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引》不言羽

52、一、苗裔

　　站在祁连山的一处山脚，朱宣遥望着天际和山峰的交界线，眼睛都被初生的太阳晒得眯了起来。这地方的气候和环境都很舒服，舒服得朱宣都想好好睡上一觉了。
　　“还要多长时间啊老板？”跟着来的小跟班秦商显然体力比不上看着弱柳扶风的朱宣，没一个小时就呼哧呼哧喘粗气。
　　“你平时体育课怎么上的？”朱宣斜着眼睛看他，原先他就不准备把他带来，结果这孩子一听说是去旅游死黏着要跟来，王云华一个眼神飘乎乎地看过来朱宣只能把他给带上。
　　“反正也要个提个东西推个车什么的。你也不缺这点钱。”这位姑娘最近不知道又让谁给惹毛了，说话都夹枪带棍的。
　　朱宣心有所感，当下就把秦商的来回车票都买了，带着这有点傻乎乎的小跟班就走。秦商同学欢呼着说居然有公费旅游的机会，完全没听到边上白奇的嘀咕。
　　“就这小子，当跟班连我都比不上……”
　　到了地方，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着实让秦商小朋友兴奋了好半天，然后麻烦就来了，白奇一下飞机居然吐得翻江倒海，到现在还躺在旅店里长蘑菇呢。朱宣头痛地想着这货长这么大居然晕飞机？以前他工作的时候也不经常飞来飞去好像也没什么。呃——朱宣总算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把半颗心给了他，估计本来灵息就不稳定，再跑到祁连山古昆仑……算了，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朱宣摆明了是要找什么藏在深山老林里的宝贝，哪里没人他往哪里钻，没半天就把徒步前进的小跟班累了个够呛。
　　“我平时就喜欢打个篮球。”秦商一屁股坐倒在一块大石头上，“不是参加越野。”
　　朱宣无奈，“我不是说了你就和白奇待在旅店里吗，我一个人过来就行了。”
　　秦商一脸受伤，“老板你嫌弃我——”
　　那两眼含泪的神情看得朱宣浑身一抖，心中怒吼准又是王云华那家伙教他的，没办法，谁让他对这个表情就是没撤，只好走过去把他拉了起来，“今天就算了，先回去休息吧。”这样下去他的时间安排肯定要大大落后。想要找的东西，想要找的人……
　　“老、老、老、老板——”秦商却拉着朱宣的手僵在原地，浑身上下跟抽风一样，“虫、虫、虫子！”
　　好多好大的虫子，从靠近他们的矮树林下面就如同铺地毯一样迅速无比地爬了出来，仿佛有默契一般把他们围在当中。秦商是个男生，没有女生对虫子天生的厌恶，不过也不是谁都有勇气看到成千上万只巨大的虫子爬到面前都不害怕的，他当下也只能拼命克制自己不缩到朱宣身后。朱宣经常觉得这个孩子虽然考进了大学，平常再家里的保护之下历练太少，虽然为人是真的很不错也很老实肯干，但心理年龄大概还留在高中阶段。
　　他下意识地扶额头，王云华也就算了，这孩子，他年龄还小，他还真不想他知道太多他不该知道的。
　　“老板？”没有丢脸地钻到朱宣身后躲起来，秦商死死拉着朱宣的胳膊，见他们被包围了朱宣也没有什么反应，就试探着摇了摇他的手。
　　扑哧——
　　林子里终于传来了一个笑声。
　　朱宣能觉得秦商拉着他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也不忍心拂开他，只得向着那边苦笑。
　　“我新收的弟子胆子太小。”
　　林中传来的声音带着了然的笑意，显得非常年轻，“我听人说起的时候还不肯信呢，你居然又收了徒弟？还收了两个，好难得。”
　　“我也觉得难得。”朱宣安抚地拍拍秦商的手背，扬声说道，“什么时候你尹祁丹朱也喜欢跑到昆仑上来闲逛了。”
　　秦商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非常普通的大学生，想当年在高中的时候他也就在高三那年努力了一年，心满意足地考上了本地有名的大学，在高考的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路来。父母依旧住在从小就住的老房子里，他出生得比较晚，上了大学的时候父母就已经退休，最近回家的几次居然都没碰到人，打电话联系说是在老年大学的兴趣小组玩得很开心，让他不要担心，好好学习将来找个好工作。
　　可他觉得不等自己毕业就能找到好工作了。
　　目前大学里面的勤工俭学分成了两大部分，一部分是在生活上确有困难的，一部分则是有志愿去做做志愿者或者打个小零工充实一下社会经验的。学校倒是非常照顾那些生活困难的学生，他们的资料都被混在一起，绝对不搞什么当众捐款或者表彰，不会去伤害这些孩子的自尊。
　　秦商属于想要做点事给自己攒点小钱顺便以后有个社会经验可以写的学生，他当初进兴趣社团的时候就被“识人善用”的王云华一眼相中，之后再听说他有这个想法，王大社长大笔一挥就把他扔到朱宣那里去了。
　　“就一个简单的小铺子，朱宣人不错的。”
　　想当初他就是被这么一句简单的话给骗过去的。很多年后秦商同学一边处理特别事务调查科的事件一边内心默默吐槽一失足成千古恨。
　　朱宣这人看起来是真的很不错。不可否认的是秦商同学对他的第一印象真的很好，用文艺一点的话语来说就是那第一眼的惊艳在他的心灵中打下了无以伦比的印象，迷惑了他纯真的意识……
　　“姑娘，在下秦商，是王云华学姐叫我来的。”
　　这是秦商第一句对朱宣说的话，也怪王云华急吼吼叫他过来，没说清楚朱宣到底是什么性别，再加上那个时候朱宣一直穿着他的曲裾，刚开始接触古典文化的秦商压根就分不出衣服的男女款式，看到朱宣长发及腰，容颜清丽就学着古人一个抱拳一个行礼。
　　朱宣倒没有生气，反而看着他微微一笑，“以后就麻烦你了，秦小公子。”然后在秦商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在印泥上一拍在白纸上一按，签卖身契的流程简单非常。
　　再之后……就为了那一句话，朱宣硬是逼着他抄了十遍的弟子规，还是用毛笔抄的，秦商那三个月经常在半夜里欲哭无泪，深刻反省自己算是上了贼船了。
　　不过朱宣还是看着很养眼的，而且相处一段时间之后秦商确实觉得朱宣知道的很多，也愿意教他，举凡历史故事神话资料或者有意思的人物传记之类的，他是听得有滋有味长了不少的学问。
　　这个年纪看起来一点也不大的老板一直被他叫做老板，尽管最开始的时候朱宣让他叫名字就可以，不过他还是觉得叫老板比较合适，朱宣的气场和王云华有着异曲同工的强大。
　　他的这个老板……秦商不是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可在他单纯的心里朱宣并不是坏人，这么想的秦商也就心安理得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变成朱宣的弟子，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看到自己熟悉的世界之外的东西。
　　那天在荒郊野外的树林边上，他看到的人有着非常年轻的面容，看起来甚至二十都不到，但他眉宇间那种重若山川的气息让秦商都不敢说话了。他有着非常俊秀的面庞，很感兴趣地看着他们。
　　“你肯定不是来旅游的，那是来干嘛的？”
　　秦商很想说自己就是个跟班，不过前面朱宣都说了他是弟子，再辩解是不是就越说越黑了。而既然他都变成弟子了，那就看着朱宣出面就行了。
　　要是光是那个年轻人，而没有脚底下让人看着就毛骨悚然的虫子大军就好了。
　　别说他，就连朱宣都有些看不过眼。
　　“你怎么养成这个爱好了？”
　　名叫尹祁丹朱的年轻人耸耸肩膀，手一挥，秦商好像看到了有少许的粉末从他的掌心落下，之后那些虫子就以它们来时的速度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说吧。”丹朱索性坐在了一棵树桩上，“找我什么事。”
　　这样看起来他可要亲切上很多，朱宣能感觉到身边秦商的放松，他几乎是不可察觉露出一个微笑来，“还不是为了这孩子的学弟。”
　　秦商瞪大眼睛看着朱宣都快指着他鼻尖上的手指，配合地啊了一声。
　　“他学弟？”丹朱蹙起眉头，“不是你徒弟？”
　　“不是。”朱宣有的时候觉得这几位真的是在深山老林里待的时间太长了，尽管这边是空气清新环境优美适合居住，不过住着住着就变得头脑简单——咳咳，是跟不上时代了，“是他们一个学校的。”
　　“哦。”丹朱点了点头，“不对啊，他学弟和我有什么关系？”
　　两个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朱宣，后者在努力咬自己的后槽牙，“照道理来说他学弟是和你没什么关系，只不过他那个学弟现在叫百里华崇。”
　　“呃——”丹朱的目光开始四下转悠，“他跑到你那里去了？我还以为他在巫族那里。”
　　“我是知道他以前在巫族那里。”朱宣顿时来了精神，“不过为什么他现在跑到我那里去了？还非常地不客气。”最后几个字拖长了音调强调了一下。
　　“我哪里知道！”丹朱的眉宇间骤然拢上一层红潮，“我都懒得去管他。”那个见鬼的别给他回来，否则要他好看。
　　朱宣也不说什么，就是看着他笑，笑到丹朱不好意思为止。
　　“当年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丹朱无奈，“父亲死后我滞留南方不愿回去还不是不想让他为难，后来再回去我待的时间也不长，一直都没有发生什么冲突。”
　　“就是流言难听了点。”朱宣的嘴角挂着一丝浅笑，“不过你是丝毫不以为意就是了。”
　　丹朱翻了个白眼，“有那份心思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部族管理好，我接掌的可都是当初蚩尤部族中最桀骜不驯不肯归入三族融合之中的那部分，累死我了。”
　　秦商在那边张大了嘴巴，眼前这位到底是什么身份？
　　“纵然再有流言又如何，《山海经》之中你的名字依旧和帝舜并列。”朱宣的笑意收起了一些，“看你们不受外界影响，我也很放心。”
　　丹朱看了他一眼，“所以就没有介入吗？”
　　朱宣也不否认他的观点，径自把话题拉了回来，“他这么多年都在四处游走，我还以为他是要向热爱看热闹的燧人氏学习，哪里想到他去学了巫族的御虫之术。”
　　“巫族的？他要学不会问我啊。”丹朱脱口而出。
　　朱宣觉得自己额头的青筋也有跳跃的冲动，“是啊，要是跟你学，那些虫子肯定就直接咬到我身上了。”
　　“啊？他攻击你？”丹朱边说眼睛还边往朱宣那里出溜，可那眼神中一点歉意都没有，还好像再怀疑为什么在攻击之后这位看起来还非常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