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引》不言羽

12、一、凤羲

　　曲如秋进门的时候正看见白奇坐在朱宣老宅的客厅里不断敲击着键盘。看见他进门抬头瞄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曲如秋的眉头一紧，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把烧了一半的香烟从对方嘴里抽出来按灭。
　　“禁烟。”冷飕飕的一句，让正为自己的报告冒火的白奇汗毛一紧浑身的燥热顿时消散。
　　再撇一眼手提上的内容，曲如秋的声音更加冷，“过限期了还没写完？”
　　白奇干笑，“这不是在照顾朱宣……”
　　曲如秋冷笑一下，已经快要到中午饭的时间了，应该被他照顾的人还在楼上，照顾人的人已经开始用二手烟准备毒害谁了？
　　“还没起来？”
　　“不知道，我不敢进去。”白奇摇头，“这几天他很累，昨天晚上我来的时候他还硬煮了碗粥给我。肉糜粥的味道不错。”那都不是晚上，是凌晨了，所以白奇觉得朱宣还没起来算正常。
　　曲如秋顿了一下，看了看有点摸不着头脑的白奇，然后踏着木质的楼梯就上去了。
　　白奇在下面摇摇头，听到楼梯不多久就响了起来，下来的不是曲如秋，是朱宣。
　　老宅的主人走路的姿势就好像在飘，一双漆黑的眼瞳一会儿看左一会儿看右。吓得白奇停下手上的动作直愣愣看着他。
　　“味道不错？”他脸色惨白得阴森森的。
　　白奇什么都想不出来了，就剩下一个念头，要糟糕了！
　　“我想揍人。”朱宣的声音很轻柔。
　　白奇飞奔一样拿上自己的电脑跑出去，“我还有事，先走了……”
　　朱宣站在桌子边上，眨眨眼睛。
　　跟在他身后的曲如秋这个时候才走出来，“你怕他会发现？”
　　朱宣脱力一般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额头上冒起一层虚汗，“他又不笨，时间一长肯定会猜到什么。可是只要等到七天之后，他就算是再想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曲如秋看看他，“本来你可以多花些时间说服他的。是因为凤羲回来了？”
　　朱宣没有回答，他的双眼微微垂下，什么都没有再说。
　　凤羲回来了，这个消息在秋桥镇传开的时候人们脸上都带着一些惊讶。毕竟当年凤家全家都搬离这里的时候他们的大人可是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回来的。
　　那大概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凤羲也就比朱宣大5岁，也还是个孩子。当年那几个孩子调皮，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跑到了距离镇子足有几公里的乱葬岗。直到三天之后几个孩子被找到凤羲就一直昏迷不醒。凤家当年为了这件事和朱家刘家闹得很不愉快。最后为了求医带着凤羲离开了。
　　镇子上的人都知道凤羲那个时候和朱宣最要好，也很想知道当年凤羲昏迷不醒之后为什么还是个孩子的朱宣表现得异常冷漠。可惜到目前为止他们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整个镇子也都知道，两个稍微有点连带血缘的孩子其实长得很像。
　　凤羲有一双略微带着春意的青色温暖的眼瞳。因着年龄的关系比朱宣略高一点。略长的头发遮盖了白皙的脖颈。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是个能让人觉得很舒服的人。
　　凤羲在外地念的警校，外表看起来略有些文弱的他居然能在各方面都拿到第一。可以试想当年他在学校多么受到期待，可就是这么个明明可以有无限光明未来的人物在毕业之后立刻转行去公司上班了。
　　其实也无所谓，毕竟警察这个行业危险系数这么高也不能强迫别人一定要去做。
　　“我记得他上班的公司不是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吗？”曲如秋摸着下巴，很有些怀疑凤羲这次来的意图。
　　“听说是准备投资古街的事情。”尤宇把手里的资料又翻过一页，眼睛倒是不撇对方，可嘴里的打听意图还是很浓厚的，“朱宣和他是老朋友了？”
　　“嗯。”曲如秋应了一声，他在思考其他事情。
　　尤宇的眼神终于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位据说是纪委来的大人物一开始就指定要他配合他的工作，在听闻了对方在纪委做过的事情之后就连尤宇都心生佩服。曲如秋此人还真是个横的不怕楞的，硬生生在三年时间内把一打以上有资历有背景的高官给拉下马了。这次他到了秋桥镇还着实让本地的头头脑脑们抖了三抖，不过好像这次对方这次不过是来核实一些资料，并没有大干一场的预计。上头几乎是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立马把他给踹过来作陪了。
　　作为一名警察的直觉，尤宇忍不住又在朱宣的名字上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先是作为朱宣表兄的刘彻，再是国安部门的白奇，现在又是这个纪委的曲如秋，加上那个只闻其名不知道深浅的凤羲，朱宣这个人的人际关系真的有他们调查的那么单纯？
　　“找个时间去看看，一定很有趣。”
　　尤宇的动作僵了一下，曲如秋这是在兴灾乐祸？看来他对朱宣的人缘判断有误。
　　夏天的暑气逐渐占领了秋桥镇，人们更乐意在傍晚的时候拖着自家的凳子椅子到河边乘凉。
　　那个久违了十多年的身影就是在这个时候踏进朱家的门槛的。跟在他身后的少女对周围好奇的目光也回应了好奇的眼神。她看起来大概连二十岁都不到，灵动的眼神增添了清秀面庞的可观性。至于凤羲，和朱宣异常相似的面容让周围的人都不用猜测到底是哪一个。
　　即便是已经有所准备的朱宣都没想到他会带着另外一个人过来。
　　“这是江小南。我一个同事的女儿。”凤羲的笑容就同以前一个温和，“这是我和你说过的朱宣。你想学琴的话可以问他。”
　　朱宣的眼睛顿时瞪大了，“学琴？”
　　江小南看过来的目光则是充满了崇拜。
　　凤羲的双手在朱宣肩膀上一搭，把他按在了椅子上，“没错，就是学琴。”
　　他眼睛里坚定的光芒让朱宣移开了目光，“你是想让她当我徒弟吗？”
　　凤羲的表情说明他就是这个意思。
　　朱宣的嘴角绽开一丝冷意，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名叫江小南的女孩，女孩被他看得有点害怕，往凤羲身后挪了挪。
　　几乎是听不到的一声叹息，朱宣的嘴角垂了下来，“要我收她做徒弟不是不可以，但我总要先看看才行。”他的目光柔和下来，“三个月，只要她弹的曲子能让我满意，我就正式收她当弟子。”
　　“这才对。”凤羲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都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
　　朱宣拉开他的手站了起来，“江小南是吧，凤羲刚才和你说过那边我的店吧。”
　　江小南点了点头，能看出来她是个有些胆小怕羞的女孩。朱宣忍不住露出了点微笑，还真是和以前的那些人一点都不像。
　　“你先去那边看看，我还有个很可能当我弟子的小笨蛋，你们可以搭个伴，我有些话要和凤羲说。”
　　江小南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凤羲，见他点头之后就高兴地出去了。走出门之前还很好心地帮他们把门掩了起来。
　　朱宣嘟囔，“怎么好像要做什么违法的事情一样。”
　　凤羲浅笑，“肯定是在做秘密的事情。”他的笑容越发温柔起来，“朱宣，你有事瞒着我？”
　　“很多事都瞒着你。”朱宣的话听起来就像是恶向胆边生，谁让他一走就是十多年。
　　凤羲扶着额头笑了笑，“算了，这个我不和你说。曲如秋在这里，我也大概猜得出是什么事。那女孩身上有什么问题你应该也能看出来。”
　　“看出来又如何，就算她被人盯上了也不用这么麻烦让我收弟子吧？况且——江家的人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朱宣这才想起来要为客人去泡茶。转身找了茶叶，想想不合适还是倒了杯清水。
　　“她什么都不知道，实际上，收养她的人连为什么让她姓江都没有告诉她。”
　　朱宣的动作顿住了，原先拿给凤羲的茶水自己珉了一口，“难怪你这么上心，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
　　“不用客气。”凤羲还是自己倒了杯水，奔波了好几天，也该让他休息休息。
　　朱宣险些被他的不客气呛住，咳嗽了几声，“谁盯上她了？”能盯上那女孩的，怕是有很浓重的后文在等着他。
　　凤羲耸耸肩，“大概某个领养她的人生意上的对手。想打击老爷子就从他最喜欢的养女下手。”他略微强调了一下老爷子的说法，却没有说出真正把这件事托付给他的人是谁，他眼睛里的朱宣正在思考，他觉得他可以保留一个小秘密。
　　“江家……早就没人了。”
　　“三族尽诛，哪里还会有人在。”
　　“哼！”朱宣冷哼一声，“你怪我不成。”要不是对方引发的，他至于那么狠吗。
　　“岂敢。”凤羲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戏谑，“你的决定有什么好质疑的。好了，这么多年了，你还不如想想山里那个怎么办。”
　　朱宣的脸上立刻挂上了不关我事的表情。
　　“肃秋王墓不关你的事？”
　　朱宣投降，“事到临头再说。现在去管反而麻烦。”
　　凤羲不置可否地看了看他，之后看了看四周，这边还是和十多年前的样子一样，不过人少了之后也清静了不少，“有地方给我住吗？”
　　朱宣指指楼上，“两间房，你想住朝南的还是朝北的？”
　　“不抢你的，我住朝北的就行。”
　　“原来你还记得。”
　　凤羲看起来孑然一身，居然连行李都没带。
　　朱宣突然想明白了，“你该不是想直接找我的衣服当换洗吧？”
　　“本来就是如此。”反正他们的身形很是相似，就汉服来说除了稍微短那么一点点其他都很合身。
　　“随便你。”朱宣对这个倒没意见，“我明天再找给你。这次打算住多久？”
　　“看进度，反正我不回去也行。缺了那些东西又不是不能活了。”
　　“你要是不能活，天底下就没活人了。”
　　楼上的卧室稍微有点区别，好在平日里朱宣都把隔壁房间打扫清楚当客房用。现在就能直接进去住人了。
　　凤羲走进去能闻到一阵很淡的清香，就像是清明的艾叶，又像是夏天的芙蕖。循着香味的来源能看到床边上挂着一个香囊，表面上精细的刺绣一看就是出自名手。屋子的全木结构让凤羲感到舒适。朱宣整个做了一次清理，将原本一些破旧的地方也都换上了新的。木质的用料和花纹图案都是朱宣自己做的，显得典雅精细，不光是在外表，凤羲的品味也和朱宣很相似。
　　笑意满满盈满了眼睛，住在这里他一定不会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