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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灌愁海边滴水为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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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早安过后，见太后有些乏累，兰黛二人便自去赏玩，被雨洗了一夜的天气格外清朗，登上临溪亭向北望去，一眼便可看见青翠的山头。
兰馨也是第一次来，问道：“那便是万岁山吗，听说前明的崇祯皇帝便是在那里自缢的。”
锦荟道：“是万岁山，公主提这些做什么。”
兰馨道：“可惜了，他是个勤俭的皇帝，大明朝朱棣之后那么多皇帝，就他还算是个守成之君，可惜生不逢时，明朝已病入膏肓，非是他的平庸之才可以拯救的。”
黛玉点头道：“兰姐姐说的是，没想到您作为大清国的公主，还能对前朝的亡国之君有这样的评价。”
兰馨道：“大清国入关以来，朝堂上无时不在说满汉一家，可是真正能心无芥蒂的又有几人呢。”
黛玉道：“兰姐姐虚怀若谷，自非那些等闲之辈可比。”
兰馨问：“玉儿，你是汉人，你实话告诉我，是满人做皇帝还是汉人做皇帝，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黛玉想了想，道：“若以天下论，不过是换个姓氏罢了，要说八旗子弟坐享尊贵，可是哪个皇帝不分封亲族呢。”
兰馨叹道：“若是天下人都能像你这样抛开种族之见，那该少多少纷争啊！”
两人坐不了片刻，遥遥的看见有一行人过来，其中还有青年男子。
兰馨心下纳罕，这慈宁花园地处偏僻，平日里少有人来，最常不过几个太妃罢了，今日怎么这般热闹。
待走近了一瞧，原来是北静郡王水溶、郡主水沁，还有明瑞等人。
水沁老远的瞧见黛玉，就喊起来：“林妹妹，可找到你了！你怎么挑了这么个地方，难为我走了大半个皇宫才看见你！”
黛玉欲要下亭去接，有水溶、明瑞在，又不甚方便，兰馨见她为难，道：“郡王和贝勒爷都是宫中常客，平日里常见的，不妨事。”
黛玉这才接出亭外，水沁也不等她行礼，抢道：“好妹妹，几日不见，你也不想我。我在家巴巴的等着下帖子请你呢，你倒好，一入宫门深似海，连个信儿也没了。”
黛玉只得讨饶：“好姐姐，我哪里能想到这几日际遇呢，原以为不过一场晚宴的功夫，谁承想能得太后青眼，在宫中住了这几日，倒叫姐姐挂念了，妹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水沁笑了笑：“好啦，我哪里舍得怪你呢，不过你今儿可得给我个准信儿，我好做准备的。”
黛玉道：“才已经回禀了太后，明日早膳过后便家去的。”
水沁道：“这样好，明儿我再来接你。”
黛玉忙推辞：“不用了，兰姐姐要去送我的，哪里好再劳烦沁姐姐呢。”
“兰姐姐？”水沁瞧了瞧亭中的兰馨，拉着黛玉到一边：“傻妹妹，你可别跟兰公主走的太近了，她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黛玉疑道：“怎么会呢？我瞧着兰公主人挺好的呀。”
水沁摆摆手：“人好不好倒是次要的，我听说她是个天煞孤星，谁跟她走的近了都要倒霉的。”
“天煞孤星？”黛玉更迷惑了。
水沁见黛玉不信，继续道：“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这兰公主原是齐王府上的，结果她六岁的时候，齐王夫妇一个战死沙场，一个悬梁自尽了，后来皇后娘娘收养了她，把她嫁给了和硕亲王府的贝勒，结果嫁过去没两个月，就查出来说那贝勒竟是偷龙转凤来的，如今爵位也被削了，人也不知哪里去了，好好的一个王府一夜之间竟都没了，没办法只好回宫里来，上个月秀贵人殁了，听说当时只兰公主在钟粹宫的，你说她这不是天煞孤星吗？”
黛玉原以为自己幼年失母，寄住在外祖家中已是不幸，不想兰馨不过比自己大一岁，已有此番际遇，比自己更是可怜可叹，一时悲从中来，眼眶早已红了，却滴不出泪来，半日方叹出一口气来：“人生在世，福祸不过旦夕之间，究竟也不是兰公主能做的了主的，她又何尝愿意如此呢。”
水沁见她这样心软，便道：“这些事虽由不得兰公主做主，可毕竟和她相关。咱们凡胎肉躯的，何苦去找这个不自在，还是躲个清净吧。”
黛玉听了这话，更是着急，这是在宫中，难免人多口杂的，慌忙道：“姐姐快别说这些话，叫人听见了可怎么样呢？”
水沁瞧了黛玉半日，笑道：“妹妹会去告诉兰公主吗？”
“当然不会。”黛玉道。
“这便是了，”水沁笑道：“我也不知为什么，林妹妹，自打看见你，我便爱的不行，莫名的信任你，这些话原是我听别的姐姐们说的，这些年我也没对人说过，可是见了你却忍不住不告诉你。我告诉你，自然是和你好的意思，但是我也相信，即便你以后不和我好了，或者你和兰公主更好了，你也绝不会告诉别人我曾说过这话，是吗？”
黛玉望着水沁一双清亮亮的眸子，心生感激：“姐姐如此爱重，妹妹无以为报，唯有一言：但有驱使，万不敢辞。”
水沁一双杏眼立刻完成了月牙：“我就知道，我看重的人，保准错不了。”
黛玉也不和她强辩：“姐姐殷殷嘱托，妹妹听着便是了。公主和郡王已等了半日了，咱们总不好一直在这儿说话的。”
水沁拉过黛玉道：“怕什么，我哥哥虽冷淡些，却最不爱讲这些繁文缛节的。”
两人到了亭中，兰馨、水溶、明瑞三人已见过礼落座了。水溶道：“沁儿真是越发没规矩了，有什么话这里说不得，叫公主和贝勒爷等这半天。”
水沁眨眨眼道：“自然是女孩儿们的话，哥哥也要听吗？”
兰馨笑道：“沁郡主天真烂漫，率性可爱，有妹如此，王爷真是好福气呢。”
水溶道：“公主过奖了。”
明瑞笑起来：“公主快别夸她了，现下已经闹腾的不像了，再有您这话助着，北静王府只怕要被她翻个底朝天呢。”
水沁撅嘴道：“明瑞哥哥你别说这话，我也不是只会玩儿的，明儿我就要和林妹妹以诗会友，大家斯斯文文的写写诗赏赏花，还有你家里的尔淳姐姐也一起的。”
明瑞更是笑的不行，向兰馨道：“她还好意思说呢，上次尔淳在家里说要起什么诗社，起了半日，诗没做几首，她一个人又是扑蝴蝶，又是捉蜻蜓，倒把家里的假山石树爬了个遍，后来说是荷包找不见了，一大家子人明火执仗的找了半日，最后原来在大梧桐的树枝上的，难为她怎么挂上去的。”
兰馨听了，莞尔一笑：“想不到沁郡主还有如此身手，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水沁脸不由得红了，羞道：“明瑞哥哥提这个做什么，想来你是为郎师傅从西洋专为你带来的的好梧桐树心疼了，你放心，这次去了我只陪着林妹妹，再不乱走的。”
水溶道：“咱们家里便很好，又去人家家里麻烦什么。”
水沁惊道：“我哪次说要在家里设宴你不嫌麻烦，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对不对，一定是我听错了，林妹妹，你听到我哥刚才说什么了吗？”
黛玉还未及作答，水溶道：“好了，你没听错，你定的哪日，若公主没事的话，不如同去吧。”
兰馨笑道：“别的还好说，这诗我可真不在行。况且最近宫中事务多，我还要帮着皇额娘处理些琐事，就让她们小孩子们自在玩儿吧。”
明瑞皱眉道：“公主与沁儿同年，也正是青春年少，怎么说话口气这般老成？”
兰馨心一惊，看来安稳的日子过太久了，都忘了伪装，旋即挤出一点愁容道：“我哪里比得她们呢，我一个和离的公主，厚颜苟活于世，不过是想每日陪在皇额娘身边，能为她分一点忧罢了。”
明瑞瞧着她脸上硬挤出来的愁容，似笑非笑，也不接话。
水溶只得道：“都是臣等不是，惹公主想起这些伤心事。”说了这句，也不知该说什么，他原是最不会哄人的，只得拿眼儿悄悄的斜水沁。
水沁忙道：“哦，和离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公主不必挂怀，将来另觅佳偶就是了，况且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对您如此宠爱，想来宫中也没人敢说什么的。”
兰馨被这安慰技能基本为零的兄妹俩惊的目瞪口呆，幸好她是穿越来的，对这些事不在意，若是原来的兰馨，只怕没被白吟霜吓疯，倒要被他俩气死了。
黛玉见她说的这般直接，生怕兰馨往心里去，忙道：“兰姐姐，出来了这半日，太后也该歇过来了，咱们快回去吧，省的她老人家找不到我们。”
兰馨笑道：“瞧我，一和你们聊起来，就忘了时辰了，这也是时候回去了，几位还去慈宁宫吗？”
水溶道：“不了，我们原是同贝勒爷一起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水沁这丫头非要来找林姑娘，这才叨扰了半日，如今也该出宫去了。”
兰馨道：“到底是你们自在，说走就走，宫里外面都去得。也罢，我和玉儿就先回去了。”
说完两人起身回慈宁宫去，水沁犹向黛玉叫道：“林妹妹，等我哟！”
“好了，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水溶瞟了水沁一眼。
水沁一见她哥哥又恢复了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顿时不吱声了。
把水沁送上轿，水溶道：“听说龙源楼新请了个江南名厨，不如咱们去尝一尝，我正好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明瑞笑道：“巧了，我也有几句话想问问郡王，不过龙源楼就不必了，我知道个地方，包君满意。”
两人上了马，向南穿过灯市，走不多时，便到了一处隐在民宅中的院落。朱红色的大门庄严古朴，静静的开着，上书“集闲居”三个大字。
尚未下马，便有小厮悄声从角门低着头溜出来，牵过缰绳。
两人相携着进门，绕过雪白大照壁，只见院内流水潺潺，凤竹森森，端的是个清幽好去处。还未转过回廊，一青年男子迎了上来，水溶定睛一瞧，来者竟是原和硕亲王府上的皓祥。
皓祥拱手道：“草民富察皓祥，见过北静郡王，见过明瑞贝勒。”
水溶点点头。明瑞笑问：“高山院里有人吗？”
皓祥忙道：“并没有的，寻常人哪里敢让去呢，二位爷请吧。”
明瑞边走边道：“这也快到饭时了，把你们这里的拿手好菜上几个，做的好了，王爷自然赏你们的。”
皓祥一壁应着，一壁把他们引至东首的高山院上房里，亲等着奉了茶，方悄悄退下自去安排。
水溶道：“这里倒是个清雅好去处。”
明瑞笑了笑，带着一丝得意之色：“这里的一应园林建筑、格局陈设，都是兰馨亲画了图纸样式，命皓祥按着打造的，自然错不了。”
水溶道：“兰公主画的好，你得意什么。”
明瑞道：“她是我姑姑的养女，她画得好，自然是我姑姑教的好，我姑姑教的好，自然是我富察氏家风好，我自然得意。”
水溶也不与他辩，只问：“可我刚才瞧着兰公主的情形，怎么像是有些疏远了？”
明瑞叹了口气：“说起来，我俩一起长大，一时好，一时恼的，这么些年也过来了。她自从大婚后，总是这样，想来是怪我当初没有坚持，害她落得这般境地。”
水溶道：“你们两个也实在是一段孽缘，果真在一起了，她一辈子不知道还好，若有一日知道齐王之死另有隐情，叫她如何自处呢。”
明瑞道：“我当初何尝不是想到这里，所以才再三推了姑姑的指婚，让她另嫁旁人。可事到如今，难道我还能眼睁睁看着她孤老一辈子吗？实不相瞒，上个月我们一起去凌云峰给太后娘娘请安时，我是试准了她的心意的，只是......”
水溶也不追问，静静的等着下文。
半晌，明瑞苦笑道：“开始她很欢喜，可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变冷若冰霜，还说我区区四品都司，不配叫她兰儿。你说这从小都叫到大了，也没见她怎么样，怎么好好的就不能叫了呢？”
水溶道：“那你去挂个高点的职不就得了。”
明瑞白了他一眼：“我们家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恶靠后宫裙带关系挂职的，便是我小叔，家里那样宠着，还不是得自己去熬军功。我原私心想着，男子汉大丈夫，要么沙场扬名、马革裹尸，要么闲云野鹤、游历四方，既有你们这样安邦治国的栋梁之才，便放心的玩了这些年，为了这个，阿玛已说了我许多次了，我这会子再求到他跟前去，可不是点眼呢么。所以便想了个曲线救国的法子，先在銮仪卫处当值，既能常在宫里见她，又属武将行列，一有了战事，便到前线去，我只跟在你营里，军功自然是跑不了的了。”
水溶道：“沙场无儿戏，你这样心思，我可不敢带你去，这事容后再议。我且问你，你与那玉格格相熟不相熟？”
明瑞挑眉道：“哪个玉格格？”
水溶瞟了瞟他，道：“荣国府的玉格格。”
明瑞拍拍脑袋道：“哦！对对对，刚还见过的，瞧我这记性！王爷既然都知道人家是荣国府的了，想来家世来历已查的差不多了，恐怕我还没您知道的多呢。”
水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久不在京中，于人事上多不熟悉，手下又是武将居多，论起消息灵通，自然不如你了。”
明瑞笑了笑：“家世嘛，您该知道的自然都知道了，至于性情，兰儿看重的人自然错不了。不过王爷要想知道的更真切，只问一个人就罢。”
水溶也不接话，明瑞只得道：“荣国府有位衔玉而生的公子，取名就叫宝玉，与玉格格打小一同在史老太君跟前养大的，最是熟稔不过了。”
明瑞这话含义颇多，水溶望着窗外的凤竹，不由陷入了深思。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中秋快乐，人月两团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