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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送宫花黛玉遣美婢 ...

  •   黛玉此次从宫里回来,后宫赏赐甚多,她心知全府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因此一刻不敢怠慢,从贾母那里汇报完毕,便回房叫来紫鹃、雪雁、春纤等人,一一打点起来。

      春纤见她将许多外邦进宫的香料、琉璃器皿都拿了出来,不由心疼道:“姑娘也太心实了些,方才兰公主已代宫里的诸位娘娘恩赏过了。这些既是给姑娘的,姑娘收着便是,若有些新鲜的小玩意儿,与诸位姑娘分一些也就罢了,何苦又拿出这许多来。”

      雪雁道:“公主赏的是公主的,我们姑娘分的是我们的,姑娘平日里受府里老太太太太们照顾不少,也没什么好回报的,今番偶然得了宫里的恩泽,也是难有的福气,自然该与大家分享分享,没得学那小家子气,倒叫人家说我们林府的人成日白住在这里,跟打秋风似的。”

      春纤听她说起那些闲话,一时气道:“都也是为了姑娘好,姑娘自来了贾府,从不曾穿件鲜艳衣裳,珠花首饰自不必说,连胭脂水粉也一概不碰,如今既出了孝,又正巧得了这些难得的珍品,正该好好打扮打扮才是,所以我才说让姑娘多留些,雪雁姐姐何苦说这些你们我们的来戳人的心。姑娘是林姑奶奶唯一的女儿,住在这里是份理应当的,我虽年轻不懂事,也听妈说起过,林姑奶奶是老太太最疼的,连如今的宝玉都比不上。姑娘这样招人疼,又有老太太撑腰,难道谁还敢背后乱嚼舌根子不成?”

      雪雁抿嘴笑道:“我不过一时说顺了嘴,你倒越说越远了。府里人多了,你虽这样想,可哪管得住别人怎么想呢,千样人有千样心思,我们也不管那许多,只把自己礼数做到也就罢了。”

      春纤还待要辩,紫鹃忙拉住她道:“你这个木头脑袋,雪雁跟你闹着玩呢,怎么好赖话也听不出来。”

      春纤转头见雪雁笑嘻嘻的冲着她吐舌头,不由嘟嘴道:“姐姐你就护着她吧!”

      嘴上说着,手里的活计却没停,黛玉见她们收拾的差不多了,便拿出兰公主特意送的十二支宫花来,又叫春纤:“去找些礼盒来,七八个左右,大小装这一对花就够了。”

      春纤见那宫花匣子精雕细琢,光泽润滑,一看就不是凡品,难为道:“这样品质的盒子可上哪去找呢,既然公主说了那宫花要送给各位姑娘们,何不就这么送去,也好叫知道是何等贵重的东西。”

      雪雁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说你木头脑袋,果然一点不虚。这么一大盒子,先给谁送后给谁送呢,况且难不成由着姑娘们自己在里头拣去?先送的也就罢了,到了后头的,瞧着这么空空荡荡的大盒子里头就那么两只花儿,指不定怎么难受呢?再咱们怎么说?几位姑娘都有了,这两只是她们特意给您留的?你能信我可不信。”

      春纤听了,不由得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我,我就是瞧着那盒子挺好的,没想到那么多。”

      紫鹃道:“既然知道了缘由,还不快去找盒子,姑娘还等着呢。”春纤方回过神来,急急的跑出去了。

      黛玉便对雪雁道:“她还小呢,你慢着些跟她说,瞧把她吓得。”

      雪雁上来扶着黛玉坐下,道:“我不过好心提醒几句,就吓着她了,姑娘忘了当年在家是夫人怎么教导我们的了。就为了给扬州知府嫡女陈小姐的贺礼少了一根狼毫笔,我和简兮姐姐差点连晚饭都没吃上,后来还是王嬷嬷好说歹说求情,夫人才没有罚我们,不过也好几天没给我们好脸色。”

      黛玉听她提起扬州旧事,也不由想起在家时与几位小姐相交的情景,脸上漾起几分暖色,向紫鹃笑道:“你瞧瞧,人家知磬最爱书法,母亲特意挑选了上好的狼毫湖笔,全扬州城再找不下第二支,竟然差点被她们落下了。这还是没怎么罚她,不过略冷了几天,就巴巴的记到现在,真要是罚了,还不知怎么记恨我们呢!”

      紫鹃见黛玉高兴,便附和道:“都是姑娘和林姑奶奶心善,才纵得那小蹄子这样猖狂,若是在别家,她哪敢这样呢。”

      雪雁知道紫鹃是为了逗黛玉,便也配合着耍起无赖:“这倒只能怪我命太好了,本来家里穷的叮当响,只我还值二两银子,却不想碰到这样好的主人,教了这样那样待人处事的规矩,针织女红各样活计,多少年也不曾打骂一下。奈何我又生的好,被挑上来服侍小姐,每日跟着看诗作画,舞文弄墨,吃穿住行一应与副小姐相同,倒比小户人家的正经小姐还强些。及到了这府里,我们是客,自然又更尊贵些了,方才养成今日这样的脾气,难道也怪我不成?”

      未及她说完,黛玉早已笑岔了气儿,一边扶着桌子哎哟,一边纤纤玉手指着雪雁道:“你,你......”

      紫鹃上前帮黛玉轻拍着后背理气,顺口接话:“你这油嘴滑舌的小丫头,越发没规矩了。”

      黛玉忙连连点头。

      雪雁笑着倒上一杯热茶:“姑娘且先顺顺气,再骂我不迟。”

      一时春纤气喘吁吁的抱着一堆锦盒回来了,三人方缓过劲来。

      雪雁接过盒子一瞧,锦缎流光溢彩,边上还缀着金线流苏,当前以玉石为扣,整整齐齐的六个,一眼便知上品,不由疑道:“咱们屋里何时有这样好东西了,我怎么不记得?”

      春纤摆手道:“这哪里是咱们屋里的呀,刚才我在下房找盒子,翻箱倒柜的,几个小丫头在一旁看热闹,正巧琏二奶奶屋里的平姑娘过来了,说她那里有现成的,我便随她去拿了来,琏二奶奶还叫我给姑娘捎句话,说您现在往来的都是贵人,一应起居自然该比往常更上个档次才是,有什么缺的、用的,只管打发人去她那里取就是了。”

      黛玉听了,微微一皱眉,雪雁劝道:“有句俗话叫虱子多了不怕咬,话糙理却不糙,原就够招人恨了,也不多这一桩两桩的。”

      春纤听了这话,一时不明所以,只得转头看向紫鹃,紫鹃叹口气道:“这盒子是平姑娘从她们屋里拿的,还是从公中拿的?”

      春纤不由噎住:“这......这我哪里晓得。”

      紫鹃又道:“还是方才那话,咱们姑娘客居在府里,已是惹了许多闲言碎语,如今你又堂而皇之从管家的琏二奶奶哪里拿了这些来,旁人还不知怎么背后嚼舌根子呢。”

      春纤嗫喏:“我......我一时没想那么多。”又转头向黛玉求道:“姑娘,都是奴婢蠢笨,给姑娘惹麻烦了,姑娘要打要骂尽管来,春纤绝无怨言。”

      黛玉摆摆手:“不打紧的,你别听她们吓唬你,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咱们先来瞧瞧,这花儿怎么个送法,你们在我跟前也有五六年了,今日便以此为题考考你们,春纤先说。”

      春纤愣愣的:“公主既说了是给众姑娘们的,每位姑娘四枝也就是了,还能怎么送?”

      雪雁叹口气,摇摇头:“说你是木头脑袋,木头都该不乐意了。”

      黛玉瞥了雪雁一眼,见她禁了声,才问紫鹃。

      紫鹃已思索半晌:“姑娘们自然是要送的,琏二奶奶平日里对咱们姑娘照顾有加,又正年轻,也该送两枝。另外听说二太太娘家的薛姨妈要带着女儿来借住两天,明日便到了,薛姑娘和咱们姑娘年纪相仿,不若留两枝做见面礼。”

      这倒是个意外,黛玉问紫鹃:“薛姨妈不是嫁到金陵去了吗?怎么突然来京了?”

      紫鹃四下瞧了瞧,方悄声道:“说是为了送薛大姑娘入京待选来的,但是我听说是薛大少爷惹了人命官司,上京来避祸的。”

      黛玉不由皱眉:“可见人言可畏了,薛姨妈家里几代皇商,即便如今没落些,也还有多年根基在,不至如此,想来进京是有其他要事。只是可怜了一条人命,那薛大少爷的为人我也略听闻过几分,这次不知是谁做了他手下冤魂。”

      紫鹃回道:“具体姓甚名谁不甚清楚,只听说是为了买一个丫头打起来的。”

      黛玉皱眉更甚:“为了买个丫头打起来的,难道也是个纨绔子弟?罢罢,不必谈这些他人事,倒操心咱们的是正经,雪雁,你且说说看?”

      雪雁面露难色:“既然四姑娘和琏二奶奶都有了,我想着珠大奶奶和东府里的珍大奶奶、蓉大奶奶也该有的,只是紫鹃姐姐方才又提到了薛大姑娘,这花儿自然该成对成对送的,姑娘总共只得六对,我这一时竟不够分了。”

      黛玉笑了:“这倒怪我,得的太少了,或是怪公主太小气,才给这么几对,还不够雪雁姑娘送人呢。”

      雪雁急的连连摆手:“姑娘快别折煞奴婢了,是奴婢愚钝,连个礼都不会送。”

      黛玉正色道:“你们都说了自己的想法,既是考题,便有评语,我便给你们点评一番。”

      三人听了,都不由紧张起来。

      黛玉缓缓道:“先说春纤,心思纯良,直来直往,是你的优点,只是这些年有紫鹃为你们操心,你只管依命行事便罢了,遇事欠考虑,易惹是非。再说紫鹃,比春纤更周到些,只是眼光不够长远,你既知道给琏二奶奶送花,如何忘了珠大奶奶和东府里的珍大奶奶、蓉大奶奶?非是你忘了,而是你觉得不用送,这便是大忌,人情往来最忌急功近利,虽与人交好,也不可失礼与他人,落下话柄。再说雪雁,你思虑周到,自然是不错,只是这些年有了紫鹃,你也学会偷懒了,欠缺果断。要送与薛大姑娘,那云妹妹也该有了,再有其他亲戚家的姊妹,这样数来,给你十对二十对也不够送去。况且薛大姑娘明日才来,咱们今日便将原该给东府的礼留下给她,难道你想让人笑我跟红顶白、拜高踩低吗?”

      “奴婢不敢!”三人见黛玉话越说越重,慌得忙跪地求饶。

      黛玉叹了口气,虚扶一下:“都起来吧,一直也没跟你们说过这些,突然提起,是我过于苛责了。”

      紫鹃羞愧的低着头:“是奴婢行事欠妥,倒叫姑娘费心了。”

      黛玉望着她,目光柔和:“你也是一心为我好,我知道的。你是家生子,父母都在这府里当差,消息比她们灵通些,有什么动静,也都是替我留意着,我心里记着你的好呢。薛大姑娘是二太太的亲戚,又是来待选的,咱们自然该准备准备的,这见面礼便交由你去筹备,分量与咱们府里的姑娘相当,切记别和今日送与众人的重了。”

      紫鹃郑重点头:“奴婢省得。”

      目光落向那盒宫花,黛玉道:“珠大奶奶孀居,宫花便免了,另择些素雅贵重的首饰补上,其他六人倒是刚好,眼下送的人有了,这么多花,该给谁送哪对呢?”

      春纤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话,雪雁笑道:“自然该按照姑娘们的喜好送的。”

      “嗯,”黛玉点点头,“你们平日里也该留心留心诸位姑娘奶奶们的好恶,当心犯了忌讳,遭人记恨也不知道。今日你们不便点评,只好我先费些心了。”

      纤纤素手,撷起匣中一对藕荷色的宫花,“二姐姐闲适淡雅,藕荷色低调又别致,想来她会喜欢。”

      放入一旁的锦盒,春纤小心扣好,黛玉拿起一对玫瑰样宫花,想到探春不由笑了:“三妹妹泼辣爽利,倒像这玫瑰,可惜这宫花没有刺,不然也能扎一扎她。”

      第三对是一对淡粉色的芙蓉样,黛玉送与了年幼的惜春,另外正红的牡丹样给了王熙凤,橘黄色的海棠花样与了尤氏,绛紫色寓意多子多福的石榴花样与了秦氏,春纤都小心翼翼的放到锦盒里固定好,到外面给了派往各处送礼的小丫头们,又好生叮嘱了好几遍,方回来复命。

      一时间黛玉院里众人都被派往各处了,只剩下黛玉和紫鹃、雪雁、春纤四人。

      黛玉向她们三人道:“今日我这般考校你们,可知为何?”

      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回答。

      从一旁的紫檀匣子中抽出一张帖子,黛玉道:“这是北京王府沁格格请我后日去参加诗会的帖子,另外太后娘娘也说日后常叫我进宫的。先时在家里,姊妹们都是好相处的,我也不愿太拘着你们,待人接物、规矩礼节上差不多也就过去了。然今时不同往日,以后出门在外,少不得要与各官贵之家的格格小姐们往来。世家大族,规矩繁多,咱们一举一动,皆关系着贾林两府,稍有行差踏错,折辱了祖宗百年来积攒下的名声不说,甚或还有杀身之祸。你们都自己掂量掂量,若还愿意跟着我呢,以后少不得多教你们些礼仪规矩,若是想图个安稳呢,明儿我便回了老太太,给你们安排个好去处,你们跟了我一场,我自有准备的梯己,权当是提前送你们出嫁了,你们意下如何?”

      春纤一听,先慌了神,忙跪下哭求:“奴婢知道自己笨,只求姑娘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不要赶我走,我要一直跟着姑娘,当牛做马。”

      黛玉笑了:“我又不赶车犁地的,要你当牛做马做什么。”

      春纤只顾哭:“不当牛做马,让我端茶倒水也行,只求姑娘让我跟着您。奴才当年就是为了服侍姑娘您才挑进府的,如今也六年了,姑娘的一应起居,不敢说跟紫鹃姐姐一样面面俱到,也是尽心竭力伺候着的,从未有丝毫懈怠。奴才虽然年轻,也分得清好坏,姑娘对咱们没得说,咱们也愿意服侍姑娘。”

      黛玉伸手将春纤扶起:“这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哭成这样,以后遇事还如何指望你。”

      春纤一听,顾不上掏手绢,用袖子胡乱抹了几把眼泪,生生的将半截哭声憋回肚子里,眼巴巴的看着黛玉,

      黛玉道:“也不是一定要赶你们走,方才也说了,今后不同往日,外面那些妈妈小丫头们,寻常牵连不到,也不与她们说这些,你们三个是要与我一同出府入宫的,所以叫你们考虑。雪雁的卖身契和父母都还在扬州府里,你便修书一封回去,紫鹃和春纤都是这府里的,你们今日晚饭后家去,明日早间回来回话就是了,这样大事,该同父母商量商量的。”

      三人心慌意乱的回了是,各自下去找事做。黛玉静静的坐在窗前,凝眸望着那一方小小的天空,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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