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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红颜醉郡王逞英豪 ...

  •   黛玉出了长春仙馆,沿着河堤踉踉跄跄的走着,越想越伤感,也不顾苍苔露冷,□□风寒,独立墙角边亭台之下,悲悲戚戚呜咽起来。原来这林黛玉秉绝代姿容,具希世俊美,不期这一哭,那附近柳枝花朵上的宿鸟栖鸦一闻此声,俱忒楞楞飞起远避,不忍再听。真是:
      花魂默默无情绪,鸟梦痴痴何处惊。
      因有一首诗道:
      颦儿才貌世应希,独抱幽芳出绣闺,
      呜咽一声犹未了,落花满地鸟惊飞。

      哭累了,坐在亭边,斜倚栏杆,黛玉眼望着一列列宫女侍卫目不斜视的从眼前走过,耳听着一声声水沁湘云的笑闹之声从对岸传来,好像这天地间,各人皆有归所,独自己是无依无靠的。

      正出神间,有皂靴声从身后传来:“格格独坐在此,可是有什么心事?”

      黛玉一惊,猛的回头,来人竟是北静王水溶,遂下意识的向四下打量了一圈。

      像是看穿黛玉心中顾虑,水溶忙道:“格格放心,小王已交待过了,暂时不会有人过来。小王虽不才,这点事还是办得到的,定不会有损姑娘清誉。”

      黛玉惨然一笑,想起自己方才下意识的紧张,自嘲道:“一个连命都快没了的人,哪还顾得上清誉不清誉呢。”

      水溶听这话头,果然是有事,方才有属下回报,说黛玉一个人从长春仙馆出来,在园子里瞎逛,神色也不大好,他一听这话就放下手中军务,急急忙忙忙赶了过来,生怕来晚了出什么事。黛玉一向谨慎,能让她如此失态,想来非同小可,遂问道:“格格何出此言,可是在园中有人要加害于你?若格格觉得有何不妥,还请直言,小王奉皇上之命负责各位小主此行安危,必不敢有负重托。”

      黛玉只觉满心满怀的委屈,却不知从何说起,她本也不是轻易与人言的性子,索性转过头去望着湖面,沉默不语。

      水溶向来不会劝人,只能默默的陪着,两人静坐无言良久。原以为就要一直这么下去,忽听见黛玉幽幽叹了一声,道:“王爷,若有人欲害你性命,你待如何?”

      水溶端正肃言道:“斩草除根,绝不留后患。”

      斩草除根?那是王夫人啊,是她的舅母,贾宝玉的母亲啊!黛玉无言苦笑,“若是不能呢?”

      水溶沉思:“若不能除之,便断其羽翼,囚之。”

      断其羽翼......黛玉心中思量,王夫人是国公府的管家夫人,入府多年来深得贾母信任,背后又有王家做靠山,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往来多年,牵一发而动全身,而父亲远在扬州,凭自己这一己之力,即便有太后的喜爱,又谈何容易?更何况,若自己真的处置了王夫人,今后又如何面对宝玉?饶是刚刚发现了被人毒害的事情,黛玉终究也狠不下心来。

      黛玉思量半日,水溶度其为难之处,主动道:“格格久居深闺,咱们汉人规矩又多,恐有不便。究竟何人作祟,不若告知小王,小王受皇上重托,必为格格奔走效劳,扫平一切烦忧之事。”

      “王爷为何要如此帮我?即便是皇上圣旨之故,也不必费心至此。”黛玉问。

      水溶原是准备好了她要习惯性的拒绝的,没想到她竟有此一问,一时愣住了,怔怔出口:“格格玉质,人如其名,小王只是不忍见格格忧虑罢了。”

      “王爷要帮我,”黛玉倏然笑了,“兰公主也要帮我,太后也常说若我在府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她老人家一定为我做主。这么多人都要帮我,可是我自己呢?我姑苏林黛玉,巡盐御史、当朝一品大学士之女,难道就要靠别人的帮助才能活下去吗?”

      水溶忙摆手:“小王并无此意。”

      黛玉并没有答话,眼神飘渺,思绪陷入久远的回忆:“我生性淡薄,喜散不喜聚,有时闷了,又盼个姊妹来说些闲话排遣,及至人来了,说不得三五句话又厌烦了。往常在扬州时,一切自有母亲为我打点,及到了荣国府,外祖母万分疼爱不说,姐妹们都是好相处的,又体谅我病中,且素日体弱,所以接待不周,礼数粗忽,也都不苛责。甫一进宫,就有沁姐姐提点我,为我介绍各位贵女,初见太后时,兰姐姐怕我紧张,亲到台阶下来迎我,到太后宫中时,又特意叮嘱了一番,叫我好好表现,为自己挣个前程。一路走来,好像总有人在帮我,照顾我,而我只是被动的接受,从来不会主动去争取什么,还时常伤春悲秋、自怜自艾。方才突然发现有人要下毒害我,我才恍然惊觉,不是所有人都该对我好的,我不是什么倾国名花,自然不会人人喜爱,也不会时时有人照拂,就像现下沁姐姐有了好玩的湘云,自然一时顾不得照顾我,等回了府里,兰姐姐怕也是鞭长莫及,而我若是仍像往常那样,自命清高,万事不理,只怕最后连死于何人之手都不知道,岂不愧为我姑苏林氏的女儿!”

      水溶不意她竟有此觉悟,赞叹道:“你能做此等想,我竟不知这中毒是祸还是福了。”

      黛玉道:“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福祸原本就相依相成。可惜我虽然能想明白,却仍狠不下心去做。”

      水溶问:“这又是为何?”

      黛玉叹了口气:“我在这里纠结了半日,总是想着,若我也变得精于算计、世俗功利,那还是我吗?若变成了那样,即便多苟活几日,又有何意义?”

      水溶不禁笑了:“照你这么说,这世上除了无欲无求的世外谪仙,不问俗事的和尚道士,就只剩下追逐名利的酒囊蠹虫了?你这真是一句话骂尽天下人了!”

      黛玉俏脸一红,自己也觉得不妥,一时说不出话来。

      水溶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方继续劝解:“人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你年岁还小,心性不稳,经历了事情,更沉稳、更精进些,难道不是好事吗?”

      黛玉觉得这话说的有理,点点头,默默听着。

      “论起世事人情,更不是非黑即白的,不是主动与人交际就叫阿谀奉承,在无所作为与追名逐利之间,也存在一个分寸,既能保持与人为善,也能保全自身,你都被人逼到这份儿上了,为什么不试一试呢?”水溶循循善诱。

      黛玉想起了幼年时母亲教她管制下人时,她不耐烦听,母亲也是这样耐心地一点一滴引导她。黛玉望向水溶,他们之前也曾见过几次,这却是她第一次认真的看清他,月光下他的容颜,冷傲坚毅,眼神笃定,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水溶被黛玉清亮的眼神盯着,心中传来丝丝悸动。他不是第一次被女子这样瞧着,府中虽无正妃,也有几房姬妾,此刻只是看着黛玉的眼睛,竟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紧张的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慌忙用一阵咳嗽掩饰了尴尬,水溶岔开了话题:“害你的,是荣国府的人?”

      黛玉点点头,已没有了方才的忧惧。

      “王夫人?”水溶猜测道。

      黛玉大为惊奇:“你怎么知道?”

      水溶又是一阵咳嗽:“荣府后宅有能力动手的只有四个人,史太君自不必说,大房两个与你无甚纠葛,所以先猜猜她罢了。”

      黛玉更惊奇了:“你怎么对府里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

      水溶心道:若不是为了你,本王哪有空管这个没落国公的后宅隐私事呢。

      却听黛玉道:“是了,你一向与舅舅们交好的,祖母也说过往常两家闺中常有来往的。”

      水溶点点头,轻“嗯”了一声,接着问黛玉:“你预备如何处置王夫人呢?”

      黛玉苦笑:“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一句话,就能把人家怎么样了似的。”

      水溶理所当然道:“王氏虽是你的舅母,不过说句不敬的话,她一个五品小官的家眷,虽然早些年怡嫔给她求了个诰命,也是不入流的,有本王给你撑腰,要处置了她,还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黛玉不信:“你不是一向和舅舅们交好吗,岂会因我这内宅事而断了两家的交情?”

      水溶冷笑道:“当年四王八公初封时,确实有些交情的,可是如今一代代传下来,仅剩我和南安王两人在军中,其余八家竟无一人可堪为朝廷效力。尤其是荣宁二府,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说起来也是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可惜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此是其一。
      另外贾家之义学,原系始祖所立,恐族中子弟有贫穷不能请师者,即入此中肄业。凡族中有官爵之人,皆供给银两,按俸之多寡帮助,为学中之费。特共举年高有德之人为塾掌,专为训课子弟。这原本是家族振兴的好事,可惜你那外祖母溺爱宝玉,不明事理,每因孙辱师责子,竟至无人敢去教学。现在的先生贾代儒,自己才不过是个秀才,熬了一辈子都没中个举,又能指望他教出什么状元来呢。
      有了这两点,荣国府落没不过是迟早的事,而你父亲与皇上私交甚笃,你又得太后喜爱,若你与他们起了冲突,明眼人自然知道该站在哪边。”

      黛玉叹道:“府里确实也太花费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他们一算计,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

      水溶赞许的看着黛玉:“还说自己不通世事,这不是挺有成算的。还是刚才那话,只要你点头,我就帮你出了这口气。”

      黛玉却摇摇头:“才刚说了要靠自己,怎么能转头就麻烦王爷你呢?我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

      水溶看着眼前不过十二岁的少女,神情倔强,不容置疑,自有一番乾坤在胸中,遂也不再劝她。

      一直隐在暗处的雪鸳见两人良久无语,方上来道:“时辰不早了,奴婢陪格格在这里赏月也有些乏了,不若先回去歇息吧。”

      水溶冲黛玉点点头,微施一礼,便自去了。

      雪鸳将黛玉送回房中,只向紫鹃等人说是自己陪着在湖边略坐了坐,就由着她们服侍黛玉洗漱歇息,自己去向兰馨回禀方才的事。

      兰馨听说了北静王水溶向黛玉示好,一时犯了难,托着腮坐在窗前思索,半晌不语。

      锦荟不解道:“北静郡王有意帮衬玉格格,公主该高兴才是啊,公主不是早就想着让格格脱离荣国府吗,那府里毕竟也还是有人在朝的,有王爷在前朝襄助,事情岂不是更顺利吗,公主怎的愁眉不展?”

      兰馨叹了口气:“你以为他为何突然要帮黛玉,黛玉的父亲在江南士族中颇有名望,又是皇阿玛的心腹,我是怕他动机不纯、心怀不轨。”

      锦荟笑兰馨道:“瞧公主这样子,真是比嫁女儿还操心呢。”

      兰馨瞧着锦荟巧笑倩兮的样子,跟着打趣:“可不是嘛,我呀,天生就是这操心的命,当初为了把你这大女儿嫁出去,我可是把那皓祥那点陈年旧事细细调查了一遍,还亲自跑去跟翩翩侧福晋求证,好容易选定了这么个金龟婿,你可得给我抓牢了。”

      锦荟俏脸霎时羞的通红:“人家好心为你分忧,你反来打趣人家,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锦荟跟着兰馨没大没小了这几个月,被同化的也不再苛求那些主子奴才的规矩,说着竟自跑出去了。

      兰馨瞧着她害羞的俏模样,心情大好,为黛玉担忧的心思也减轻了几分,倒是又想起一事来,问坐在一旁的雪鸳:“林姑娘今后身边怕是事情不少,你们武馆还有没有姑娘愿做内宅暗卫的?”

      雪鸳听了,为难道:“莫师兄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自从他出了事,师父伤心的狠,关了武馆说是去找师兄了,以前的兄弟姐妹们也风流云散,一时不知如何联系得上。若要从别的武馆聘,只怕公主也不放心。”

      兰馨听了这话,复又沉默,想起了莫飞鸿,那个清冷如崖上孤松的男子,想起了锦茗,那个俊眼修眉、顾盼生辉的姑娘,她是陪着原来的兰馨从小一起长大的,可是自己才穿越过来没多久,就把她给弄丢了,至今仍下落不明,只怕已不在这方世界了。

      雪鸳见兰馨伤心,忙安慰道:“公主且宽宽心,师父说了,当初他们二人坠落的崖下水流平缓,下游又有许多人家,获救的可能极大。官兵们与他们非亲非故,所谓搜救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所以师父他老人家亲自去寻,想来师兄和锦茗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迟早会有好消息的。”

      兰馨心知她是安慰自己,这离出事都几个月了,怎么找也该找到了,但眼下也只能这样了。两人闲聊了片刻,抚冬打来水洗漱,众人方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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