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青梅》清风舞藤

5、但为君故

　　很多事，耳闻不如眼见，眼见不如心观，心观不堪意会。意会到哪里，真理就在哪里。

　　乐之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豁出去参加那么高危险的变态比赛，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最近尝试了好多从前从不敢尝试的冒险。她不知道大婶究竟是预计不到那些项目的危险性，亦或是预计到了，却只能支持母亲近乎疯狂的选择。

　　就好像，只有受伤了，才会得到他人格外的关心—— 一种在过往的岁月里从来无法企及的关心一般。

　　她还是个孩子，在暴风雨来临前，有母亲的尽力呵护周全。她也想快快成长，反过来保护母亲，保护那个看似坚强开朗因此被众人忽略了其实也是一个需要和值得疼爱的女子。

　　如今那个女子躺在医院里，她曾经牵住的人，她曾经保护的人，她曾经逗乐的人……有多少原本接受了她无数恩惠的个体，才骤然发觉，她挥洒的那些并非理所当然的爱，报答不起。

　　乐之整理好书包，直起身来，第一次，郑重而恭敬地向面前的长辈鞠躬。

　　“大婶，感谢你这些年来的关怀。” 她漾起的微笑吞了眼中一点泪花，“也谢谢你这次照顾我的好意，但是我还是想留在这里，收拾好屋子，等妈妈痊愈归来。我知道，她一定不会像从前爸爸一样，冬眠了就再也不醒。她很快就可以感受到春天的召唤。”

　　说到这里，那孩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靠近书架，把最底下一层稀里哗啦翻了个烂。

　　“这里，这里！”她抽出一本，仿佛自言自语，又清晰地给大婶听到，“这里面说，昔日屈原沉汨罗而择死，司马迁受宫刑却择生。死以明志，生以践志。”

　　大婶并不插嘴，因为她自会慢条斯理地继续下去：“无论择生或是择死，他们都有各自的理由，在作者看来，都是可歌可泣的。我们华夏儿女，有一种别样的魂魄，浩气清英，凌然万里，就好像，曾经衣上那一道背中缝，贯穿始终，宁折不弯。”

　　饶是敏捷如大婶，也花了好久才明白过她话中所指，于是揶揄：“现在我们都穿西式剪裁的时装，没有背中缝的！”

　　乐之笑来，不甘示弱，话题一转：“大婶，如果我说桐花，不看图和实物的话，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植物的花吗？”

　　大婶略一思考，回应道：“是你娘心中最美的那种植物。”

　　孩子终于被彻底打败，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良久以后，她抬起头来，叹息一般地开口：

　　“或者妈妈并不是想受了伤可以得到别人的在乎，而是在拼命中证明，自己比别人想象的更强大，可以更好地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大婶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个娴雅少女，仿佛从来不曾认识她一般。

　　小莎在刺眼的光线中睁开了双目。

　　此时此刻，她发现那些纷纷扰扰都渐渐淡出了的脑海，只有那片青色衣衿，那双美丽而坚定的眼眸，简简单单就把她圈进了最安心的弧度里。

　　乐之对着醒来的母亲，乖巧地微笑。她低头望一眼母亲视线定格的区域，笑着说：“妈妈，那是桐花的颜色。”

　　“也是你的颜色。”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不看书的话，有人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或许曾经，有人怨念：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然而现在，她们都会欣然地接一句：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沉吟至今。

　　那时候年轻的彼此，都相信誓言会比永远更远，思念会比忘却更长。

　　而现在成熟的彼此，已学会带着梦想的指痕与等待的珍惜，走向远方。

　　生活有时候总是太过忙碌，但其中的美好怎么舍得忽略。命定的局限尽可能用在，而不屈的拼搏则须臾不可缺少。

　　成，欣往日。败，追来日。