把这个孩子当做了自己的继承者。
　　“这些来自于父王的本质力量，你知道属于哪儿的。”
　　凤羲当然知道，“地维。”
　　那是位于地府之下，九幽之地之下更加幽深的地方，那是世界最底部，是这个世界最为基础的存在，也是帝俊的力量本源，或者说他的本体所在。
　　“那些循环的灵魂，所谓轮回的存在。当所有的魂魄散碎成最基础的灵息的时候，就是从那个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朱宣坐在了凤羲身边，“你都知道的，不是吗？”
　　知道这个本质，明白这个本质的也只有同样身为圣者的这些上古神祇，凤羲的手放在了朱宣的额头上。
　　“所以你就变得辛苦了，不是吗？”
　　朱宣的笑容有些苦涩，“我喜欢这种辛苦，至少比一片虚无要好很多，这是世界，是存在，是拥有和失去的地方。”
　　所以才要守护这些，善良、邪恶、痛苦、快乐，这些所有的所有才是这个世界。
　　“所以——”凤羲拿过他的护身符，都不知道该说从不管事的天帝陛下什么好，轻轻摩擦着这个小巧的东西，能感觉到上面浮雕的轮廓，“这个其实是出入地维的钥匙？”也只有这个意外分离的小玉佩能承载这样的力量。
　　“应该就是个钥匙。”朱宣把玉佩重新挂在了脖子上，“听说这次尤宇写的报告很不错。”
　　“他总算是熟悉特别事务调查科的报告格式了。”要从正规的官方报告到任何可能都会有的特别事务调查科报告可不容易，首先就要克服心理上的障碍，“特别事务调查科改组之后他被编到零组了，我估计他压根不知道零组的概念是什么。”
　　“他以前肯定欠了你们不少钱。”凤羲都轻松地笑了，可怜的尤宇是没人同情了，“让他进特别事务调查科也好，万一要是控制不住的时候起码也能有个办法。那么谁来当队长？”他记得以前特别事务调查科的行动组组长是个上古的兽类，现在分化为几组之后这位最多留任到一组当组长，这个零组——
　　“我。”朱宣哭笑不得，“白奇他们说是我，我说要是过段时间我还没死就去报到。副组长是姬高阳和康回。”
　　“啊？姬家那孩子好像失踪很久了。”朱宣当组长在意料之中，没他压着零组的家伙个个都能翻天，康回据说一直在北冥之外沉睡，姬高阳自从几百年前离开北冥出门之后就不见消息。
　　“别提了，这倒霉孩子学着海参夏眠学着北极熊冬眠，睡在棺材里让人当文物走私出国了都没醒，前阵子玄冥查到他的行踪，一气之下让康回去把他找回来，这不最近一直被玄冥追着骂呢。”
　　凤羲同情了一下玄冥，因为实在看着姬高阳不太靠谱，当初让他成为北帝的时候就特别委派了两个辅神，一个是水部正神共工，一个是冬神玄冥，玄冥的能干可见一斑，有他在完全不管事的姬高阳和康回居然都没有捅出什么大篓子来。
　　“他没把那边给淹了？”
　　“应该没有吧。”朱宣想了一下，“没听说外面有什么海啸或者洪水。”把棺材连同里面的煞星兴高采烈买回去的文物贩子你们太可怜了。
　　“哎——”反正这群孩子就是喜欢胡闹折腾，闲下来就要找些事来做的，想想特别事务调查科真是个好去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让这群精力过剩的家伙找点正事做做，顺便也学习一下凡人是怎么保持平衡的——起码比动不动就淹了地面火烧几千里的好，看看凡人的发明和现在的世界该多有趣。
　　“反正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一旦进入特别事务调查科就要签署约定将自己的力量设定不过高，哪怕是姬高阳和康回打架也只能用手。”叫你们打架，哼！
　　凤羲看着他，忍不住揉了揉朱宣手感很好的头发，“好了别多想了，你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了。”
　　朱宣看着他下楼的背影，嘴角扬起了弧度，一双眼睛黑如点墨，若有所思……

　　初稿：2014-2-5
　　二稿：2014/6/13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