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白鸽》重度眼药水依赖症患者

6、十月（上）

　　B424寝室琢磨着趁十一长假去C市旅游一番。风声刚传到薛瑾城这里，他就已经聒噪开了。要知道薛瑾城可太想去了。本着对C市美食的强烈情节，再加上一个天天在自己寝室里大咧咧炫家乡美食的C市人，早就把他给馋坏了。什么凉粉冰粉龙抄手，兔头锅盔钵钵鸡，冒菜串串钟水饺，担担面甜水面麻辣火锅……薛瑾城头头是道。光是一大串报菜名，哈喇子就流了一地。另一方面，鉴于殷玖夜和杨焱殊在迎新晚会上“中途开溜”行为，发起人之一的刘芒强烈要求他俩必须参加集体活动以示惩罚。殷玖夜自知理亏，满口答应。问及杨焱殊，他表示闲着没事，姑且也同意一道去。

　　“现在几个人了？”
　　又是一个放学后的晚上，大家一起挤在梁锦晖的电脑前研究行进路线。整个B410全军出动，一下子就把B424的房间挤得仿佛缩水了一圈。宿舍的网速十分不给力，查询旅馆的网页图片太多，往往就加载不出来。大伙儿盯着屏幕望穿秋水，上面依旧是空白一片，要不就是慢吞吞地出现了一半，接着就没有下文了。酒店刷不出，机票也刷不出。“额啊……”所有人都摆出了一张无语脸。算了，趁此空挡，还是再盘一盘具体人数吧。梁锦晖想道。
　　“要叫女生吗？就咱们几个大老爷们？”薛瑾城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总觉得缺点红花陪衬，牛皮都没心相吹了。
　　“找女生好啊！我同意！”
　　“哎哎哎，我说小黄，你又不去在这里噶什么闹猛。”是的。同不去的还有米洛和卞华阳。
　　陈绽菊假期间明确表示要回老家，直接pass，还煞有其事地嘱咐大家给他带一片美丽的树叶作为纪念；米洛经迎新晚会一役名声大噪，音乐社风头大盛，接连被好几个高校拉去参与表演，其中甚至不乏最强F大，因此也没有时间。卞华阳本身就是C市人，只不过十一的时候他也准备和家人出去玩。但如果同学们到C市来耍的时间合得上的话，卞华阳说他还是可以等在C市里汇合，带他们在市内转转，一尽地主之谊。再之后的活动，那就要他们自己想办法了。
　　“干嘛眼睛瞪得像铜铃。”虽然小黄并不参与这次的活动，但他偏要在一旁出谋划策。“所以现在到底几个人？”
　　“五个吧……我，城哥，梁锦晖，九爷，杨。”刘芒认真回答道。
　　“单数啊……”米洛本就不参加就出门打球去了，目前还没回来。见杨焱殊坐在米洛的位子上发呆，薛瑾城不禁揶揄道：“不带你的晓雪吗？你俩一间不正好凑整？”
　　“她自己有活动。”
　　杨焱殊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轻飘飘地一句话就打发了。薛瑾城自讨没趣，转头继续加入到“策划团”里。
　　“单数的话找女生也不适合吧。要么找童sir？”梁锦晖的逆天发言立刻遭到了众人的一致反对。又不是小学生秋游，干嘛还要找个带队老师啊。梁锦晖也只是想到找人凑数这件事，没想到大家的反应这么强烈。想想也有道理，找童旭不如找他弟呢。梁锦晖的弟弟梁清辉目前在外地上学。他俩是双胞胎，长得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复制黏贴出来的，性格却大相径庭。好像是没听说清辉十一有什么计划，慢叫问问他好了。
　　“靠……C市的机票咋这么贵……”在反复刷新“页面无法显示”后，订票网站上显示的价格还是令在场的众人有点咋舌。
　　“你们懂我有多辛苦了吧。学我睡卧铺一路睡过去呗，还能节省一天的宾馆钱。”卞华阳幸灾乐祸地看着同学们“川剧变脸”，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诶，花花，好主意啊。咋不早说。”一语点醒梦中人，薛瑾城拍手叫绝，回头就指挥着梁锦晖看看火车票。
　　“不是……这我们班女生起的绰号你也知道？”
　　“这不重要，我OK。”
　　“同意。”
　　“我没意见。”
　　“行，大家都没问题的话我明天就先定我们几个的票。今天这网实在太差了。”
　　既然梁锦晖自告奋勇全局安排，今天的讨论会便到此结束，B410的几个也就放心回去睡觉了。
　　殷玖夜走在杨焱殊后面，看着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心中突然颇为不爽。也许是想到了方才薛瑾城与杨焱殊的对话，殷玖夜突然没好气地调侃道：“你真不带你女朋友？”
　　“你希望我带她？”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殷玖夜吓一跳连连摆手，硬是一个大踏步挤在杨焱殊前面跑进了宿舍。卞华阳走在杨焱殊后面，冷不防撞上突然刹车的杨焱殊，“哎哟”一声捂着额头倒退几步。倒退中又踩了跟在他后面薛瑾城的脚，疼得城哥“哇哇”大叫。
　　然而罪魁祸首一进门就直钻被窝，心中却是难以平静。
　　殷玖夜啊殷玖夜，平时你挺能说会道的，怎么在杨焱殊面前老是问些多余的话呢。奇了怪了。

　　到了第二天梁锦晖依旧搞不定网络，只好硬着头皮去找童旭订票。童旭一听，乐了。当下就表示要帮他们订票不难，只不过嘛……“辅导员我也想凑个热闹一起去。哎呀，这每天呀为了你们的事忙进忙出的，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还要嫌我啰嗦，拿我当个凑整的。唉……我只是跟着去放松放松，不过分吧。”“是是是……”
　　见梁锦晖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童旭哈哈大笑，活脱脱像个古装剧中欺街市霸街的大反派。
　　“童，童sir，我们想订这个时间的这班，这个。”见童旭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购票网站，梁锦晖小心翼翼地递上了一张写了日期和班次的纸条。
　　“嗯？最后一天你们没课？”
　　“童sir放心，我们和‘大萝莉’报备过了。况且最后一天也没有专业课哈……”“大萝莉”名叫王盈盈，是三班的班主任。其人长相甜美，声音温柔，却是个北方人，身形高大，十分具有迷惑性。如此反差，在同学们第一眼见到她时就喜得“大萝莉”的称号。梁锦晖本想先斩后奏，没想到童旭这边先发起了难，只得心虚地将“大萝莉”搬出来。
　　“是伐……OKOK我知道了。你们几个的身份证号呢？都写了吗？”
　　“啊？没有……童sir你这里没有吗？”
　　“学生档案都是隐私，我可不能乱用。你去写好了再给我。”
　　“好的好的我立马去。”
　　深知时间紧迫，梁锦晖一溜烟跑到办公室外，迅速找到昨天新建的旅游群，在群里振臂高呼：“快快快，身份证号都给我下！私信给我也行。”他的号召很快得到回应，□□弹窗一个接着一个，几分钟内就把大家的信息给收齐了。待他重返童旭的办公室，童旭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似刚才那般快活了。梁锦晖见状，心中一“咯噔”，生怕刚才趁他去要信息的时候童旭和“大萝莉”确认真伪，直接将他的谎言戳破。
　　“唉……”童旭大大地叹了口气，看上去哀怨至极。
　　“童sir咋啦？”
　　原来正值S市举办世博会，恰逢十一期间，客流量增大，届时志愿者们定会面临诸多挑战。离闭幕还有一个月，怎么着都不可在最后关头出岔子。史云出就是学校里选上的志愿者其中之一。不忍心看史云出顶着压力往返于学校和会场之间，童旭靠在椅背上思索再三，最终还是推掉了这次的行程。
　　“唉……你们去吧……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照着梁锦晖给的名单，童旭麻利地定好了票，并嘱咐梁锦晖旅行途中如果有事要及时与他沟通联络，确保行程安全。梁锦晖“小鸡啄米”频频点头，内心稍稍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数着日历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了出发的时间。
　　由于卞华阳已单独将车票买好，提早一天就收拾行李跑了，因此他并不和大家一部车。其余一帮人虽说平时懒散惯了，但遇到这种关键时刻还是很拎得清的。为了不耽误时间能及时赶上火车，就连最让人担心的杨焱殊都做到了准时起床。
　　不料出门颇少的大学生们还是低估了假期间的车流。出发的新客站在市中心地带，就算差头司机再怎么在交警眼皮底下上演“速度与激情”，该堵车的还得堵车。唉，有些后悔没听城哥的意见去坐地铁了。坐在车里的小伙子们冷汗直冒。好在最终结果只是差点没赶上，这才没让整个行程在第一天就出师不捷。火车站里熙熙攘攘，拖着大包小包的人堵在安检口，十分忙碌。
　　“你们火车票和身份证都拿了哦，可别跟我说忘带了。”
　　“放心放心，绝对靠谱！”
　　“哇塞，我都多久没来过火车站了。”刘芒拎起刚过安检设备的行李箱感叹道。候车厅里一眼望不到头，无论是坐着的还是站着排队的，目及之处都是人、人、人。
　　“我们几号口？”
　　“2号。”
　　“好嘞！出发！”

　　时间是十点十三分。随着一声鸣笛，载满乘客的K次火车缓缓驶离了S市的站台。
　　梁锦晖他们选择的是硬卧，本来算上童旭的话六个人正好可以共享一个小单间，可惜现在又变回了单数，无论如何都要由一个神秘外来客加入了。希望是个好说话的人。
　　男生们拖着箱子穿越过道找到自己床铺的时候，只见一名着装朴素的阿姨正坐在下铺上嗑瓜子。见小伙子们鱼贯而入，阿姨淡定起身，将还没磕完的瓜子重新扎好，跑了。
　　“这……桌子上还有水杯和牛肉干，是她的伐？”
　　“别管了，架子上还有空间，先把箱子放上去。”
　　将一袋在候车室里临时购买的口味缤纷的方便面堆叠在两个床铺中间的小桌子上，大家一致推选力气最大的杨焱殊充当接应，由他把从下面递上去的行李搬上行李架。没错，我们的冷面睡魔杨焱殊居然是这帮人之中力气最大的，简直匪夷所思。殷玖夜再次百思不得其解，这躺着还能增肌不成？
　　一番通力合作，杨焱殊卡在中铺好不容易把四个箱子抬上去，上面架子空间瞬间就被塞满，就好像书架上挤压在一起，严丝合缝的套书，难以撼动。“上面不行了，再挤下去拿都不好拿。那两个多出来的箱子就放在下铺下面好了。正好……”没等杨焱殊说完，薛瑾城已经弯下身去探查下铺底下了。好在下面还没有人侵占，空间大得很，于是直接把箱子推进去，这才累得瘫下来。
　　“打牌不？”薛瑾城带了一副扑克牌准备一路上靠它解闷。他把刚塞在床下的箱子又拖了出来，从最外面的夹层里掏出一副崭新的扑克牌。
　　“哎哟，累死了，城哥你精力怎么好啊。”
　　“侬吃力撒？人家杨焱殊还没讲话呢，都是人家在做苦力活好伐？”薛瑾城嚷嚷着给杨焱殊道不公，自己则脱了鞋子盘坐在下铺上了。
　　“慢着，床位怎么分配？”刘芒一屁股坐在薛瑾城对面，看样子也看上了下铺床。
　　“车票上有写吗？我睡上铺好了，上去了就不想下来了。”
　　“杨焱殊呢？你想睡哪里？”
　　“我……就这里好了。”杨焱殊拍拍床垫。他还没从方才干活的中铺上下来，干脆就直接选这床了。殷玖夜一看，似乎只剩另一张中铺了。还没开口的他赶紧上去争取道：“哎！我也要睡下面！城哥你上去！”
　　“啧。先让我躺会儿，醒了再说。”
　　“躺什么躺，起来打牌！”
　　“喂！喂喂！好你个刘芒，白相我咯！”
　　这下除了杨焱殊，刚才还精疲力尽的小伙儿突然生龙活虎起来。四个人挤在暂时还属于薛瑾城的下铺，把城哥用来消遣的牌摊了一床。
　　“怎么都挤上来了？重量匀一匀呀！刘芒回你自己床上去！”
　　“别打岔！你的牌我都看到了！嘿嘿！“
　　杨焱殊在自己的铺位上玩了会PSP，打累了就闭会眼睛。硬卧的床着重突出一个“硬”字，不过杨焱殊并不讲究。下面打打闹闹玩得开心，他在上面却如同一个局外人。仔细想想，他好像还从未和这么多人一起出去玩过。拿起游戏机又放下，杨焱殊翻过身托着下巴看窗外，远边的天空白到发亮，成片的风景在列车的前行中急速后退。火车“隆隆”，在铁轨上规律地摩擦着，摇得他昏昏欲睡，无法融入的疏离感愈加强烈，宛如一场不真实的梦。
　　“哈哈！我出炸弹！阿尼头输掉咯！”随着薛瑾城甩出四张牌，一局终了。刘芒对着手里不中用的牌破口大骂，恶狠狠地将牌都扔在床上，“册那！”
　　看来下面分出了胜负。杨焱殊眨巴眨巴眼睛撑起来，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同学身上。看薛瑾城和刘芒小学生式吵架，殷玖夜在一旁快笑背过去。这一幕又落在杨焱殊的眼里，不自觉扬起的嘴角，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好了好了，不打了不打了。没劲……哇塞，外面天都黑了。”
　　“白痴！在过隧道好伐？”
　　“饿了，我去泡方便面。”刘芒完全不理会薛瑾城，只顾自己在塑料袋里翻来翻去，寻找自己想吃的口味。
　　杨焱殊不知道，其实刘芒已经输了好几回了，不知是牌运不好呢，还是不会打。总之他越打火越大，就差没把牌全撕了。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些美食来转移注意力。刘芒的动作得到了一致回应。果然有事干时间就过得飞快，一旦停下来，饥饿感瞬间涌上心头，哪里还顾得上吵架呀。
　　“等等我也去！”薛瑾城迅速跳下床把鞋子套上。
　　“你们两个好不好拿啊，我也一起去。”梁锦晖随手选了一碗红烧牛肉面，便对殷玖夜说道，“我们先去哦。”
　　言罢，三个牌友推搡着走掉了，殷玖夜收牌慢了一步，抬头正好撞上杨焱殊的眼睛，没把他心脏漏跳了一拍，“额，你要吃什么口味？”
　　杨焱殊看着塑料袋中露出的绿色一角，指着说道：“就香菇炖□□。”
　　“OK。”

　　行进的列车走走停停，每停靠一站总能引起走道里一阵骚动。人们忙碌地上上下下，按照自己的计划继续着自己的生活。一碗泡面确实不抵饥饿，更何况是精力旺盛的小伙子。没过多久薛瑾城他们就嚷嚷着饿了要吃晚饭。杨焱殊则发挥了自己的“睡魔”本性，一路躺到现在。就连殷玖夜都有点昏昏沉沉，瘫在床上不想起来，任凭城哥他们去车厢探险。反正找到餐车随便给带两份饭就行。薛瑾城很快就不负众望，又买了一堆泡面回来，嘴里还振振有词地说道：“明天到了C市还愁没得吃？那可是老鼠掉进米缸里啊！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行了行了就你话多……”刘芒再次捧起一碗老坛酸菜牛肉面，脑中则已经畅想起被火锅包围的神仙日子。
　　吃饱喝足后，一帮人对打牌已毫无兴致。不知是不是上蹿下跳了一整天的缘故，强烈的倦意席卷而来，一个个都打着哈欠爬到了各自的床上。下铺的归属最终还是归了刘芒和殷玖夜。刘芒自不多说，其中一个下铺本就属于他的，而殷玖夜睡得太沉，城哥叫不醒，只好大方地把下铺让了出来。至于一开始遇到的阿姨，跑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也就无人在意了。

　　前行的火车一路朝着目的地不知疲倦地狂奔着。已入夜，整列车进入了睡眠模式，熄灭了亮晃晃的大灯，热闹的车厢里也逐渐安静下来。只有鼾声此起彼伏。殷玖夜照着微弱的手机光对了对时刻表。虽说没有列车广播，但这个时间点应该正路过Z市，看样子还有一半的路程。由于他睡得早，这会忽然来了点精神。而且睡在下铺，总觉得会有人走到他们这个单间来。不知该不该警惕，搞得他睡睡醒醒，辗转反侧。
　　杨焱殊？
　　有人从梯子上下来。
　　“大半夜不睡觉，你在干什么？”他也是脑子坏掉了跟着一起下了车。
　　“看星星。”
　　抽烟就抽烟，说的那么清新脱俗干什么……
　　“给我也来一根呗。”
　　杨焱殊轻笑一声，从盒子里又抽出一根。
　　“我看了小刘姐在人人上发的视频，那不是你在玩的游戏嘛。”
　　“是吗？”
　　“看不出来，你还挺了解。”
　　简单的对话在空荡的站台上回响，不一会儿就陷入了沉默。两人围着一根支撑站台的大柱子，在深夜不见五指的站台上，在停止的列车前。浓墨的暗色遮住了无尽的视线，唯有黑暗中微小的点点火光，缥缈的烟雾模糊了面无表情的列车员，氤氲了夹在站台和列车裂缝中的夜空。杨焱殊脚上打着节拍，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轻快旋律。空气中明明一无所有，却又似五彩的泡沫飞腾，如梦似幻。殷玖夜在微凉的夜风中吸了吸鼻子，有些后悔没把自己的ipod带出来了。

　　一夜过去，又过了大半天。经过三十多个小时的长途跋涉，轰鸣的普通列车终于停靠在了终点站——C市站其中一条铁轨上。薛锦城觉得自己人都快睡傻了，刚下车就赶紧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伸得自己的骨头“咔咔”直响。
　　“哎哟喂……可算是到了……我滴妈……祖国也忒大了……”
　　“我现在只对卞华阳有敬佩之心。”刘芒捂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委屈巴巴地看了眼梁锦晖。梁锦晖正埋头与卞华阳联系，作为活动的发起人，他这个队长当得还算称职。
　　“卞华阳说明天来和我们汇合。他说我们住的附近有一家面馆味道还不错。我们就先去把行李放好然后去吃饭吧。”
　　“走走走，饿死了。”
　　大家没想到的是长假期间C市的天气其实很不给力，又是起雾又是下雨的。出租车颠簸了一路，抵达宾馆时已经过了饭点。最尴尬的是五个人叫了两部车，其中刘芒他们坐的一辆开错了路，导致两队人马汇合时间又延长了不少。预定的宾馆在一条黑灯瞎火的小胡同里，路边还有小混混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若无旁人地贴着小广告。
　　“可以准备吃夜宵了……”刘芒拖着湿漉漉的行李箱来到前台，恶狠狠地在背包里寻找着自己的身份证，“再不吃饭我要羽化升仙了。”
　　“你们是一起的？”接过刘芒的身份证，前台的服务员低头麻利地在工作电脑上敲打着键盘。“你们订了两间房间，再加床对吧？”
　　“啊？两间房间？”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还会再多出一个乱子。
　　“小辉哥你快看看童sir有给你订房记录吗？个不靠谱的……”
　　“别急我看看……”
　　梁锦晖迅速调出与童旭的聊天记录，除了童旭发来地两张订单画面，下面还有一行他遗漏的留言：记得让宾馆的人加张床，我备注过了。
　　“好像就是这样……”梁锦晖嘴角抽搐，很遗憾地公布了这个消息。“而且有一间还是大床房……”
　　“这大床房是他给他和云云订的吧……真是诡计多端！”殷玖夜一脸不屑，大声加入到声讨队伍里。
　　可童旭现在毕竟远在天边，再骂也无济于事。要解决问题还得靠自己。梁锦晖回到前台前，试着问道：“还有多余的房间吗？”
　　“我查过了，全都满了。”
　　也是，C市毕竟也是个热门的旅游城市，要在假期里临时找一间房难度还是蛮大的。
　　“好吧……”被问题解决了。梁锦晖无奈，只能坦然接受这个事实。
　　“这是房卡，电梯在左边，往这边直走就是。加床的房间稍等哈，大床房的可以先上去。早餐在二楼，时间是七点到十点。”
　　“嗯？我们有早饭吗？”
　　“你们订的没有。”
　　“……谢谢。”
　　梁锦晖扶额，把取回的身份证一一还给对应的人，然后举着五张房卡问道：“怎么分配？”
　　“按寝室来？反正就一个晚上，挤挤就挤挤吧。我们寝室正好三个人，你们两个。”薛瑾城想得很简单：那有什么，想当年刘备三哥们老是寝则同室睡在一起也没咋样，一人床头一人床尾不就过去了？况且现在来到蜀地，可不就直接”入乡随俗“了嘛。再加上他真的有些累了，比起吃饭，更想赶紧躺下睡觉。
　　梁锦晖有些矛盾，大脑高速运转着，用理智把自己牢牢拉住。那可是大床房啊，要背贴背的啊。同睡固然好，可他不想这么快就吓到刘芒。
　　“这样吧，咱们拿城哥的牌出来抽签。甭管花色，就黑色三张，红色两张。抽到红色的人呢就睡大床房。好伐啦？”
　　“刺激。”觉得梁锦晖言之有理，薛锦城又来劲了，“就这么办！”他火速照办，从整副牌中选出三张黑色和两张红色，再将其打乱，最后把五张牌放在大堂的沙发上，“当当当当！五张，都当着你们的面洗过了啊。来！抽签吧！”言罢，自己率先从中选了一张，摊开一看，是张黑色的梅花6。
　　“接下来是谁？”
　　“我来！”刘芒自告奋勇地举起手，想也没想就挑了最右边一张，翻过来是一张黑桃A。“哦！ACE耶！”刘芒得意地把牌亮给大家看，蹦蹦跳跳地跑到薛瑾城旁边：“正好高中军训没去成东方绿洲，体验一把大通铺的感觉。”
　　“那还是不一样的吧。”不过看得出来，薛瑾城还是挺开心的。
　　还剩下三张牌，分别对应着三个人。梁锦晖紧张地直咽口水，他看左边的杨焱殊一脸云淡风轻，只想速战速决；右边殷玖夜双掌合一，口中念念有词，一副祈祷状。好像和他们俩谁睡都怪怪的……早知道就应该听城哥的。一旁的刘芒见三个人没一个动手的，正纳闷，不停地催促道：“快点呀！”
　　“你们的床加好了，可以上去了。”
　　前台的声音冷不丁加入，让时间的流动突然加速。梁锦晖下定决心，指着牌对杨焱殊和殷玖夜说道：“就，就各自面前的这张吧……一、二、三！”
　　“为什么！！！”
　　“呼……菜……菜。”
　　三人同时翻开，一声仰天巨吼掩盖住了某人暗自舒口气。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不好意思啊，城哥，牌捏皱了。”梁锦晖笑吟吟地交出自己的黑桃9，整个人都松弛不少。那种感觉就好像和煦的春风萦绕在身，吹开了他头顶上的一朵小花。
　　“不就抽个签吗，有这么夸张嘛。”薛瑾城疑惑，转头去收杨焱殊和已经石化的殷玖夜的牌，“老杨红心5，九爷红心老K。嘿，你们两个都是红桃啊。”
　　“别说了……”殷玖夜胃抽筋。
　　“害，没事哈，就一晚。”
　　“就是就是，你们本来就是室友呀，这有啥。早点洗洗睡吧。”
　　“给，房卡。明天暂定八点集合哈。”
　　“城哥！还有吃的吗！我饿……”
　　得到加床房的三人组拎起箱子有说有笑地扬长而去，宛如火车上的场景重现，只留下殷玖夜和杨焱殊大眼瞪小眼。
　　“走吧。”
　　殷玖夜跟在杨焱殊后面进了电梯，再到房间，两人皆是沉默不语。也许是主观思维太过强烈，虽然他们之间没发生过什么，但殷玖夜就是觉得和这个男人扯上关系准没什么好事！
　　将门卡插入卡槽，房间里的灯顿时亮起来。进门就是洗手间，往里走点就能看到一张标准尺寸的双人大床。整个房间比想要中还要大一点，简单地配着电视、桌椅，吧台上放着免费水和一些速溶咖啡、茶包。总之是个十分标准的酒店房间构造。唯一令人不解的是洗手间与房间中间的隔墙。不知是出于什么恶趣味，靠床这边的这面墙居然是一整片透明的玻璃幕墙，里面风光一览无遗。殷玖夜试着下放遮挡用的百叶帘，可这帘子像是要和他过不去似地，怎么都拉不动。
　　啥玩意味儿，洗毛澡啊。
　　透过玻璃，杨焱殊正背着他拉窗帘。
　　哼，就知道没好事！
　　殷玖夜再次懊恼自己手气太差。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刚才一定死缠烂打也要缠着刘芒和自己一间。就算是薛瑾城也好啊！
　　可恶！
　　“我先去洗了，不许偷看！”
　　“……”
　　杨焱殊本就不会去偷看，只是刚好不当心瞄到了一眼，心想：看他平时吃那么多，身材怎么还是一副白斩鸡的模样？这都消化到哪去了？
　　抢先占领浴室的人随意把行李扔在地上，露出他翻找衣服的痕迹。随着里面传出出水声，大玻璃很快就被蒸汽给覆盖了。闲着没事做，杨焱殊靠在枕头上翻弄着电视频道，哈欠一个接着一个。这要放在平时，他基本已经在和周公探讨人生了。但今天，困归困，他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竟然有点亢奋。
　　杨焱殊承认自己并不讨厌殷玖夜，相反觉得他还是个挺有趣的人。即使他们身处同一寝室大多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甚至卞华阳和他的关系都要比他们两个要好。但他就是对他讨厌不起来。至少比自己那个看似清纯的女朋友单纯多了。很多事不说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只是懒得去管，然后靠着嗜睡来逃避罢了。
　　他一直都是个十分被动的人。
　　“喂，你可以去洗了。”迷迷糊糊间，有人摇晃着他的身体。
　　啊……我睡过去了？
　　杨焱殊睁开朦胧的双眼，就好像从一池泉水之底浮上了水面。殷玖夜呼唤着他，声音从模糊到清晰。头顶的射灯聚拢着明黄色的光，均匀地洒在殷玖夜的身上，将两人连同影子都柔和地包裹在了一起。殷玖夜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带着沐浴后的肥皂香，轻柔的水滴滴到他的脸上，荡起一圈圈未知的涟漪。
　　“……我去洗澡。”
　　干嘛啊……
　　殷玖夜疑惑地看着杨焱殊略显狼狈地弹射起床，不解地朝浴室方向喊道：“不管你了啊，我先睡了。”
　　很快，浴室中再度响起流水声，吵得殷玖夜心烦意乱。他干脆把灯和电视都关了，仰面躺倒在床上。折腾了一天，他应该觉得很累，需要马上睡觉。可不知为何他仿佛又在期待着什么。房间里的窗帘只拉了一层纱，窗外的灯光不自觉地涌进来，悄然亲吻着寂寞的天花板。
　　在睡前听会广播是殷玖夜的习惯。他尤为钟爱一档名叫“陌生人”的节目，无论是选曲还是氛围都十分戳中他的喜好。唯一美中不足就是这节目开始得实在太晚，每每听了个开头他就昏昏沉沉没了知觉，只把主持人的开场白记得清清楚楚。
　　但是今天不一样。
　　殷玖夜有些失神地盯住光源一角，怎么也睡不着。电台频率让他换了一个又一个，总也找不出一个能让他耐着性子听下去的。
　　“你怎么还没睡？”不知不觉，杨焱殊已经洗漱完毕，轻盈地钻进被窝里。旁边的床垫凹陷，是真实的重量。殷玖夜赶紧侧过身去，心跳声陡然放大，几乎要盖过耳机里的音乐了。
　　耶？杨焱殊的声音原来是这么好听的吗？
　　“听广播呢，不要你管。”
　　“哦。晚安。”
　　身后很快传来匀称的呼吸，看样子是真的睡着了。
　　此时的本地电台里正放着陈慧娴的《孤单背影》。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那尚未发芽的爱情。高中时坐在前面的女生已经随着高考成为过去。他至今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喜欢她哪一点。她每天坐公交去学校，他们两总能在车站偶遇。她总是扎着马尾辫，笑起来会有两个酒窝。她是班中的学习委员，课间喜欢背些单词。那些细小的画面如同一张张幻灯片不停地在眼前闪烁。
　　可她喜欢的作家是谁？她喜欢听谁的歌？她想考什么学校？似乎出了学校，他都未曾了解。
　　时光就这样匆匆而去。
　　“为何未了解这一份情
　　谁令我
　　孤身只影”
　　就好像现在，背靠着背，如此贴近又如此遥远。文艺青年不禁有些发愣。
　　咦？右边的耳机怎么没声音了？
　　他转过头去，顺着耳机线一拉，失落的右耳立刻从杨焱殊的枕头下现出原形。原来是刚才转身太急，松动之下掉落到枕头之间的缝隙中去了。
　　“……睡吧。”杨焱殊嘟囔着，搞不清楚殷玖夜还不睡觉在忙些什么。他自然地翻了个身，手臂搭上了殷玖夜的腰处，就好像抱住了一只巨大的绒毛玩具。
　　“你……压到我耳机了……”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殷玖夜不敢动弹，背上沁出密密细汗，心中暗暗骂道：这臭小子平时看不出来睡相怎么这么差！
　　眼前的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平稳地呼吸着，精壮的胸膛随之起伏。前额的碎发遮住剑眉，在坚挺的鼻梁上投下一些细碎的阴影。
　　“这是蔡琴离开飞碟唱片后，与波丽佳音签约发表的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专辑……接下来请听……”电台中的节目还在继续，女主持甜美的声音从耳机里漏出来，痒痒的。
　　静谧的黑夜里，偶尔有汽车呼哧而过。悠扬的萨克斯点缀着这间普通的客房。殷玖夜的手指不当心擦到了音量旋钮，让耳机中的音乐又扩大了几分，围绕在听者周围。不过他已无暇顾及。相拥而眠的温暖令他沉沦而去，如同一根燃烧的蜡烛，几乎要将他融化。
　　“喂，我可不是你女朋友啊。”他轻声抱怨道。

　　“寂寞正在招手 喜怒哀乐都在等候 可能的诱惑”
　　……
　　“彼此都猜测 彼此都在摸索”
　　……
　　“靠近我如果你懂
　　不需要说得太多
　　我在等你打破沉默
　　靠近我如果你懂
　　一句话就已足够
　　我不想在回忆的时候 后悔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