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引》不言羽

34、三、金丸

　　撇开干笑着收拾后续的王云华和赶到现场却没找到罪魁祸首不高兴的刘彻不说，朱宣在离开之后立刻就消失了踪影，等到他再度出现，已经是在自家门口了。
　　可是现在这个门口，和他离开的时候大不相同。
　　朱宣苦笑着看自家就好像完全被泡在水里一样的木门，一点也不想去敲打满是潮湿的青苔的地方，更不要说那些青苔上面还缠绕着一些怎么看都比红线虫还要恶心的东西了。
　　早知道那个时候就不要把河里那个宰了，至少还能起点看门的作用不是……
　　“你什么时候把水鬼招到家里来了？这么臭？”
　　连回头都不用就能知道白奇现在一定是一副嫌弃的表情，这混小子小时候用尿和泥巴往他的白色衣服上抹的时候怎么就不嫌弃？！
　　被朱宣“恶狠狠”的眼神一瞥，自觉说错话的白奇立刻闭上了嘴巴。
　　原先秋水桥下镇压的东西就不少，那只穷奇不过是最上面一层，他的恶气和煞气能够压制住比他更早之前被压在下面的东西，而跑到朱宣家的正是那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束缚在河中的水鬼，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更是因为这里的特殊味道一直徘徊在他们最后的道路上。在朱宣这里他们甚至能幻化出浅淡的人影样子，再现出自己因为一场大雾中迷失方向掉入水中淹死的场景。朱宣有些感慨地能从他们身上嗅到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的不属于死魂该有的气息，和他这里的香气有着非常微妙的共鸣感。
　　非常奇怪，这么长的岁月，即便是最开始的时候是被引诱落下河中淹死，也不应该被这么不管不问放着么长时间后还能化出形来甚至还带动了四周的灵息，那么最可能的原因，就是“那个”了。
　　“应该只是个意外。”白奇如此确定，“不是有谁存心要去害他们的。”所以才没有那么大的戾气，否则借助着其他东西的气息，这几个水鬼的能耐肯定就不止这点了。瞥了身边站着的朱宣一眼，白奇的胆子似乎变得大了点。
　　“是那个东西？”不是他鼻子特别灵，从朱宣家里散发出来的那股香味太明显，瞧瞧这阵仗弄得，那些水鬼也不知道还是人的时候做了什么好事，死了变鬼还能让朱宣这么护着，要不是碍着这栋房子的守护，浑然不知自己浑身散发出香喷喷气味的无害水鬼早就让盘旋在边上的厉鬼吃个涓滴不剩了。
　　“知道还问。”朱宣伸手去推门，就在他白皙的手掌接触到的地方灵息扩散开来，将变得潮湿肮脏的木门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那些不肯走的怨灵发出人类听不到的凄厉叫声，不甘不愿地退了回去。这些可都是能借着水化雾便能在白天出现的家伙，其凶悍程度和只能在夜间出没的不能相提并论，就是这些对朱宣来说——
　　白奇皱眉，这群家伙还真是死了无脑，万一朱宣心血来潮来个封镇什么的……算了，某人已经很久没这么折腾了，最好还是半个字都不要去提醒，否则这里会倒霉的可就剩下他一个了。
　　只不过一个弹指，房屋就恢复了原先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白奇的错觉，貌似这间入住了水鬼的老屋子也轻松得稍微挪动了一下？算了，既然有后面的那片竹林，这屋子哪怕是成了精怪也没什么意外的。
　　一眼就能看到三个半透明湿漉漉的年轻人正围着电视看着什么。他们穿着年代久远的衣物，就好像处在另外一个世界一般对周围的一切熟视无睹，浑然不知自己身上到处都在冒出水滴，一滴又一滴，沿着他们的头发和衣物滴落下来，消散在空中不见。在当初他们的世界里，朱宣不过是一个收留他们过夜的普通人，他们的生命和时间都停留在了那片浓雾中，要是没有谁帮忙恐怕是再也走不出来了。
　　那阵让白奇的鼻子不怎么舒服的香味更加浓郁了，房屋周围被厉鬼催生出来的浓雾环绕之下，飘散不出去的味道在室内诱发了惊人的变化。白奇都能看到前院一角的石榴树下正慢慢长成一些白色的丝状物了，他努力吐了口气，这味道闻多了实在是能扰乱心神，就连他都想咧开嘴把这三只水嫩嫩的鬼给吞了。
　　因为那个东西的缘故，这三只并没有变成很恐怖的样子，除去身上的水湿，他们依旧还是身前的摸样，甚至因为一些原因变得皮肤滑嫩肌骨清澈，要是他们能了然自己的处境并且好好应用，或许能长成鬼仙也说不定。
　　在看电视的水鬼们总算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他们中间的一个回过头来微笑，“你回来了。”
　　白奇一下子被噎住了，为什么会有种那应该是凤羲说的话的古怪感觉？
　　朱宣并没有说话，他径自去拿了一个小巧的手炉，熟练地在香灰中点燃碳块，将一颗裹着金箔的小香丸放了进去。
　　冉冉升起的香气冲淡了那股能够将死者带回生地的味道，那些为此而来的厉鬼们见讨不到什么便宜就逐渐散了开去，原来白奇能看到的浓密雾气也消散了。
　　那三个年纪轻轻就已经死去的鬼魂的身影似乎也越发浅淡，透过他们的身体都能看到电视机屏幕上的节目了。白奇呼出一口气，很是无奈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琉璃珠子来。
　　“给你。”
　　朱宣看了他一眼就接了过来，手指轻轻一点，那三个浸满了香气的鬼魂就变成几缕烟收入了琉璃珠子里。
　　“哪来的收魂珠？”握在手中就能感觉到那股子阴寒，倒是很适合做这些无辜鬼魂的寄存处。当初这些水鬼就是因为“那个东西”的一些残余味道意外身亡，又是因为“那个东西”的缘故这么多年一直被镇压在河底深处，要不是那个墓的关系……朱宣只得想着办法给这些水鬼找个好的去处。
　　“别人给的。”白奇两眼望天。
　　“哦？”朱宣的尾音上翘了一点，眼角也是。
　　白奇的眉头一跳，然后听到门口停车声音的他又放松了下来，“追债的来了。”
　　朱宣的眉头接着一跳，把手中的珠子塞回给白奇，“拿去该去的地方，让他们想办法把香味散出来。”
　　白奇咧嘴笑了笑，然后就在刘彻推门进来的时候消失不见了。
　　就算在路上遇到了奇怪的事，到达香道会现场之后又被王云华抱怨了半天，刘彻依旧是一副优哉游哉的表情。
　　朱宣却是看到他这个表情恨不得立刻消失。
　　“香做得不错。”刘彻随手把钥匙放到了桌子上，似乎是对朱宣给他带来的麻烦浑不在意，“新来的转校生也不错。”
　　略微挣扎了一番，朱宣还是妥协了，“你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不想知道。”刘彻的眼光在朱宣露出袖口的洁白指尖上顿了一下，“有没有新做的香？我车子上的用完了。”
　　这么简单？朱宣疑惑地看着他，不怎么相信眼前这个是处处都管着他的刘彻陛下。
　　“你长大了。”刘彻难得感慨，“突然间发现，我好想管你管得太紧了。”朱宣不比他小太多，只是从小到大他都觉得朱宣是他的责任，总是觉得他还是个孩子，需要自己的照看，但回过头来想想其实朱宣并不怎么需要他的保护，他能自己处理所有遇到的问题，也能在古墓里解决那些诡异的门道。
　　不知道为什么，朱宣觉得自己听了这些话满头黑线。什么叫做“你长大了”啊？唉，可惜现在实在是对这个问题解释不清楚。
　　即便刘彻这么说，他看过来的眼神还是在怀疑某人是不是真的能照顾好自己，朱宣无语地想了一下，决定还是把这些话扔到脑后去继续扮演他需要照顾的乖乖小弟的身份比较好。
　　所以他也什么都没说就从仓库里翻了个小木盒子出来，打开之后淡淡的气息透了出来，金箔的颜色并不夺目，别有一种经历了岁月沉淀之后的柔和。
　　“新做的‘沧海’。”朱宣忙着献宝，“你肯定会喜欢的。”
　　从小到大，似乎朱宣都对刘彻的“喜欢”了解得很彻底，一开始的时候刘彻还会奇怪为什么这孩子这么能猜中自己的心思，等到长大了这种了解就随着时间的变化让刘彻变得不以为然起来。只不过在这个时候，似乎稍微的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怀疑。为什么他从来没说过关于香的事朱宣就知道他喜欢香，明明记得是朱宣塞给他香之后他才发觉自己真的很喜欢，还尤其喜欢朱宣给他的香，期间他也不是没去过那些香道展或者沉香展，但那些香味冲鼻的味道让他退避三舍。
　　他发愣的时间有点长，长得朱宣脸上的笑容都有点挂不住了。
　　“你不喜欢吗？这个可是三十年的沉料做的了。”他还能不知道这位的喜好？不经过长时间的沉淀做出来的合香总有点辛辣的味道，点起来烟味也重。他家陛下喜欢的是那种悠然恬静带着自然味道的香——简单来说，就是死贵死贵的那种。好在朱宣的仓库里多的是存货，弄些好闻的东西出来很简单。
　　刘彻皱着眉头捏了一颗小丸子出来，真的很小，还没有他指甲盖大小，但是放在香炉里面熏出来的味道能弥漫整个房间。他平常闲暇下来最喜欢做的就是在自己房间里放置一个电香炉，点上一炉子看看书听听音乐舒缓一下心情。朱宣的做香的能力有多好他以前并没有什么概念，这次跑到王云华举办的香道会上才明白这位是个不可多得的高手，一堆香道狂热分子围着他要朱宣的联系方式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这小子干了什么作奸犯科的事了。几乎是用蛮力摆脱了这群家伙跑回来却发现朱宣捧着这些个金豆子给他献宝。
　　这小子……
　　刘彻陛下对着那个苦兮兮的笑容觉得应该撤回自己先前的想法，还是看着他点好，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他也不好对朱宣的父亲交代，当年可是那位亲口亲手把朱宣交给他照顾的。
　　朱宣当然不知道刘彻的心思，要是他知道了大概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露出这样的神情。
　　“我挺喜欢的。”刘彻毫不客气地收下，“最近你这里的房间有空吗？”
　　“你的房间一直空着啊。”朱宣还以为他要回来住，不禁有点悲哀自己最近的自由实在是有限啊有限。
　　“我是说客房。”
　　朱宣看了一眼那边，所有的痕迹都随着三个水鬼的消失不见了，现在客房可是干净整洁得很，“空着呢。”
　　“卫青回来住一段时间。”刚来的路上接到一个电话，那家伙拜托他找个临时住处，卫家的老宅久没有人居住，不怎么好打理。
　　“啊？”朱宣的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
　　“另外，考古队找你。”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