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梓木寒

16、扬州巧遇

　　“古人有云：烟花三月下扬州。这都夏末秋初了，扬州的景致怕不是最好的，不知道知府大人有什么好介绍的啊？”玉冠墨发，锦衣华服，身上玉佩流苏叮咚作响，手上折扇风流摇动，薄唇微启，眼角余光不轻不重撇着站在堂下一脸惶恐的扬州知府周瑾。
　　话一出，周瑾忙不迭用袖口擦擦了沿脸颊流下的冷汗：“王爷，秦淮河畔夜夜笙箫，船舫歌姬数不胜数，您瞧……”
　　“唉，本王在京城什么样的美人没瞧过，虽说扬州出美人，再怎么也比不过一国之都，知府大人你说是不是？”不等知府答话，倏地调转语气，严词令色地喝道，“本王奉旨前来是巡查百姓民生，岂可这般胡闹，什么秦淮歌姬，都给本王撤了去！”
　　“下官糊涂，王爷赎罪啊！”知府大人腿一软，干干脆脆跪在地上直磕头，满口求饶，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哪里得罪了这位祖宗，怎么这样的阴晴不定。本来上头传来消息说钦差是位好伺候不挑剔的主儿，随便应付应付即可，可这这这，自己还没说上两句话就差点小命不保了！和消息完全不一样啊！
　　来人正是宫慕鄂，一出京城骚包脾气立显，什么好用什么，什么贵买什么，权当公费出差极尽奢华享乐，一路上招摇过市，只差摇旗呐喊：“钦差来了！”就这样指望他去查办贪官污吏，只怕是老鼠掉进油缸，自得其乐了！
　　满身穿戴华贵得活像暴发户的宫慕鄂鼻子朝天，满嘴哼哼，颐指气使，把在京都受的一肚子闲气瞬间撒的干干净净，腹诽道：果然“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啊！继续摇着自己那把价值连城的纸扇，眉目里那个得意劲活脱脱就是“欠收拾”三个字。
　　别问他来扬州干什么，无非就是美酒美人美景三样；别问他现在这故作姿态算什么，他就是骚包怎么了！不过样子还是要做足的，咳了一声，“周大人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本王知道你做这知府不容易，为百姓鞠躬精粹死而后已的，岁俸不过百十来两银子实属不易啊！”
　　周瑾抖得跟糠筛似的，汗如雨下也顾不上擦擦，一边磕头一边叫着饶命。
　　宫慕鄂看这知府他也做得窝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精明得很的人，瞧见自己这么个半人不鬼的，也只有战战栗栗的份，顿时不满道：“周大人啊，本王有那么骇人吗？”
　　周大人在地上爬了两次都没起得来，更是吓得腿肚子打晃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嘴上还一直道自己的不是，宫慕鄂也失了逗他的兴致，叫旁边的师爷快去扶他们家老爷。堂堂一个知府还不如人家一个童儿有见识，颇感无趣。忽想到这个童儿哪里是一般人，也难怪比这个软趴趴知府有见识。
　　带上随身近侍大摇大摆走出知府府邸，剩的后面一堂人目瞪口呆，这个王爷，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既然知道要到扬州，宫慕鄂早就做足了功课，知道扬州最有名的妓院叫“虹阁”，最好的酒楼叫“醉仙楼”，最好风景在瘦西湖，最风流的地方在秦淮河……
　　于是不肯错过长见识机会的恭郡王宫慕鄂带着小厮晃到了秦淮河畔。
　　“百闻不如一见啊！”料想到风流场所必定有其不凡之处，但看到眼前场景，宫慕鄂还是忍不住赞叹。画舫船楼接连在河边，宽阔的秦淮河瞬间变得狭窄起来，还未到夜间，已经笙歌不断。琴瑟和鸣，袅袅婷婷，过往文人骚客不住停留。
　　吩咐小厮去包上一间船舫，便欣赏起秦淮河的风景来，也许是常年驻足在秦淮河畔的佳人缘故，还未走近船舫就有股股幽香萦绕，煞是迷人。
　　这等良辰美景，怎可荒废，看到小厮归来，宫慕鄂心情好得不打算责怪眼前小厮的慌张了：“瞧你这点出息，看见佳人就羞成这样啦？走，带爷去！”
　　“爷，爷……”那小厮根木头似的站在跟前不动半步。
　　“什么事啊？别支支吾吾的。”宫慕鄂一扇子直接敲到吓傻了的小厮头上，笑骂道：“扰了爷的兴致，看不打断你的狗腿！”
　　小厮惊叫一声捂住头，哭丧着脸说：“爷，没船啦！”
　　这下宫慕鄂愣了，什么没船了，这满大江的不都是船吗？刚想抬手敲这个木鱼脑袋，突然意识到什么，“你的意思，没空船了？！”
　　“可不是，出多少银子人家也不让上。”小厮看自己主子终于用上脑子，委委屈屈揉着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宫慕鄂。
　　宫慕鄂这下不舒心了，区区扬州城，还有谁的架子比自己还大，这不是灭自己威风吗？！“走，带爷瞧瞧去，爷还不信了！”
　　小厮底气也硬了，是啊，也不看自家主子是谁，论权论钱还怕他不成？！
　　江上连着数十条大船，渐渐点上华灯，宛若一条巨龙蛰伏在江水中，甚是壮观，船舫上歌舞不歇，不时有喝彩鼓掌声，热闹非凡。宫慕鄂正在岸边和船家理论。
　　那管事被磨得不行：“爷，实在不巧，江浙商行商会在这儿商量事情呢，您还是赶明儿来吧。”
　　“爷来一趟扬州也不容易，看这数十条船舫颇为壮观，也不在乎多爷一人是不是？”
　　管事没见过一个大老爷儿们耍起赖来这么难对付的：“爷，都说了，没有拜帖是不能进的。”
　　“嘿，你这管事，怎么这般不通人情，生意若是都如你这般还不如早日关了门去！”宫慕鄂气不打一处来，小声嘀咕“又不是不给你银子。”
　　“要是真让你进去才真是不用做生意了。”管事洒洒袖子，烦不过也忍不住回嘴，“居然还有人不知道今日商会的！”那眼神活像见了乡下人进城似的，嫌弃的紧。
　　是可忍孰不可忍，宫慕鄂抬起扇子就朝管事脑壳上敲去，手法与刚刚教训小厮毫无二致，管事“哎哟”一声，捂住头怒吼道：“胆敢闹事，当我们江浙商会是好欺负的是不？！来人啊，给我上！”
　　话音刚落，宫慕鄂面前就多了五六个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的大汉，宫慕鄂收回扇子，表情甚是幽怨地瞪了一边的管事一眼，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叫那管事差点一口口水把自己噎死。更是怒吼：“给我往死里打。”
　　看着眼前步步紧逼的大汉，宫慕鄂叹一句“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陪上笑脸：“大哥，小弟我只是路过，路过。”那神情，和刚刚周知府谄媚讨好如出一辙。
　　小厮看自己主子被人欺负，硬着头皮大喊：“你们这些刁民，看见钦差大人还不快快跪下？”说完自己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爹喊娘似的大喊：“主子，你可不能死啊，主子，阿福还等你带阿福吃花酒呢，你可不能就这么早早的去了啊！”
　　阿福这一嗓子，喝得众人忘了动作，宫慕鄂拽起坐在地上的阿福，尴尬道：“爷这不是没死呢？！”
　　“主子，你不能死啊。”阿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直往宫慕鄂身上抹，要是这会儿宫慕鄂说要他赔这身衣服，他就直接两眼一翻两腿一蹬得了。
　　“什么事？”船舫里的人被这惊天动地的一嗓子吓得不轻，还真以为闹出了人命，看见眼前这一幕，皱眉问管事。
　　管事将事情交代了一遍，那边阿福终于缓过气来，躲在宫慕鄂身后抽抽噎噎。他抬眼看见满身骚气的宫慕鄂，和他身后被吓得不轻的小厮，不顾形象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宫慕鄂，你也真不是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