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引》不言羽

44、三、神隐

　　世界上是许多事实预料不到的，比如说那天晚上白奇和王云华的谈话对今后的两人到底有什么意义，又比如说在第二天一早白奇就接到了一件特殊事务调查科必须去处理的案子，这位特别事务调查科的负责人员在查看了一下卷宗之后就扔到了尤宇的案头。
　　“真的只有我一个？”尤宇有些怀疑地给白奇打电话，“你确定我不需要什么助手？”这种上面能打上星星的案子居然让他一个人独自去处理，他就不怕出意外？
　　“不用不用。”没怎么上心，还是觉得先前和王云华的谈话中有些奇怪的白奇正想着要去调查一下她所说的那个百里华崇，“看着就像是一起普通的失踪案，你去看看就行，万一有什么问题就打电话给我。放心，除非是轩辕黄帝出马，否则你肯定能处理好。”
　　“啊？”尤宇还来不及再说什么，那边就挂了电话。翻翻手上的案件资料，和他先前看过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第一页的右上角有一个特别事务调查科的星星戳记，这不免让他有些不安。撇了撇嘴角，他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再说。
　　这件案子要不是由别的地方直接转过来，确实和尤宇曾经经办过的案子没什么不同，一个母亲来报案说自己的孩子不见了。这位母亲似乎也有些大意，说是把孩子放在家里自己出门办些事，等事情办完回来发现孩子不见了还四处找过，第二天傍晚她才想起去报案。
　　尤宇以前也曾经走访过这一类的案件，知道在孩子失踪之后能够顺利找回来的不足千分之一，他在叹息之余放松了一下心情，努力给自己打气说一定能够顺利解决，等到他站在那家人家门口的时候才哭笑不得地觉得自己怎么又变成当年那个刚刚出了警校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了。
　　敲了几下门就能听到里面响起了转动门把的声音，之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看起来年轻的女人憔悴的面庞出现在门缝中。
　　那是一双很难以形容的眼睛，或许是因为室内灯光昏暗的关系，看起来隐约有些泛着青蓝。
　　“你是谁？”她的眼中有狐疑和伤痛，就像那些失去自己孩子的普通母亲。
　　尤宇记得这家的资料上填写的是单亲，那个失去踪影的孩子并没有父亲。
　　“我是来调查孩子失踪的警官，我叫尤宇。”他用非常平静的声音这么告诉这位母亲，“能让我进去吗？”
　　那位母亲犹豫了一下之后打开了门，尤宇松了一口气。
　　呯的一声，门在他身后迅速被关了起来。
　　室内非常昏暗，也许这位母亲过于悲痛，所以让自己掩埋在了黑暗当中，尤宇勉强能辨认出室内的大概布置，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窗帘全部拉了起来，这里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整理了，尤宇觉得有一些零碎的轻飘飘的杂物堆积在角落里，让他看不清家具的一些轮廓。
　　看不清楚，所以尤宇决定先不进行记录，他的记性向来不错，哪怕是问完了出门也能大概勾勒出案情来。
　　“谷女士，能详细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吗？”匆忙赶过来的时候尤宇还来不及去看白奇转过来的案情资料深入分析，等他问完再回去对照也没有问题。
　　那位谷女士沉浸在黑暗之中，略微停顿一下之后就在尤宇的身边坐了下来，这让这位警官有些僵硬，好在室内足够黑，他尴尬的神色对方完全看不出来。
　　距离似乎稍微有那么点太近了，考虑到案情资料上的特别事务调查科标记，他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那位女士扬了扬头，应该是在回想当时的情况，“那天早上宝宝很乖，一点也没有吵我，我就睡过头了，等我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我想宝宝应该饿了，就出去找吃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些，等我回来就发现宝宝不见了！我的宝宝不见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谷女士的声音几乎成了尖利的啸叫，“一定有人偷了我的宝宝！我的孩子！”
　　尤宇的耳膜一阵阵轰鸣，随后女受害者的声音降低，中间还夹杂着嗤嗤的笑语。
　　“还好，你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尤宇诧异，正想开口去问，自己的手机先响了起来。
　　“抱歉，我接个电话。”
　　正好可以找个借口离那位有点疯狂迹象的女士稍微远一点。
　　“喂？”
　　那边是朱宣的声音。
　　“你在哪儿？”
　　尤宇一窒，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的行踪要向朱宣汇报，不过还不等他表达自己的不满，朱宣又接下去说道，“是不是白奇转给你的案子？”
　　这位也知道？想起白奇和他的微妙关系尤宇觉得很有可能，再想起以前在殡仪馆里的场面，难道白奇又找他做参谋了？
　　“是，就是那件孩子失踪的案件，我正在受害人家里询问当时的情况。”
　　“她在你边上吗？”好像是信号不好的关系，朱宣的声音里充斥着杂音，尤宇好不容易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谁？谷女士吗？”
　　“对。”朱宣也听到了信号的问题，声音加高了不少，“你看看她在你身边吗？”
　　“当——”一个字才说出口，转身去看那位女士的尤宇就说不下去了，沙发上哪里还有什么人影，环目四顾也找不到一个人影，难道就在他刚刚打电话的时候那位女士离开了这个房间？尤宇的心中有了一些寒意，“你等等，我找找她在哪儿？”他边说边走向门边，他记得隐约看到过电灯开关在那里。
　　朱宣的声音在杂音的干扰下显得有些急促，“你是不是在很暗没有亮光的地方？”
　　已经不想去知道为什么朱宣会知道的尤宇嗯了一声，指尖已经放到了开关上——
　　“别开灯！”
　　朱宣的声音比不上他按开关的速度，一瞬间刺眼的灯光就笼罩了室内，这让骤然之间感受到光亮的尤宇闭了闭眼睛。也就是那么一刹那，无与伦比的感觉让他觉察出身边有什么东西急速袭击过来，几乎是只凭借着本能压低身体躲开了攻击。
　　一声尖利的啸叫在他耳边响起，训练有素向来能够凭借本能过关的尤宇警官就地一滚闪开了一阵劲风。
　　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眯起眼睛盯着地面，苍白的光线照射下，一个巨大的影子正在他的头顶上翻落，张开的翅膀投下的影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鸟儿。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只鸟，还非常有攻击性？尤宇不敢抬头，他知道很多鸟类的习俗，哪怕它们看起来多么可爱它们也有着尖利的爪子和能够轻而易举就扎进人的眼球的喙。
　　尤宇躲在了沙发后面，发现自己的手机还在接通状态。
　　“朱宣？”他把手机凑到耳边，小心地叫了一声。
　　“我听到了。”朱宣的声音恢复了平静，那些杂音已经听不见了，“千万别被你看到的东西吓到。晚上来我家吃晚饭。”
　　“啊？”
　　这次尤宇确定了，朱宣和白奇不是亲戚也是亲戚，连莫名其妙挂电话的方式都一样。
　　什么叫不要被看到的东西吓？到？
　　尤宇觉得自己真的要僵硬了，他慢慢抬头去看——
　　那真的是一只非常巨大的鸟儿，足足有一个人那么大，浑身青蓝色的羽毛洋洋洒洒地飘落到地面上，尤宇突然间发现自己先前在昏暗的室内看到的堆放在各处的轻飘飘的东西就是那一团团柔软的羽毛。
　　就是那样的巨大鸟儿正违反常识地悬停在空中拍打着翅膀，而让尤宇目瞪口呆的是那只鸟的头部赫然是方才那个憔悴苍白的年轻女人，或者说，他看到的是那个女人的头和鸟的身体。
　　经历过上一次看到的诡异的诈尸现象，至少尤宇还没有僵硬到动都不能动，他的目光和那个人头鸟身的女人的目光对在了一起，恍然间明白为什么这起看起普通的案件会转到特别事务调查科来。
　　下一秒钟，那个人头鸟身的女人就突然从空中消失了，只留下尤宇耳中一声尖利的啸叫，在他有些身体不协调地走出这个房间的时候，那些飘落下来的青蓝色羽毛就像是被热水中的冰块一样融化在空气中。
　　直到尤宇踏出那个楼宇，看到阳光下正在小区里活动的人们才自我安慰这个世界还是很正常的。
　　可惜正常世界中的不正常事件还是需要特别事务调查科去处理的。带着一头的雾水和一脸的不忿，尤宇尤警官按时到朱宣那里报到，凤羲不在，据朱宣说是有人找他商量先前发生的袭击事件。看凤羲的神情就知道不希望他和别人插手，所以他就什么都不问了。
　　“那是怎么回事？”尤宇也不客气，直接就问。
　　“你指什么？”朱宣似笑非笑，这神情看在白奇眼里肯定要让他起无数的鸡皮疙瘩，在心里大呼自己又要被算计了。
　　“失踪案。”尤宇不是白奇，他还是按着自己的思路来问。
　　“失踪？”朱宣皱了皱眉头，“这不是失踪，认真说起来，或许有另外一个很好的词可以解释——‘神隐’。”
　　尤宇看过电影，“被神藏起来？”
　　“或者自己藏起来。”朱宣手脚麻利地给自己和尤宇泡好茶，滚烫的开水带来了温热的气息和茶叶的芬芳，“藏起来的不一定都是记忆，有时候是身形，有时候是外界可见的东西。”
　　“为什么要藏起来？”
　　“因为外界有可能会威胁到自己的东西。”朱宣的视线稍稍越过尤宇，看到外面的门槛上正停着一只颜色非常漂亮的小鸟，黑乎乎小豆般的眼瞳，青蓝色的柔软羽毛，歪着头看起来一副可爱的样子。
　　“威胁？”尤宇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个人头鸟身的东西，不由地神色一变，“失踪的不是她的孩子吗？”
　　“很可能不是。”朱宣不动声色地放下杯子，“不过再怎么说，她确实不会威胁到‘孩子’，但显然是她的存在隔绝了‘孩子’成长的途径，在没有方法之下就选择了消失。”
　　“什么？”尤宇的脸上茫然的神色更加浓重，他就知道这些术士哪怕是业余的说出来的话都够自己猜很久，严重一点的压根就听不懂。
　　朱宣却笑了起来，“还是请当事人来说说比较好。”
　　“呃——”
　　尤宇还来不及说话，就看到眼前一扇庞大的青蓝色翅膀一闪而逝，一个憔悴苍白的女人正站在庭院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