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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四

      那日的表白过后,唐肃明显长安在躲着自己。比如他原本在院子里坐着发呆看夕阳,一旦身边多了个人,就会立马起身到另一个角落去翻晒药材;等到唐肃也跑过去拿起颗甘草装模作样地打量的时候,长安就会“猛然想起”锅里的饭大约快要熟了,提着袍子跑得比兔子还快,徒留唐肃一个人蹲在地上,思考要不要去帮忙洗碗。
      这样一个躲一个追的过了好几天,万花终于还是觉得两人需要好好谈谈。

      “唐公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语气七分无奈三分无语,“到底”那两个字拖得又重又长,明摆着一副“你喜欢我哪里我改还不行”的无情。谁知唐肃听到这话之后,反倒欣喜对方终于不再是小心翼翼、生怕碰碎什么的模样,下意识地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干你。”
      万花一口茶水全喷在了桌上。
      谈判失败。

      其实郁闷的并非长安一人,唐肃也拎着壶酒去找叶天赐取经,毕竟这人常年留恋花丛,男女不忌、生冷通吃,想必精于此道。
      “你当初是怎么追那个万花的?”唐肃斟上两杯酒,毕恭毕敬地问。
      叶大公子端起酒杯,装模作样地摇了摇,表情高深莫测:“趁他不备,摁在墙上亲了半烛香。”
      唐肃心中一动:“然后你们就成了?”
      “不,然后他追杀了我半年。”
      “……”
      “你别看不起追杀,”叶天赐眉飞色舞,“既是武学的切磋,也是感情的交流,想那些月黑风高的夜晚,或在野外、或在屋中,我们你来我往、相互较量……”
      唐肃以手扶额:“好吧,那说说你是怎么追那个天策的?”
      “趁他不备,把他包裹里的百脉根全部偷走,然后拿着一筐皇竹草出现在他面前。”
      “于是他就对你感激涕零、以身相许?”
      “不,他喂饱了马,就把我给抢劫了。”
      “……”
      “那是多么令人激动的回忆啊,”叶天赐抿了一口酒,“他骑着白色的骏马,身穿大红的铠甲,如同天神般降临,将我踩在了爱的马蹄之下……”
      “够了,”唐肃打断他的话,“还是说说你是怎么追那个七秀的吧。”
      “秀坊姑娘最是温柔如水、色艺精通,若是想要取悦对方,则非风花雪月、琴棋书画不可。”
      “别说了,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最后还是失败了吧?”
      “不,成功了!”叶天赐显得很激动,转眼却又似乎有些扭捏,似乎是下意识地按在了后腰上,“只不过我万万没想到,那是个男扮女装的秀爷……”
      “……”

      取了一肚子经的唐肃拎着空酒壶回了家,暮色四合、星辉满天,他们的房中黑漆漆一片,并没有点灯。
      莫非已经睡了?唐肃这样想着,轻手轻脚地推开屋门,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门缝间黏着的一根蚕丝已被扯断,精巧的机关锁虽然已经恢复原位,但锁孔中却多了几道簇新的划痕。
      ——有人进过他的屋子。
      唐肃悄无声息地将千机匣组装起来,侧着身闪进屋中,半晌才慢慢放下戒备的姿势,将手里的酒壶放在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敲门就直接走进万花的屋子。蜀中唐门、青岩万花,那天工鬼斧的手段,自然不相上下。
      “长安。”
      倚在榻上和衣而眠的人睁开眼睛,看不到一丝睡意:“你回来了。”
      “今天有没有其他人来过?”
      “没有。”
      “那就是你进了我的屋子。”
      “对。”
      肯定的语气与毫不犹豫的回答,彼此心知肚明,自然没有欺瞒的必要。唐肃缓缓地举起千机匣,抵在长安的额头上,一字一顿:“给我个理由。”

      这是他们两人的第二次对视,依旧隔着生与死的距离和阵营深不可测的鸿沟。黑暗之中,万花的眼睛闪闪发亮,清澈淡然,无畏无惧。
      “上次给你治腿的伤药,我估摸着还剩下一些,就去你房里翻出来了。本来想先知会你一声,但你一天都没有回来,”长安瞥一眼自己依旧缠着绷带的小腿,“从洛道回来的一路上都颠簸得厉害,我腿上的断骨长歪了,大概要敲断了重新正上。”

      他的语调镇静而坦然,唐肃几乎就要相信了。
      于是他也就配合地笑了笑,说:“你一个人不太方便罢?药在哪里,我来帮你。”

      绷带一圈一圈地滑落在地,大约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关系,下面露出的一截小腿苍白瘦弱,当中贯穿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却依旧显得狰狞。唐肃一只手握住长安的脚踝,另一手点在他的胫骨上:“是不是这里?”
      “……是。”长安垂下目光,声音中有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唐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并起二指如刀,毫不留情地挥下,意料之中地听到了骨骼碎裂的脆响。
      “唔!”
      长安死死地咬住下唇,却还是忍不住痛呼出声,额头上满是冷汗。然而唐肃只是冷眼看着,看对方抖抖索索地给自己上药固定,直到他精疲力尽地靠回榻上,方才轻声开口:“长安,我确实不懂医。”
      万花一怔,抬起头来看他,一双漂亮的灰眼睛里荡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清亮欲滴。
      “但是从我千机匣里射出的箭,到底去往哪里,我却是一清二楚。”唐肃叹了口气,近乎温柔地捧起长安的脸,用拇指轻轻擦了擦他的眼角,“所以长安,你的腿根本没断过,不是么?”

      “……既然你知道,”长安的声音中尽是讥讽,“还陪我演了这么一出戏,很有趣么?”
      “只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不要依仗着我的容忍而为所欲为。”
      唐肃起身,吻了吻他的唇角,无端想起自家师姐轻描淡写地举起千机匣,夺魄追命毫不留情的样子。与叶天赐那些乱七八糟却不甚有用的法子相比,大约师姐的理论,就是感化不成,便强取豪夺罢。

      “长安,你最好记清楚,”他贴在他的耳边,声音轻柔如同真正情人之间的低语,“再一再二不再三。”

      五

      时隔两月之久,恶人谷终于又重新夺回了洛道的掌控权。待到浩气完全从据点里撤出,唐肃也就终于能偷得几日空闲,半躺在藤椅上陪长安一起晒夕阳。
      彼时长安正在捣着一块硫磺,唐肃不懂这些,问了半天才知道,硫磺粉末除了做出厉害的机关火药,也是诸痛疮疡外用方里必不可少的药材。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许久,长安始终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唐肃看着他纠结的样子只觉有趣,因此绝口不提那一战的细节,只等长安先开口。

      和预料之中的一样,唐肃并没有等太久,年轻的万花弟子依旧没有学会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我先前听说……你们抓了一批押送辎重的浩气弟子?”
      “双方交战,你来我往都是寻常,”唐肃耸了耸肩,温声安慰道,“恶人谷又不是见着耗子就杀,最多送去当奴隶试药而已,你也不用太紧张。”
      长安手里的药杵一下子歪到一边,石臼中大颗的硫磺粒子也就滴滴答答地蹦了出来:“那些被抓住的人里,是不是有一个叫颜清越的万花弟子?”
      果然如此。
      唐肃不容察觉地勾了勾唇角,语气却愈发的好整以暇:“大概吧,怎么了?”
      “他就是我以前跟你提起过的,那个对我很好的天工师兄,不知道能不能……”
      长安的语调低了下去,只抬头看着唐肃,脸上尽是恳求的神色。而唐肃只不置可否地笑笑:“长安,你就是这样求人的么?”

      “我……”
      长安一怔,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唐肃愈发觉得有趣,勾勾手指说:“你过来。”
      年轻的万花迟疑地放下手中的杵臼,站起身来,僵硬地走到对方面前,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摆。唐肃也不说话,表情似笑非笑,倚在藤椅上仰看着他。

      “唐肃。”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万花握了握拳,定定地望着他:“你不要动。”
      说完这话,还未待唐肃反应,他就直接俯身,按住对方的肩膀,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双肩一痛,杀手的本能几乎让唐肃抬手反击,随即却感觉到了唇上陌生却柔软的触感。万花的吻和他的人一样,凉而淡,还带着微微的颤抖与瑟缩,闯入他口中的舌却是近乎横冲直撞的急切与直接。
      唐肃的目光微微一闪,伸手扣住长安的腰,将他拉向自己怀里,更深地吻了回去。

      这是一个激烈得如同掠夺的吻,绵长得几乎让人沉沦。微暮的天光下,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闭上眼睛,唐肃只看到那双近在咫尺的灰色眸子中渐渐盈满一层水光,倒映着天边的千里火云,正中是自己的倒影。
      好像有点心疼了,他想,真是见鬼。

      “你说的那个人,确实是这次的俘虏之一,”唐肃慢悠悠地开口,依旧把长安箍在自己的怀里,“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弄死就是了。”
      “能不能让我去见他一面?”
      唐肃哂笑:“为了帮他逃走么?”
      “不,”长安咬了咬唇角,“我去劝降。”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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