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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六、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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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淡的光影从窗户外面透进来的时候,能听到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天气变得暖和之后这些来自于北方的小鸟就在这座小镇里住了下来。尤其喜欢在老房子的房檐下穿梭。不时有嫩黄的嘴角从深色的房檐中伸出来,一张嘴就是一连串清脆的鸣叫。
朱宣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能看到透过窗户的薄薄晨曦,青色的帷幔变得半透明,将初升的金红色太阳晕染得一片青色迷蒙。
有谁在室内点燃了香薰,窄小的室内弥漫着一股清凉宜人的味道。这里的窗户并没有安上玻璃,还是按照以前的做法糊上了纸,一扇关着一扇开着,风从外面吹进来,帷幔轻轻飘动着,就好像完全没有重量一般。
倏地一个小小的影子出现在窗沿上,细细的小爪子动来动去地跳跃着,喳喳的声音惹人喜爱。
这里是他的房间。
朱宣按住了自己的额角,刚想要翻身起来,却差点激动得掉下床去。
就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人侧着身子躺着。近乎于相同的眉眼,近乎于相同的五官。阖上了眼瞳之后增添了一份独特的静逸。那是凤羲,在这世界上唯一和他相同相似的人。
朱宣坐了起来,凤羲除了把自己的鞋子脱掉之外还是昨天那一身装扮。眼角眉梢带着些疲倦。朱宣突然觉得自己亏欠了他不少。
凤羲的睡眠并不深,朱宣一动他就清醒了过来,用手指当梳子梳理了一下头发,半长不短的头发都要被外面投过来的光晕染成青色了。
“好点没有?”凤羲的声音有些沙哑。
朱宣身上是一件宽大的白色汉服,回忆了一下还是不记得昨天晚上谁帮他换的衣服。只得摇了摇头,“昨天怎么了?”
凤羲翻身坐到了床头,闻言淡淡笑了一下,“白奇带你回来的时候你就不省人事,曲如秋也过来了一次,把尤警官打发走费了不少功夫。”
就在和白奇见面的时候,那位好不容易恢复状态的穷奇一族族长发现朱宣居然不声不响地倒在了他身上,叫都叫不醒。天晓得他那个时候有多恐慌,也不管在这里施展能力会有什么影响一个闪身就回了宅子。凤羲察觉不对也匆忙过来。
“疲劳过度。”充当临时医生的凤羲看了看朱宣再看看天花板,“我来处理就好。”
白奇的眼神中充满了不信,“疲劳过度?”
凤羲深吸了一口气,“说疲劳过度也没错,还需要我多说吗?”
那样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白奇低下头去。
“我从来不希望他这样。”他拒绝过多次,奈何对方一意孤行。
“白奇。”凤羲叫了他一声,“你也该明白他没有选择。”
点燃龙涎,把人放到床上,凤羲在这一天晚上耗费的心力要比过去几十年都多。想起自己和朱宣还是小时候那次,在外面遇到麻烦也是自己上去挡住。那次自己好像昏睡了不少时间,醒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搬离那座小镇。在外漂泊多少年之后又回到这里。父母尽管不是很高兴还是尊重了他的选择。
回来这里,路上意外被托付了一个名叫江小南的女孩,看到朱宣还是老样子,一瞬间欣慰的笑容爬上嘴角。这就好像是离家许久的人回到家中,却发现自己所怀念的一切都还是原样,岁月不过增加了它们的沉淀,和自己的想象融汇在了一起。
轻轻帮睡着的朱宣把覆在额头上的发拨开,在满头的青丝中发现了几缕银白。骤然间想起不管是一时的消耗过度还是带着过去的影子,眼前这个人都应该是一头白发。还记得青色的绳结缠绕在白色的长发上,朱宣那种干净透彻的气质没有任何人能够模仿出来。恍惚间沉睡在床铺上的依稀是过去少年时的模样。他们结识多久了?漫长的岁月消融着彼此的不同。印象里自己去过很多地方,绵延的山脉,永不停歇的大河,雪山上洁净的雪地,沙漠中灼热的温度。似乎都没有那座青山上的景色美好,穷桑树下穿着白衣的少年似乎就是他长久以来一直记挂在心中的梦境。
现在梦境醒了,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
“刘彻打过电话过来。”凤羲把一声无言的叹息压在心底,他的嘴角一直都留着一抹温柔的浅笑,“你觉得你最好准备一下。”
朱宣茫然,“准备什么?”
叹了一口气,凤羲觉得还是提醒他一下比较好,“先前你生病的时候刘彻就很担心你的身体有问题。那么——”
他没有说下去,朱宣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不用担心。”吓完人之后凤羲还记得安抚,“照你目前的情况应该是查不出什么大问题的……”小问题他就不敢保证了。
长久以来,朱宣的监护人都基本上处于失踪状态,可以说从十六岁开始那位和汉武帝同名的表兄就成了他实际上的监护人。举凡生活琐事只要找刘彻肯定没问题。前一次因为水痘生病朱宣已经在刘彻那里留下了一个身体虚弱的印象,现在要想说服这位表兄他的身体健康完全没问题估计是不可能的了。
刘彻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就如凤羲所说的,臭着一张脸的汉武大帝陛下压根不想听朱宣的解释,拉了人就去市里的大医院做检查。在凤羲怜悯的目光下可怜没做过任何医学检查的朱宣被医院里的医生折腾到了晚上才回家。
“他们就差没把我解剖开来看问题了。”瘫在沙发上的朱宣觉得下地狱还比去医院检查舒服点。
凤羲想笑,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刘彻拿着检查单子一脸铁青。
“心肌炎,你是越来越能耐了。”
朱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好了好了,他也不是存心的。”凤羲上前劝了劝,在心底加上一句某人是故意的,“这几天我在这里照顾他,你生意忙,不要太操心了。”
刘彻的怒气总算是消下去一点,“今后给我九点就休息。”
“啊?!”朱宣惨叫,晚上的时间是最美好的,夜深人静的时候最适合修补古董,也最能感受到来自于过去的气息,他居然残忍地剥夺了他的兴趣爱好。他要抗议……
刘彻眼珠子一瞪,朱宣缩缩脖子乖乖爬上去睡觉了。时钟正好指在九点上,某人还真是够“乖”的。
等到当事人走上去,刘彻才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他看着凤羲,“他有很多事我不知道,但是你知道。”
凤羲拿着杯子的手指微微一动,大家都是聪明人,该说什么果然都明白,“他会没事的,我保证。”
“我信。”刘彻把医院给出的报告放在桌子上,上好的阴沉木做的木桌在暗处有独特的光泽,“他很相信你,我也相信你。”所以在凤羲回来后他就没有再过多追问朱宣的秘密。如果他真心想问,那么朱宣会告诉他吧,可是他没有把握自己知道之后和朱宣的关系是不是还能如先前一样,所以他选择不去问。
“朱宣很在乎你。”凤羲将杯子放在桌面上,“你是他的家人。”从许多年前,到许多年之后,不管轮回如何,朱宣一直都在乎眼前这个人的魂魄。
许多年之后,刘彻想起当年的谈话才明白凤羲真正的意思,而那个时候青山之颠就展现在眼前,另一个世界早已消隐在一片云雾之中。
楼下的两位在为同一个人伤脑筋,楼上的那个则完全没有一点自觉。走到楼上休息是休息,可是他的手机是随身带了上去。通过手机既然能和外界联系,顶多也就是身体休息了,脑子仍旧在忙碌。
首先打电话进来的白奇。
“没事了?”劈头就是这一句话。
朱宣在白奇看不到的地方笑了一下,“没事。”
那一侧长久都没有声响,随后一句当心身体就挂断了。
朱宣想想现在白奇要比他不舒服很多,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刚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上想要躺下休息,电话铃又响了。一看是曲如秋的。
“喂?”
“我还以为你已经没力气爬起来了。”曲如秋的话语里似乎带着笑意。
朱宣没好气,“有你这么咒我的吗?”
“我早就指望着你安分点休息一阵子。”
“是啊,很久以前就说过了。”
曲如秋也沉默了一会儿,“真的没事?”
“没事。”
或许只有亲口听到才能放下心来,白奇和曲如秋都在关心朱宣,他明白,却不想多说。
再之后的一个电话让朱宣有些意外。
“我想你大概已经忘记明天的事了。”刑天声音里的笑意一点也不比曲如秋少。
这下沉默的轮到朱宣了,他是真忘了。
“约定的是明天?”就算原本是记得的,经过今天医院的折腾也已经从他的脑海里消失了。
“没错。不过我想需要改约。两周之后如何?”
“我溜得出来就没问题。”他是有家长的人。
“哈哈。”
听得出来对方很开心的朱宣翻了个白眼,“到时候再说,大不了再改期。”
“嗯。你家那个小徒弟挺有意思的。”
“嗯?”
“让你家老三老四看着点,我觉得嫪毐的动作有点大,但不知道是不是冲她去的,也可能是他在找另外的东西。”就连刑天都觉得江小南不过是对方正巧可以摆在台面上的靶子。
“另外的东西?”朱宣的眉头勾了起来。
“我这里可是提醒过你了。”刑天语调轻松,置身事外什么的真是令人心情愉悦。
“好吧,多谢了。”
挂上电话,朱宣算是睡不着了。想了半天还是回忆不起来嫪毐可能在找什么,那么剩下唯一的途径就是保护好江小南,那小姑娘还是非常不错的——其实朱宣一旦进入师父模式,但凡有一点伤害到徒弟的可能都会被他掐死在萌芽状态。
“还没睡?”
朱宣还没想出所以然来,凤羲倒是先上来了。
看到他就不由有点生气,“都是你找来的麻烦。”
凤羲不在意地笑笑,“别说没有你的份。”
“哼。”舒服地抱着被子在床上没形象地滚了滚,很满意床铺柔软度的朱宣满足地像只得到了鲜鱼的猫,“反正有什么麻烦你负责解决。我是病人,我要休息。”
凤羲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相当无奈,“我知道了。江小南那边我会负责,不过你决斗的事情要不要我帮忙告诉刘彻呢?”
朱宣哀号一声,把被子盖过头顶——
“凤羲,你是我的克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